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荣绮不能眼看着自己将士死亡,她没时间再和蓝乾宇客套,她的战士还在等着她,在火海深处,她的手背在身后,良山紧紧盯着她的手势,他明白了。
荣绮拔剑而对,眼神如刀剑一般锐利,杀气逼重,蓝乾宇踏着尸体奔向她,持剑而冲。
两人之间刀光剑影,不分伯仲。后方士兵也在生死较量,
霎时,荣绮起身翻转,抓着缰绳落地,点在地面借力一扫,其剑正中蓝乾宇之坐骑,在战马嘶吼声中,她的眼睛蒙上一层红血,她迅速一挥,清理视线,蓝乾宇已摔倒在地,身边马骑痛苦翻地,两只马腿在其不远处,失去活力。
她一转缰绳,慢步上前,剑尖直指他的眉心,“不莫蓝乾宇,不过如此。”
她眼神里的寒光杀意,如阎王在身,冷漠地睥睨他这不足为惧的生命,寒光中凌厉的冰锥只只对准他,只等千钧一发之际,怜悯地赐予他死亡。他身旁爱骑早已断气,自己仰视着荣绮,她高傲如天降神将转世。
蓝乾宇,倒在地上,他吐出一口淤血,“你以为就这般?哈哈哈哈哈哈”
山那边,突现火光冲天,人声兵器斥响山野遍处,就连飞鸟都逃不出这密林山谷。
荣绮从他的眼神中才知道,她上当了,她看着山火,听着惨叫,眼里怒火如眼前山火恶怒不止。
蓝乾宇随着她的视线而去,看着满山的红艳然后放声大笑,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地站起,“你以为一个山乌便能让我现身?荣绮,你太不了解自己的对手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讥笑十分刺耳,他的目标当然不是一个不过千人的小寨,他的目标当然是那个没有了主帅的营地,他要将她的心血全部付之一炬。
“你以为攻下步阳对不莫的围剿有利?笑话。步阳早就不存在了,那不过是幌子,作为陷阱引诱你掉进去的幌子罢了。”
步阳早就被不莫吞并了,只不过消息闭塞,一山传一山,山山之后便无消息了。
“你的爱将,如今应该深陷其中了,哦对了,天南山上一到冬日便危险无比,它会吞噬所有的无知者,天南山下满白骨,也不知冬日飞舞的是白雪还是骨灰?”
他一步一步解开了荣绮的兵分三路,一下一下锤在她心上,他的嘴角鲜血直流,他随意擦拭几手,他高大魁梧,势如野狼伏敌。
另一侧,良山他们冒死跳入火海救下吴队长一行人,所剩无几的战友,和倒在血海里的尸体,阴阳相隔。
他在踉跄中勉强站稳,他们之外的厮杀依旧,他看着火海里生灵涂炭,带着虚无的胜者姿态,高傲又荒唐:
“荣绮,好名字。刻在墓碑上定是亮眼的。”
他们之间浓烟,火浪,奔腾而过,不做片刻逗留,两人之间血雨腥风的无言,只是盯着对方,一个疯鸷狂傲,一个一言不发。
荣绮收起了剑柄,在蓝乾宇看来是无力反抗,他笑了,笑得狂然不羁,笑得四方寂静。
荣绮见他笑了,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她抱手于胸,她不屑于弱者争斗。
“我本以为砍下你的头颅,我得用上我的宝剑,可如今一看,你不配。”
“剑斩华雄,祭其剑刃。而你的血,只会脏了我的剑。”
蓝乾宇藐视不闻手下败将的逞强之词,背后山火便是他胜利的标志。
而就在他松懈眨眼间!
一个黑影闪现他其旁,喉腔一顿窒息扼住,他仰头瞥见,荣绮在他耳边,对着他更加狂桀,她眼里红光厉人,嘴角有了讥讽冷笑。
她反问道“你以为一个山乌便能让我现身吗?”
蓝乾宇已经窒息得无法发声,他瞪大的双眼似乎在诉说他的震惊。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徒手便能扼杀一匹狼,她是草原长大的勇士,又怎会惧怕南方的山狼。
“信吗?那山火屠杀的是你的兵。”
荣绮手上的青筋爆出,如青龙盘踞起伏山脉,她多想他死,只要她再稍稍一用力,便能听见蓝乾宇脖颈断裂之声。
“算了,还是让您眼见为实,不然墓碑篆刻上的文字该多么乏味。”
说着,她一掌而下,轻松将蓝乾宇制服在地,他暂时昏阙,醒来时,他站在风口浪尖处,冷风鞭打,俯瞰一片火红,浓烟直上,像极了那日的千河寨。
他恍然睁眼,他被捆绑在山坡边上,脚下火海深渊正等待吞噬他,好像有一只眼正窥视着猎物。
“看啊,这抹黑色,是黑骑军吗?”
她摁压着他的脑袋让他仔仔细细地看清楚,四处逃窜,负隅顽抗的一个个黑影。正是出自他的黑骑军,听传言是南疆第一等。
荣绮弯着腰也看着仔细,她要亲眼看着这些人死,此刻的她是不世之雄,云淡风清描述着胜利。
“为了杀你,从明池过来又远又累,南疆的雪覆盖在漫漫山峦之间很美,但不及眼前你的士兵深陷火海如你们当日屠杀千河寨无辜寨民一
般,这现世报来得美。”
“蓝乾宇,这一路交手,你烧我粮草,断我后路,偷袭,刺杀,比比皆是的烂招,你说你久闻我大名,如今看来,你轻视我为女人,而且你轻敌。你不仅不配做将军,而且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我确实不了解你们,龙家也好,蓝家也罢,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我面前的敌人。”
荣绮会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再多欣赏片刻这场烟火一般的戏码。
她伸手转身指着蓝乾宇,指着一个靶子一般,对准他的头颅。她虽仰视,却为强者之睥睨。
“你的实力可以跟我对很多招的,但你轻视我,大意忽略了我的能力,虽然我赢了,但我一点都没有胜利的喜悦,你要知道,为了杀你,我可是上心了。”
蓝乾宇僵在山坡边上不敢轻举妄动,他如木柱屹立,风若稍有不慎,便会将他轻松推下喂食火焰,他无力而挫败。
他满目之下都是他的士兵在发出凄厉惨叫,而在此之外,曲国军队正重重包围着他们,防止他们逃出活命。
“那又如何,你杀了我,你的那些前赴后继去送死的将士也回不来了。”
那些去往步阳的,绕后天南山的,愚蠢的送死者。
蓝乾宇最后的讥讽,他对着荣绮在做最后的倔强,他高傲地不愿意承认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昂,一个叫程英,一个叫阿罗,他们是我最得力信任的战友,你说会是其中哪两个呢?”
荣绮扫了一圈山坡下她的士兵,对着蓝乾宇问道。
蓝乾宇猛然一窒,脸上霎然之间发白微颤,他呆滞地望着前方的一切,眼球都在剧烈颤动,下巴至喉结一处,无措而滚了滚。
他不敢相信自己输得这么荒唐,每一步他都算对了,不是吗?他的胸膛起伏剧烈,不可思议地冷哼了两声,无力又颓废地冷笑起来。
荣绮掏出短刃,“我说过,我要活剥了你。”
她要说到做到,娅兰正在等她履行诺言。
她冷漠无情地一句,蓝乾宇死死盯着她手里短刃,不是惧怕畏怯,而是发声大笑,回音响彻天地之间。
她快刀对准他的脖颈欲要下手之时,蓝乾宇仰天一阵口哨吹响,短而凄厉,荣绮愣在原地,不知他是何用意。
比起这个,她要的是他死。于是在他哨音声中,她快刀无情划开了他的脖颈,那一串哨音戛然而止于万籁俱寂中。
血液喷洒而出,在蓝乾宇还未死透之时,她还想着徒手剥了他。
阿罗程英见火海中黑骑军突然全部不动,齐齐对准了一个地方,手里有弓弩之人,抬起了双手,对准一个地方射去,阿罗程英跟着抬头望去,那里是一片山野黑幕。
荣绮刚要下手,她侧头余光瞥见,一阵箭雨疾驰向蓝乾宇发射而来。
最后的最后,蓝乾宇彻底断气,死在箭雨抵达之时。
荣绮顿时明白,蓝乾宇要带着她一同赴死!箭雨袭击迅猛,她一把拉过蓝乾宇的尸体挡在她身前,他要死,那就去死,想带着她,做梦。
箭雨疾骤,如倾盆大雨,狠狠砸向他们。蓝乾宇早成了一块收集弩箭的靶子,溃烂不成型,最后荣绮被迫拔剑挥扫,万阵剑法齐现,她被困在箭矢之中,如困兽犹斗,步步逼退,不得反击。
只是箭矢无情,她突感一阵撕痛,身体被一股力量拍打后退,眼睛里血色一片,茫茫望去,一支箭正中她的胸腔。
她口腔里一股血腥味反涌而上,她又看了一眼蓝乾宇,此时的他正在黄泉路上左盼右念地等待着她吧。
她怎能甘心!
她身边全是箭矢,如箭冢一般,她孤立其中。
天地如深渊一般,黑得恐惧,黑得捂住了她的双眼。
她倒在了箭矢之中,万念俱灰时,脑海里最后一刻浮现出了那人的哭颜,她仰视天空,不敢想象他若是知道了她不在了,会不会随她同去。
“不准做傻事。”
她一开口,便是鲜血直流,她对着天上那幻影温柔地交代道。
说完,她倒在了自己黏腻的血水中,再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