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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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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我之荣光,赏我飞鸟之乐……”

    “以我之荣光,赏我飞鸟之乐……”

    梨花在春夜,月之银辉伴它凄美飘落如雪,庭院孤寂空阔,寒鸦在悲泣悬檐,青砖铺就夜色寂寥,宴殃独醉人间。

    他本是不喜酒之人,可今夜唯有酒随他悲痛。

    她曾说要带自己去见荣绝。今日三人相见颇具微妙的出人意料,而又是那般光景。

    真是天意弄人。

    宴殃失魂落魄,垂神的头枕靠在单臂上,华服广袖笼罩在月光下,如白玉之指沾着酒色,撩人心魄却无人欣赏,嘴角至脖颈水色涟涟,他脸颊旁缠着青丝,酒水混着颓靡模样在夜下袭人眷恋。

    唇色莹光水嫩惹人垂涎,只是庭院空寂萧瑟,无人知。

    “美美……美美,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喃喃自语对酒诉情,好似深闺佳人怨情意悱恻。

    月之叹气化而为云,云积攒于天,化而为雨,释天下之水,湿万物之开春。

    而自那荣绮卸职闲散之后,便结交了一群贵胄子弟,其中多为纨绔招惹之辈。每日流连红坊青楼,且大多是文人骚客嗤之以鼻的红尘之处。

    荣绮也不惧其谗言,状告到哥哥耳朵里,反正她独自一人,又没什么可以束缚到她的了。

    不过,乐观豁达一些来想——她最近酒量愈发见长。

    “荣小姐果然不同一般女流之辈,豪爽直快,我敬你!”

    说话的公子哥,荣绮酒眼迷蒙压根不知他是谁,醉意袭来也只是困于思绪万千,她无力疏解。

    于是她接过所有人递过的所有酒,盛下所有人情,她高举酒杯,望着这本以为这些会和将士们同喝的酒。

    统统一饮而尽,若愁困也如此般简单解决该多好。

    她倒靠在椅背上,见眼前喧闹人影憧憧,人声鼎沸上屋顶恐被他们掀翻之势,随后她仰头大笑,原来无拘无束的纵容真是可怕的很。

    三日不打桩,五日不练枪。她高抬双手,见指缝透着烛光明亮,她甚至觉得手中厚茧已柔和许多,不再那么粗糙。

    其实厚茧哪是几日便可削薄?

    唯一不变的,只是她依旧不爱裙装,纱裙美得轻盈,绢衣柔滑,珠饰华丽繁奢,只是多为缚赘之物。

    束缚其女人身份的物品罢了。

    她醉眼惺忪,半阖之间,光朦胧笼罩覆在全手上,多有美妙。

    她沉醉其间之时,突有一双如玉竹之手挽握住她的手腕,如白玉连镯扣在自己腕上,平添一份华贵。

    她醉时脑海只想到那人,于是不禁柔声说到:

    “你怎么来了?”

    说时望眼而去,眸中柔情是她永不会知晓的秘密。

    可她即使醉了,也能看出眼前含糊身影不是他,霎时皱眉疑惑,“你是谁?”

    她抬眸看着那人清晰下颌,他垂下眼睫让她看清。这双眼像极那她曾经领略过的湖泊,只是他更像皇宫御花园里那假山之下被人保护着的湖水,多有了些……荣绮觉得是一份人养的娇气。

    “荣小姐有所不知,他名柳蹊,是这天璇月阁的头牌。”

    一个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公子,歪倒在桌子旁,他醉意胜人,还不忘介绍此人。

    柳蹊带撩人眼眸瞥向荣绮,他一早便盯上了她——荣绮,当今圣上的胞妹,天下无二巾帼将军。

    今日经过他仔细观察,似与传言有差。眼前的她虽无纨绔傲慢,但也绝无那正气凛然。柳蹊虽有失望之感,但换而一想不过也好,这般才更容易勾她,一如往日那些浅薄之人。

    “哦,幸会。”

    荣绮依旧仰视懒懒,随意抱拳招呼着。秉持着来则皆是友,他若是来讨酒喝,她有的是。

    而柳蹊似乎料其结果,轻握着她高举的手腕,妙手一松,她欲要放下时,他顺势牵过了她的手,将其握在手中,荣绮被他这招搞得云里雾里。

    他跪在其旁,将她的手紧贴胸前,伏小作低的模样换做旁人心里早化一滩柔水等他来拂撩。

    只是荣绮侧头看他,她饶有趣味地看,看得柳蹊有些心虚,只是他混在这般混沌天地之中,早已没了所谓羞怯。

    他依旧柔情似水,依然端着可口模样,荣绮伸手摸了摸他脸颊,嫩滑却略带脂粉。她凑鼻闻了闻,是她不曾体会的。

    于是好奇一问,“你用的是什么?”

    她只不过单纯一问,柳蹊却听出了贬他庸俗之意。他一时尴尬莞尔,勾了勾自己鬓边发丝,垂头略带羞意说着

    “寻常胭脂。”

    他这模样,在烛火下他睫毛如帘,罩他眼下蕴情,有些似那人。

    “很美。”

    见他却忆起那凉薄之人,他不及他半分美丽,却有他几分含羞之媚。

    她总归是醉了。

    柳蹊的靠近并

    没有引起她的反感,即使他将自己倚靠在她的肩头……

    此后,帝都便传出那女将军与青楼头牌的爱恨纠缠,再经过说书人添油加醋之谣蜚,终究传进了那人的耳朵里。

    小九跪在他面前,屋内洒落瓷器的碎尸万段,以及绫罗绸缎的破柳残条。

    宴殃的眼睛如沁着鸩毒的阴鸷,疯长的嫉妒和难熬的酸涩翻滚交织,她这么快便有了新欢……

    “柳……蹊?”

    宴殃听着已是小九私下调和过的清淡版本,他省去许多难以入耳的爱意绵绵,但宴殃仍是嫉妒的发疯。

    “你出去。”

    宴殃愠怒的口吻,小九立刻提腿就跑。屋内只剩他一人,他紧紧扣攥着桌角,咬牙切齿在克制自己的悲痛。

    她怎会看上一个妓子,她怎会……

    而他根本不会抑制自己内心的杀意,柳蹊?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许久没有沾血了……

    他颤抖的手,颤抖而扭曲的内心,他是个被丢弃的废物……

    他又颓然地看了看自己,妓子又如何?

    宴殃无力软身倒坐在桌边,阳光透不过一星半点,在阴暗中用颤抖的手捂住自己悲苦的脸放声痛哭起来。

    因为他绝望的意识到……

    自己不过阉狗罢了……

    荣绮这段时间的为非作歹总归是有人看不下去的。所以阿罗带着贺梓君一同前往了她所‘隐居’的山涧下小屋里。

    荣绮躺倒在竹编太师椅上,享受阳光沐浴,她悠然自在,她惬意非常。

    这几日她拒不见客,躲在自己一方小天地里。全然不知自己已成人们口中的痴情女子。

    她哼着小曲,摇着蒲扇,其风从山间幽谷缓缓微凉。

    她轻“啧”一声,闭目里突感一片黑暗,她皱眉睁眼,只见阿罗低头大脸怼在自己面前。

    她早已听见脚步声,所以推开了阿罗坐起。用蒲扇指着她,不耐问道

    “怎么了?”

    阿罗本就郁火难消,见她吊儿郎当更是火上浇油,夺过她手中蒲扇,在鸟儿啼鸣里,在树影绰绰下,狠狠地拍打了荣绮的脑袋。

    “怎么了?你知不知道帝都现在怎么传你!”

    “哎哟!”

    荣绮抱头窥见她身后的贺梓君坐在树下悠然,更是纳闷非常,她歪头疑惑,忍痛等着阿罗解释。

    “你和那个柳蹊怎么回事?”

    荣绮一听这名字,更是松了一口气,她揉了揉头后重倒回椅上,摇摇晃晃地悠悠说道:

    “和那柳郎君喝过几次酒,看了一回花罢了。这有什么好传的?”

    她仰头感受春光温暖,闭目里似有春暖花开。

    “那你可知,你都和人私定终身,下个月准备带他私奔了?”

    阿罗见她更是恨铁不成钢,急得直跺脚。贺梓君则一副置身事外的游人,观赏着山间初春的美。

    “好家伙,如今我也成了流言蜚语的角儿了。”

    荣绮漫不经心的不以为然,她本不在意别人,柳蹊那身份,她料想也不可能在意。那这般,阿罗气什么?

    阿罗叉着腰,指着她义正言辞问道

    “那宴大人怎么办?”

    在猝不及防里,荣绮听到了那人名字,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他,她胸口便有一股闷气堵在心间,她疏通不得,她无视不得。

    她在意得要命,可那又怎样。

    他做那些事的时候,想到过她嘛……

    若是在意过,又怎会怂恿哥哥,教唆他去做那逆天而行;他若在意过,又怎会隐瞒她至事成。

    这么一想,她的心便淡了。

    “我一阶平民还管得了那滔天的大臣?”

    她略带戏谑,自嘲口吻才令人心疼。

    阿罗垂下了蒲扇,荣绮不知道的是她眼眸中的悲伤夺目。阿罗知道……

    她的心分明疼得要死,却还嘴硬自己心硬如铁。

    “嘴硬……”

    贺梓君坐在树下,树影斑驳婆娑于他衣袍上,如绣纹一般。

    他声音清丽如婉约江南,春光里衬得其声悦耳动听。他虽轻声,却不容错过。

    荣绮轻哼一声,不予理会。

    “你知我知,他可比不上宴殃半分。非要让那般子糟货毁了你的名声,你才痛快?”

    戏子的嘴,可不输说书人,不饶人的咿咿呀呀中却可以好听得人心缭绕。

    “我的名声早在回城那天就在史书上烂透了。”

    她似自嘲,却苦涩地诉说事实,她终究不是曲国最引以为傲的女将军,而是逼城之贼。

    贺梓君窒住,他垂眸沉思间,不禁让气氛沉默许久,三人耳边只剩那万物空灵之音。

    其后荣绮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率先开口道:

    “走!我请

    你们去喝酒!”

    只有她能打破僵局,划开尴尬,左牵右揽带着他们一同离开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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