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几日之后,荣绮动用近万名将士,数日之内在千河寨与明池之间便打通了一条简陋的山间小路,大大缩短了其交通往来时间。
沙盘之上,多了一条一指甲盖长的小路,横划在其中间。
荣绮在将军府书房内,对着舆图沙盘小心布控,众副尉围绕其旁,夜月在中,其周围大小寨落拱卫着它,若非兵分多路,直面迎战攻击,损失无法想象。
“程英,给你一个月,拿下东面的步阳。阿罗你绕夜月之后,往其天南山一脉向后包抄。”
屋内未燃地龙,却令人心热,热血涌流全身,千河寨的重击让大家内心多了一股无处释放的怒火,如今到了回击的时候,大家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其重要不言而喻。
良山在一旁发问:
“将军,黑骑军该怎么解决?”
对于黑骑军他们知之甚少,夜月之外,黑骑军是其护盾,夜月之兵为矛,层层保护,稍有不慎,尸骨无存。
荣绮手指点了点桌边,不莫在夜月其东北方,与千河之间相隔万水千山,但遥相呼应。
也就是说,蓝乾宇偷袭千河寨是夜月的不二之选,他既可以直面重创明池又可以给曲国加之威慑。
“黑骑军之神出鬼没,无非就是故弄玄虚。人总要见太阳的,把他们拽回阳光下。此外我会给哥哥写信,请求增援。加之曲国罪犯成兵组列为一团。这般,我们便有三万兵力。”
荣绮看着沙盘,反复琢磨着步阳与不莫两寨,加之阿罗的包抄夹击,顺利的话不出三个月,南疆成为历史。
众人各自领了任务,散去后。
“阿罗!”
阿罗在转角处被程英喊住,她转头看去,他向自己跑来。雪吹得四面到处都是,廊道上纷纷扬扬。
“程大哥,怎么了?”
阿罗见他身上到处落雪,正慢慢化为与他的皮肤融为一体的水珠。
他对着她有些拘谨,有些欲言又止。
两人齐肩并道走着,却沉默无言。他时时瞟向她,她的侧颜平静,是草原风平浪静的一天里温和的风。
阿罗抿嘴,内心里小心地独自汹涌澎湃,面上依旧风平浪静。
他要说什么嘛?
她垂眸思索着,她也小心翼翼地瞥向他,只能瞥见他冰冷盔甲。
“我,我明日便要启程了。”
程英鼓起勇气开口,和她说句话怎么比上阵杀敌还要紧张。
耳边的风雪交加,眼前的廊道上落着薄薄的一层雪尘,反着单薄的光。
“我也是明天啊!”
阿罗像是听不出他的小心试探,十分激动地回道。她侧身看去,他看上去有些紧张,有些局促。
“我!……唉”
程英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而后又无奈吐出。
她是无意的风,对着草原一扫而过,只留下充满活力的草和期盼它下次而归的人们。
“祝你凯旋,祝你顺利!”
阿罗停下脚步,她低着头不敢直视他,她的勇气只到这里了。
她的声音很小,却清晰,像是雪中的风,凌冽而清澈。
程英没刹住脚步,比她往前可一个身子,他耳边是风偷偷告诉他的小秘密。他的心怦怦,双手突然不太熟悉一般,来回停摆僵硬。
“我,我想和你说。如果日后,我们又分离两地,我会选择留在你在的地方。”
程英往后退了一步,他眼前的雪越积越厚。
“啊?”
阿罗猛然抬头,又立马明白他的意思,迅速低下了头。
“那,你愿意回草原吗?和我……在草原一块骑马?”
她问完后抬眸而望,她好像明白了这个男人的紧张。他脸上紧绷严肃,但双眸漂浮心虚,他不确定她的心意,他在焦灼等待着。
她看见,他的脸一下,嘴巴微张,他侧头而视,突然之间对视了。
这段路好短,又好长。
“我当然愿意了!”
程英一下便同意了,他眼睛好亮,弯下了腰,笑得很阳光。
阿罗向后仰了一些,他又凑近了一些,对上她的眼睛,认真的,清晰的回道:
“我愿意啊。”
阿罗好像有人在后推了一把,她鼓起勇气把后仰的身子挺直,他俩之间不过一指之距。
程英欲将她抱在怀中,伸出手时,阿罗没有拒绝。
他更加靠近一步,突然阿罗眼神一变,她微微侧头,谨慎地一听,“有人!”
她说完后,独自跑走了。
留下程英一人,在道上吹冷风,小雪打,他伸出的手还在原位。
他转头而去,转弯的地方,出现一人。
宴殃和小九正慢慢走出,他见程英一人在路中间原地不动,皱眉不解。
“程副尉?”
程英有苦难说,欲哭无泪地握紧双拳。
他垂头丧气地上前而来,拍了拍宴殃的肩膀。
你们这一对,真是……
宴殃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感伤,他不明白他的悲从何来,只能离去。
众人离去后,书房内只剩荣绮一人。她坐倒在扶椅上,仰天闭目养息。她鼻子间突然一股熟悉的味道萦绕左右。
她微微一笑。
宴殃衣袖的布料轻滑过她的脸颊,丝滑柔顺,撩着心尖痒痒。
她涨堵着的太阳穴,有了恰好的力度揉按着舒顺。
风拍打在窗纸上,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屋内只有他们默契不语的呼吸。
荣绮仰头,宴殃俯身,他仔仔细细地侍奉着他的神明。
他带着私心欣赏着她的眉眼鼻唇,在心间刻画,回曲国后,他定要画满。画卷铺满整间屋子里,他要目及之处都是她。
他的神明有朝一日会有更好的信徒,只是永远不及他虔诚爱慕。
只是那时,他的神明会心软吗?心软的让他呆在一旁偷窥就好。即使发现也会选择无视的心软,这般他亦知足矣。他会祈求上苍,替他说说好话吧。
他越来越分心的力度,荣绮微微睁眼,狭窄的视线里,他正忧愁着。眸中那幽怨的微光,正对着她庸人自扰。
她反过手腕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紧握。
宴殃顺势跪坐在她的身边,靠在她的肩头,环抱住她。
荣绮的脑袋倚靠着他的头顶,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的沉默享受着片刻安宁。
“我害怕您受伤。”
静谧中,宴殃带着哭腔开口。
他跪得虔诚,他仰头而望,他眼角有泪,眼睑微红,那清澈的眼眸诉说着不舍。
他这般哭颜凄美的我见犹怜,其深情尽在眸色间怅然诉说。
荣绮捧起他的脸,她还以他平静温润:
“你要祝我凯旋,而不要害怕我受伤,你应该庆幸我只是受伤,因为我会活着回到你身边。你要在后方为我祈祷。你要在后方保护好自己,你要在我看不见你的地方却别让我为你担心。”
她见他眼眶愈水光覆满,轻拂着他的脸颊,指尖滑顺着他的鬓发。
她眼里温柔似水,不声不响却极为绚丽。
“宴殃,你是我第一个想要呵护爱惜的人,你的温柔坚强,你的强大,你能保护自己,这般,才是我爱的你。”
她如山间白芷,温良坚韧,她会信念坚定地一往向前,这一刻冰雪消融,这一刻光向她而生。
“别害怕,你要相信我,会把南疆带回,赐你荣光。”
荣绮自己都不曾知道,她的温柔耐心全给了眼前这个人。
“阎王爷在此,谁敢收我命?”
她摸着胸前衣服之下的珠链,很安心。
宴殃依旧仰望着她,他眼角泛珠,颗颗砸下,咬唇克制却一败涂地,他抓紧她的衣角,他是寻求庇佑的孤家寡人,神明心软一时,引得他沉迷神迹。
荣绮领着宴殃来到沙盘前,眼前万川千壑绵延不绝,壮丽的地域辽阔令人心驰神往。
“你看,这些便是我的野心,我的志向,我的抱负。你我皆为曲国之人,你我皆为曲国之臣,为曲国效劳,义不容辞。”
荣绮见他的脸上还有几条泪痕淡淡,水雾弥漫的双眼清幽悲悯。
“瞧你,哭得跟小花猫似的。我还没走呢,便这般伤心,你是成心的盼我输罢。”
宴殃一听急忙摇头,如拨浪鼓一般,嘴巴微微嘟起,似有千言万语之否认,但他的这双已为他解释千千万万遍。
“将军……”
他的手置于她腰间,让她神不知鬼不觉间贴近自己,更靠近自己的呼吸。
荣绮知晓他的用意,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她喜欢轻吻他的下唇,含苞待放地引诱她来采撷吸蜜,舌尖轻拂,他微微颤动,发出更加诱人的声响,他只有在此时愈发大胆逾越。
一吻一吻逐步打开他的花苞含心,一吸一含里他渗透蜜水,步步引诱她进入藻荇交纵的莲池里同游。
她浅尝辄止便食而果腹,她心满意足地放开他,而宴殃还在恹恹看着她,他眼中关于她的情‖欲仍然饥渴难耐。
他的手仍然沉浸其中,仍然桎梏着她,他还想要……
他的眼睛不离她,欲念充斥,随她而动。
“祝我凯旋,盼我归来。”
荣绮摸了摸他的睫毛,修长而细柔,他的眉眼如画,他的唇色撩人。
她有些舍不得他。
宴殃将额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他再用力呼吸一次,将她的气息,将自己的灵魂,融合在一起,他舍不得。
“祝我的将军无伤凯旋,傲立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