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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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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后,荣绮将所有成具尸体全部入土下葬。凑不成对的便火烧成灰,装于盒中,葬于娅兰身侧一同入葬。

    千河寨的坟地,是按家族传统埋葬,理应将他们葬于家人祖宗身边,但荣绮她们都不知道这些人姓甚名谁,甚至分不清男女。

    娅兰是祭司,她定会保护着这些不完整的寨民,会在摆渡人面前证明他们的生而为人。

    “好走,下辈子别碰到我了。”

    荣绮坐在她的墓碑前,对着她倒上一杯,自己独饮,又倒了一杯,将其倒在地上。

    今天的酒,有涩味,刺得舌边泛苦。

    可是,哪有心酸来得苦涩。

    “若不是我敲开了千河寨里你家的门,若不是我找到了这里,你们都不会死的。”

    荣绮把一切归咎于自己,她没法控述这命运一般的种种是非因果,她只能怨恨自己。

    荣绮回味着嘴中酒味,又像回忆着那雨夜里的她,开门时,那胆小的姑娘,却说着“我会拼尽全力治好他的,你放心!”

    她是那么保证的,而自己却只能坐在这里无力的回想这一切。

    她却不能保护她。

    独自又喝下了一口苦闷。

    “我会好好照顾那个孩子。他是你的希望,也是千河寨最后的希望。”

    她脑海里闪过: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那个孩子有朝一日重塑千河寨,并且让他平安顺遂度过这一生。

    想通后,荣绮好像找到了一些往日活力,她略带笑意地保证。

    “将军。”

    程英独自一人前来,荣绮的背影那么荒凉,冬风阴冷盘旋在她周围孤寂。

    他坐在她的身后,望着那个少女的墓碑,明明才喝过酒……

    他眼里也有悲伤和郁闷。

    荣绮转身,两人相对而坐,荣绮的气势如冰桀之雪,不容置疑的大将风范。

    程英立即坐直端正,汇报道:“禀将军,我已查明,偷袭千河寨的军队是夜月黑骑军,他们是南疆第一等军团。黑骑军首领名叫蓝乾宇。”

    荣绮回忆起,她略有耳闻,北有九域之天鹰军团,南有镇守百寨之黑夜骑兵。

    他们神出鬼没,活在黑暗之处,与黑暗相融相合。

    “但我们无法掌握其规模人数,他们速度极快擅伪装偷袭,所到之处无一生还。在这片土地上,有许多关于他们的骇人听闻。”

    程英将一些打听到的情报化而为简,卷捆成册交给了荣绮。

    荣绮起身,回来路上,她坐在莲纱背上,仔细看着简卷,由它缓缓驮着,在雪山深处负重前行,雪道上只有一串马蹄,走向远方。

    她看得认真,偶然抬眸瞬间,眼前如水墨丹青,朦胧云雾间,几丛光撒下,浅灰如雪尘清冷,雪花点点,通透如玉珠,天人之温润干净。

    雪刚落在竹简上,便融化成水,好在字迹清晰不怕散晕。

    荣绮观赏得入迷,她感慨道:

    “以后也要让曲国的百姓见到这般景象,曲国的雪太烈了,不及这里柔美。”

    荣绮本在自言自语,一串的马蹄声,摇铃在山野间发出璆锵琳琅之声。

    她转身,坐在雷山背上的宴殃正缓缓而来,从云雾隐隐中而来,他浅色素衣,头上别着白梅几朵,如隐逸仙人,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怀缅逝者。

    他垂眸无念之态,白玉之姿,与眼前山水相合浑然天成。

    “将军。”

    他上前来,荣绮下马,伸出双手,迎他接下。

    头上白梅沾雪化为光,晶莹剔透,白玉扣环冠低调素朴,却不及白梅细腻柔情。

    “怎么寻来的?”

    荣绮拂去他肩上尘露,指尖微寒,抬头落入他寒冬初雪的眼眸里。

    她穿着单薄,宴殃又将她拢入自己的斗篷里,两人相抱在悬崖高处旁,身侧是层层雪云下绵延山川。

    “是你,我怎么找都寻得到。”

    他温柔绮凝,如溪边蝴蝶,见他绚丽便想拥有。

    “神通广大的宴大人。”

    二人在此亲腻着。宴殃对荣绮而言,他有一种力量来洗涤她的戾气。他的怀抱如温泉润心,温和的令人心安。

    她暂时脱离了悲伤。

    两人相拥,唯有彼此。

    雪夹着水珠,落在天地之间,如仙人珠链,若撩开便是仙境。

    雪愈下愈大,大得在黑夜里都闪耀她的洁白。

    雪光成片扩散,在各处安家。

    但总有人会讨厌冬季寒冷傲薄,刺骨的冰叫嚣着怒火攻心,凛凛之下必有失衡之声。

    “该死的!蓝齐没用,明池没用,蓝将军你所谓的黑骑军更没用!”

    散落一地的简牍文书,打翻的茶水浸透墨汁,晕染开来。

    它们缓缓从有形字体到团团墨迹,最后聚

    合凝聚。

    那人背对着满墙字画,其上图腾在讲述远古部落的故事。

    蓝乾宇坐在此人对面,岿然不动,盔甲上黑色幽光的铠甲蕴着强者的霸道。桌上摆立着他的头盔,其上雕刻猛虎与狼纹。

    他细长上挑的眼睛,和蓝齐相似。他对着那人的牢骚抱怨丝毫不在意,对此人的藐然藏在他毫无波澜的眼神里。

    “蓝乾宇!你的妹妹,你的胞弟,一个死在曲国人的床上,一个死在曲国人的剑下!你……!”

    磅!龙月君话未尽,身后响起巨大的声音,蓝乾宇拍桌而起,他脸上有着不耐和杀气,他的眼睛依旧混沌无澜,但他眉眼里多了阴鸷和死亡的腥气。

    “龙月郎死了……作为弟弟的二少主,您不也应该感到难过吗?我弟弟死在明池,是何人派遣他去做那送命的使臣?我妹妹死在曲国,又是谁危言耸听,让她整日寝食难安,誓要为她未婚夫出份力?”

    蓝乾宇摸着自己的头盔,冰冷得让指尖泛疼,轻轻划过,幽光随手指一处而动。

    他轻描淡写,而掷地有声。

    他的眼睛依旧死灰一片,

    龙月君惊吓在原地,眼前蓝乾宇高大如千年松柏之立的高山,身上盔甲如巨石星陨,强大得霸占满目皆是它。这里头似乎蕴含着无穷力量的令人望而生畏。

    他敢这般忤逆来自于夜月蓝家的家族荣耀和自身强大的底气。

    他抬眸而视,看得龙月君心里直发怵,他眼里有一种森冷漠然,是对不管眼前人生死的漠然。

    他的声音低沉,如杀海海底震鸣而起。

    句句抛问,句句带着令人退却的气势。

    蓝乾宇拍了拍自己的头盔,龙月君却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嗡三下。他化尴尬为笑意,虚势而试探:

    “蓝将军,蓝家这一脉我能用的只有你了,将来我继承主位,那万人之上的荣耀便是你一人独享。此后无人再能撼动你还有蓝家的地位。”

    龙月君故作镇定,以沉稳的声音掩饰,他知道蓝家人丁稀少,到蓝乾宇这代,也就剩下两个男丁,而如今蓝齐一死,蓝乾宇便是下任家主无疑。

    而重振蓝家雄风士气,成了蓝乾宇的心头之重担,日日悬在他心里。

    果不其然,蓝乾宇的神情渐缓,龙月君暗自轻松一口。

    而后蓝乾宇拿上自己的头盔,置于身侧,他肃穆昂然,霸道又充满威严地说:

    “少主,没有黑骑军,南疆必亡。”

    龙月君顿然睁大瞳眸,内心郁火骤增,他在威胁夜月?

    蓝乾宇的霸道展露无余,他们谈至深夜,寒冷里,他如猛兽一步一步带着压迫,他走入黑暗里,黑暗恭敬等待。

    “荣绮……”

    蓝乾宇低沉念道。区区女卒罢了,他对她有着漠然的藐视。

    “蓝乾宇?这名字倒是比他弟弟的好听些”荣绮坐在院中空庭里,这雪下得如歌姬作陪享乐,唯美而不纷纷扰扰。

    “同父异母,蓝齐从小是在夜月寨主膝下养大,算是龙月郎的异姓兄长。”

    宴殃给荣绮倒上一杯暖茶,荣绮手里还展开着程英打听到情报。

    她一心一意专注着眼下,全然不顾竹简外的热气飘飘。

    “噢……”

    荣绮虽分心点头答应着宴殃,但敷衍的还不如无视他。

    她还沉浸其中,虽然没啥可用情报,但有总比没有来得好。

    她分析着细枝末节,突然眼前伸出一只如竹节俊秀的手。

    “怎么了你?”

    荣绮轻推开了宴殃挡住视线的手,她终于抬头看他了。

    “夜月龙家和不莫蓝家,这两寨是南疆的两大势力。两寨百年纠纷说上几日都说不完。简而言之,蓝齐会在龙家也不过是质子一般的存在,龙家忌惮蓝家的黑骑军,而龙家又是夜月的掌权者,两家相互制衡,处处小心,也是有趣。”

    荣绮听着宴殃的介绍,听得认真,即便宴殃将她的竹简卷了起来,放在一边也无动于衷。

    宴殃喜欢她眼里只有自己。而荣绮想听得更多,身体一直倾斜向他。

    宴殃继续在她的目光下,满足地说道:

    “蓝乾宇十八岁加入黑骑军,今年也不过二十有六,短短八年内他便统领整个黑骑军,使蓝家势力不断壮大,威望与实际掌权的龙家不分伯仲。”

    “再说黑骑军,虽说是南疆最优秀的军队,但实则也不过是一只人数不过万的军团罢了。”

    荣绮突然睁大眼睛,程英说这是机密。宴殃怎会知晓?

    她握住宴殃的手,“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宴殃面前的她激动又兴奋,紧握着自己的手。

    他垂眸,脸颊泛起粉红,白雪配桃花,美得恍惚。

    “这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他们没用心找而已。”

    他们没

    有我有用,所以将军把心多放在自己身上吧,他绝不会让她失望的。宴殃抬眸直视着她,眼里多了痴迷和执念。

    飞雪漫漫,她的眼眸是他无法自拔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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