第三章宣华池
“吱呀！”一声。
一名奴婢拉开木门，外面宣华池的景色立刻展现在眼前。
这是郕城宣华苑宫殿的侧门，门上有红、白、黑三色彩绘图案，门把手是一对错金银饕餮纹铺首，嘴下衔一环，用于镶嵌在门上的装饰。
太阳已经偏西，今日本来是休沐日，官员们在家休息，重臣们在接风宴后都散了，张云有难得的空闲时间，打算好好的放松一下。
门外面不远处就是一座人工湖泊——宣华池。
郕伯鱼年轻之时，大兴土木，将原有的池扩大，建成宣华池，又环池修建宣华苑。
郕伯鱼又于宣华苑广植牡丹,故又名“牡丹苑”。
每年八月之时牡丹盛开，是城中一大盛景。
宣华池位于郕国内庭中心地区，是郕国最重要的池苑。
郕国整个内朝就是以宣华池为中心而布局的。
有假山、游廊、方亭、桥，南边是花园，而宣华池北岸建了一座画舫斋。
池边沿岸有许多树木，有一排梨树，梨花正在尽情绽放，花瓣在风中轻扬，落在湖水面上，给清幽的湖泊点缀上了小小的红白颜色。
上午回宫的喧闹已经过去，吃过午宴，朝臣们都已经回府，张云的妻妾们都连续回了自己的院子。
段干妍回延庆殿、若姬回翔凤阁、南子回景祺阁、郭六娘回绛雪轩。
而俨氏也回翠玉轩了——上次出门时，张云特意吩咐让她住进去的。
她既然已经是自己的侍妾，自然不能亏待。当然，这也是在段干妍委婉的提醒之下，张云做出的决定。
此刻，张云一个人在宣华池边的石凳上坐着。
这里有一个石桌，每边有一个石凳。旁边还有一把长木条搭成的椅子，可以并排坐三人。
他安静地看着景色，似乎在想着什么，但张云此时什么也没想。
七八天的赶路，接着回来后的喧闹与宴会，让他觉得有些疲惫。
此时，听得身后有响动，张云回头看时，段干妍正走过来，轻轻唤道：“阿郎！”
张云连忙起身，拉着她的手在旁边的长条椅上坐下，好言道：“你有了身孕，怎么不让奴婢跟着？”
段干妍娇声道：“才三个多月呢，妾身哪有那么娇气？”
张云看着她美丽的容颜，道：“总要小心点，多休息，我让膳房伙食备好点！”
段干妍温柔道：“君上待妾身真好！”
张云拍拍她的手，笑道：“当然，你是我的女人，对你好是天经地义的！”
段干妍看着张云的脸色，问道：“阿郎要不要喝茶，妾身给你沏茶过来。”
张云摇头：“不用，你陪我坐着就好，晒晒太阳，这里景色也不错……我们八月初才第一次见面，很快我们就要有孩子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两人说了几句话，段干妍小声道：“妾身这几月不能服侍阿郎了……”
张云道：“郭六娘受了风寒，不是还有南子和俨氏吗？”
段干妍掩嘴轻笑道：“她们两人也不舒服，俨氏比南子晚两天。”
张云愕然：“哦，这么巧！那算了，没什么大不了。”
段干妍凑近，红着脸悄悄说道：“阿郎可以这样……”张云愣了下，嘿然一笑：“这是谁把你教坏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好一会，段干妍又问：“齐国公主见到了吧？是不是很美？”
张云看她一眼，实话道：“见到了，还不错。相貌当然没有你美了！这个世界上，我还没有看到比你更美的女人呢！”
段干妍露出甜蜜的微笑，温顺地靠在他身上，柔声道：“妾身真的好幸运，能够遇到阿郎……”
张云宽慰她道：“我会一辈子对你们好的。”
“嗯。”段干妍抱住张云的胳膊，把头侧靠在他肩膀上，温柔地小声道：“如今世上很多人还过得很艰难，妾身一介民女，什么都不会，却能得到阿郎这般待遇，真的很知足了！”
逐渐偏西的阳光中，两个人坐在木条椅上，在春色渐浓的飞花和园林中，十分宁静祥和。
不多时，春风吹起，张云起身道：“起风了，春天的寒气还没过去。你有身孕身子要紧，先回房里去歇着吧！”
段干妍听话地起身离开了。
张云也站起身，从旁边的小路上走过去，在池苑里信步走动。
他从未来过宣华池，这是第一次，感觉非常新鲜。
自从做了封君，每天好像没做什么事，却觉得心里一刻也不轻松，手下臣民二十多万，压力还是挺大的。
住在豪华的宫殿中，开始的兴奋与好奇之感渐渐消退，张云现在也感觉有点压抑。
殿外有一道内宫墙，更外面还有高墙，墙院重重，人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与外界隔离了，出行总是有人跟着，没有自由……
现在，他独自一人，感觉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张云顺着游廊走到池中建的方亭，坐了一会又登上假山，在假山上登高望远。
他看到了宣华池北岸的画舫斋，它看起来就像一条停泊在水边的大船。
他不由来了兴致，过去看看。
很快便到了，张云发现这画舫斋，其实就是掩映在圆林中的一处独立院落。
这里冷冷清清的，张云再往里走，却见一个戴绿头巾的寺人站在院子门口。
这个时代，绿巾裹头，为低贱之服，一般宫廷里的寺人，均是戴绿头巾。
那寺人看到成君，吃了一惊，慌忙伏地拜道：“奴婢拜见主君！”
“起来罢！”张云看他一眼，有点眼熟，不知道名字，便问道：“你今日当值吗？”
“谢主君！”那寺人起身躬立道：“奴婢今日当值。”
张云转头看那院边上两个木架搭了一根竹篙，上面晾着女人的衣服，诧异道：“这画舫斋谁住里面？”
那寺人口齿伶俐，垂手道：“回主君，是以前郕伯最宠爱的少妃刘氏。”
“刘氏……”张云沉吟道。
自己入主郕国之时，不想乱干涉郕伯鱼的后宫之事，便交给陈佑和那些郕国旧臣酌情处理的，事后听陈佑提起过，自己当时也没有在意。
他想了一下，问道：“那为何姬大夫没有带她去康乐阁呢？”
姬大夫就是指郕伯鱼的儿子姬恬，张云让他住在宫城西边阁楼，改名康乐阁，爵上大夫，在户曹挂了一个职位。
那寺人低声道：“奴婢听说姬大夫和刘氏以前有过节。”
“哦！”张云点头，明白以前郕伯鱼在世之时，刘氏既然是最受宠的少妃，自然和元妃不对付，那元妃的儿女姬恬和若姬哪里还会管她的死活呢？
郕伯鱼妻妾众多，他的那些低等的侍妾好像都打发去尚衣宫绣衣作坊了，而元妃跟着儿子去了康乐阁，另外两名少妃在长清殿，尚有几个奴婢在服侍着，只有刘氏孤零零一个人被打发到这画舫斋了。
张云很快便想明白了这些事，他从未见过刘氏，脑子里本能地浮现出一个中老年妇人的形象。
张云正欲转身回去，此时却听到“叮”地一下铜罄之声传出。
在静谧的院中，显得清脆而神秘。
“她在作甚？”张云诧异道。
寺人回答：“这是刘氏在清修呢！”
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在宫墙之内独自清修？
只是一个幽居冷宫的妇人而已，对张云毫无威胁感。
忽然张云有点想见她，在俗事之余的疲惫中，听一个毫无威胁的陌生人论道，也能够放松一下心情罢！
张云便对那寺人说道：“你引见一下，孤想见她。”
那寺人道：“主君稍候，奴婢这就去进去问问她。”
郕伯鱼的时代已经过去，却难以避免的留下一些痕迹。
张云走在古朴安静的画舫斋的廊道上，一根根廊柱在夕阳下的斜影印在地面上，如同跨过一级级阶梯。
张云走到一道门口，带路的寺人躬身道：“主君到了。”
“君上请进。”一个清幽的声音传出来。
这声音带着娇美的气息，明显是一个年轻女子，张云不由诧异。门是虚掩的，这时寺人轻轻掀开木门，退几步候在外面，张云提一下袍服下摆，跨步而入。
他抬眼一看怔住了，只见一个十分年轻的妇人跪坐于窗前的一张案旁。
她梳着堕髻，面容清秀，非常年轻，最多二十四五岁。
她款款的站起身，轻轻屈膝，垂下眼帘，姿态婉约温柔地作了个万福道：“妾身见过君上。”
张云这才回过神来，道：“你就是刘少妃？”
那妇人幽幽说道：“郕伯已逝，妾身哪里还敢称少妃？君上宽厚，妾身能够留在宫里已经很幸运了！”
她挽袖伸手指向对面的木塌，以轻柔的声音恭谨的道：“君上请坐！”
张云一时感觉十分不自在，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一样。这女人不仅年轻，而且颇有风情，难怪郕伯鱼会宠爱她。
这种女人的风情，在张云的妻妾里，只有俨氏有，其他的，包括段干妍，还是青涩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