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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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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荣绮站在荣绝后,被挡住了大半视野,但还能看到皇帝在宴殃的搀扶下老态龙钟地步履蹒跚。

    他身后跟着一年轻公子,有些木讷有些病态,脸色惨白灰青双眼涣散混沌,小步小步地勉强行走,走路于他而言好像是一件吃力的事情。着紫袍胸肩处有银片装饰,脖颈带着银环,有十几颗象牙悬坠。衣袖直筒,上面银丝勾勒图腾,带着原野的旷古和山野的古朴。

    皇帝至高处,受众人跪拜,宴殃处其旁亦跪拜。他是引人注目的存在,一举一动尽在人眼中,所有人的表情不尽相同,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老皇帝坐下后只是抬手,便有小太监为其发言。“众爱卿平身。中秋佳节无须多礼。”荣绮抬头,只看到宴殃走下高位,两列相对的宫席,坐在其下第一个位置。而那南疆世子坐在他身旁的位置,荣绮坐在第二排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背影看得出他垂头丧气,死气沉沉,给人一种晦气的压抑。

    荣绮的直觉告诉她,此人寿命将至

    宫廷奏乐,歌舞表演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众人沉浸其中。一曲月宫水露舞惊艳全场,舞姬长袖翩翩如嫦娥飞月时飘浮的衣袖,仙气云露在她周围缭绕,风已痴迷,携金桂花作伴更添意蕴。大家沉浸在月宫仙境里,荣绮觉得那舞姬的一颦一笑,她曾在哪里见过。不过想不出来的事就别纠结,她也全然美在心间,美女真是世间最美好的珍惜宝贝。

    只是随意一瞥,荣绮顿时没了心情。她瞧见那二皇子正色眯眯地看着那舞姬,从头到尾地用眼睛在亵渎她。他时不时地吞咽和摸下巴,让荣绮毛骨悚然。她侧目不见,她怕自己又冲动把他给戳瞎,于是决定专注头顶那轮圆月。

    二皇子在欣赏美姬时,他发现一双让他恼火难受的眼睛。坐在他对面的那南疆世子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上的女人。他摩挲着双指,眼里的狠厉被占有欲激发,他不容许自己看上的玩意儿被染指。

    只有宴殃听见龙月郎嘴里嘟囔着“阿妹,阿妹。”他喝着茶,无人注意到那偷扬起的嘴角。一曲作罢,那舞姬行礼时,看了一眼龙月郎,同样是笑了。

    祝酒期间,南疆送上了一把象牙金剑,只带有装饰意味的奢华之剑,配着的剑鞘也是最好的犀牛皮,皮上面刻划着代表南疆最美好的祝福图腾。老皇帝年事已高,由宴殃代为收下。他命宴殃好好招待世子后匆匆离场,他早已坐不住,且觉得无趣非常。

    众人赏月作诗时,荣绮自然参与不了,她读书不差但三步成诗,对月作诗的天赋,她就自愧不如了。她觉得无事可作,荣绝也不见了,她便去解手。

    荣绮一人走在宫道上,月光孤寂,石头路上的石子也泛着光。白日下的宫墙高贵庄重,黑夜里无迹可寻的凄凉感。白天所见的来往宫人在夜里突然消失一般,其实他们都在宫宴上各司其职,只有见到二三侍卫巡逻。

    荣绮没想到,金露云襄台之后有一大片的后院,亭台楼阁尽收其中,时不时的烟花映照着,它们显得高大又浮华。并非每间院落都有烛火闪烁,靠近宫宴的院落基本里头都有人声传出,是用宴客休息换装的地方。荣绮绕开这些人声鼎沸,走得愈深,烛火愈少,人声愈小。只有石林中簌簌之声,风声飒飒好似月亮的传声筒。

    风声也在告诉她一些声音,她一个闪身躲在了路边石林中,她蹲下小心探头。

    在树下,有二人从黑幕里走出,两人的声音十分低沉,荣绮能听见的不多,但是由于声音太过熟悉,她只是在偷窥着哥哥和谁交谈着。他们背着月光,那人身影模糊,瘦削而挺拔如月下青竹冷秀。

    她不多的视野里,哥哥皱眉沉思,他似乎不相信和怀疑眼前此人的秘密。她想凑近贴耳,但两人并未在此处停留。荣绮从暗林中悄悄走出,看着两人愈走愈远的背影,直至他们再次消失在黑幕里。

    荣绮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刚刚的场景。她回过神来着实是被吓了一跳。她看见了龙月郎。

    他站在一家明亮的房间前,里头污秽不堪的声音。荣绮想都不用想便知是谁。只可惜了那么美的姑娘。

    龙月郎无声无神,如一具傀儡,四肢绵软也不知靠什么在支撑他的站立,他像是被人提线拉出黑幕的,他抬头瞧了一眼荣绮,与之打了个照面。

    他的表情荣绮只在尸体上见过,是死前做的最后一个表情。他的僵硬透着阴冷,月光照在他身上,是那么的阴森可怖。

    此外,荣绮瞧见了龙月郎的手,他紧握双拳,手背上显眼的伤痕正延伸着。眼睛死死盯着这间单间,眼里的怒火使得双眸复苏略微生机。她确定了龙月郎便是上马车之人,但他为何会出现在山野深林里,更何况那是宴殃的地盘,是巧合嘛?

    她离开擦身而过时,听见了龙月郎虚弱的语气念叨着几个词。他的声音被风打断了好几回,荣绮听得若隐若现。“阿妹。阿妹。”回到宫宴上,荣绮只可惜自己只听见了阿妹。

    “怎么去了那么久?”

    荣绮回来时,荣绝一人在位置上独自喝着酒。她坐下后,荣绝探身问道。

    荣绮一路上就有太多疑问,反而对着他一股麻绳乱七八糟的,问不出来了。她想是月色引得她神志不清了。

    宫宴散场时,荣绮都不再见到龙月郎。她和荣绝并没有乘坐马车回府。

    而是借着人群在街市上闲逛着,护城河里有月亮有莲花有兔子,形形色色的花灯在河水上荡着去向远方。河道上点点微光在飞,萤火虫在月的倒映旁充当星光。

    两人沿着河道悠闲走着,两岸桂花飘香,河里也有桂花的倒映和花朵。人间盛景在河里又重现一遍。孩童到处跑来跑去,手上拿着月饼,咧着嘴大笑。笑声在对岸的荣家兄妹也能听见。天空偶尔烟花绽放,神仙也在心花怒放。

    街道两旁的月灯皎洁明亮,手捧莲花的仙女朝天伸手,妙手点花邀月。

    宴殃跟在兄妹二人身后,很远的距离但足以注视她。她时不时侧头笑颜,是他卑鄙偷窥里的一颗糖。他借人潮藏匿自己,他抬头看了看月亮,无言苦涩。

    他见两人进了露松坊,他听人说起过。他让小九也去买了一些,特意交代,荣家兄妹买什么跟着买就是了。

    宴殃坐在河岸旁,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寂。众人结伴欢笑,他一人看月,看人欢笑。很美的月亮,但为什么那么美?他想不出来。耳畔的快乐,和他的孤单好像,都是震耳欲聋的。

    坐在这里见桥上人来人往,也能瞧见街上过往,哪都有月亮,只是他没有。

    突然,他觉得他的侧边暗了许多。

    有人遮住了光,他抬头。

    那一瞬间,他忘了呼吸的存在,嘴巴微微张着,满脸写满了不可思议。荣绮站在他身边,荣绝跟在身后。

    “宴大人,好巧啊!”荣绮首先打招呼,她没想到宴殃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偏见觉得他适合此时散场冰凉的金露云襄台,黑暗里适合他生长。她受到佳节的感染,她很愿意为任何人展开笑颜。

    宴殃第一次见她如此灿烂的笑容,眼里的光,他的月亮。

    他的身份,他的谨小慎微在此刻分裂。他就像固定的石像,一动不动,他慌张了,慌张地手足无措。荣绝走到了荣绮身边,“宴大人,中秋快乐。”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兄长稳重看着俏皮的小妹,宠溺着。小妹看着宴殃,等着他的回答。

    宴殃一直听见心脏的怂恿,听不见任何人所言。他骤然低头,他懦弱地想立刻逃跑,像是心里防线崩塌的士兵,向她缴械投降。他感到胸腔迸发的寒意,怕得连生死忘却,只想匍匐在她脚边。

    荣绮用手肘怼了荣绝,她似乎应付不来。她偷瞄时,看到荣绝手上的包裹。她夺了过来,“宴大人若是思乡心切,尝尝这个。我在草原上时,就想着帝都的这口,等我吃到时,我很开心。你也别太难过了。总会有团圆那一日的。”

    她将露松坊的糕点放在了宴殃怀里,此时的他就像门前石狮手里怀着石球,墩杵着。荣绮侧身弯腰,对着宴殃,“宴大人,那我们先走了。再会。”

    荣绝赏着桂花时,被荣绮一把拉走。他回头瞧了一眼,宴殃眼里水汽烟蒙,看着荣绮欢脱的背影。

    宴殃双手拿起了包裹,他还能感受到她的手温。他的月亮,他的光,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当神女将手伸向月空时,他的神仙伸出了手,告诉他,总会团圆的。

    宴殃打开了盒子,对着这盒糕点傻笑,他早已没了家人。他,孤身一人在世,也终将孤身一人离开。

    小九回来时,宴殃笑着流泪,他一口一口吃着他的视若珍宝。每一口都格外珍惜,他笑得酸涩,没有甜可以解伐的苦涩。

    宴殃害怕了,他看着自己的手越来越抖。荣绮他不敢了。原来地狱呆久了,对光是会畏惧的。

    “爷,宫里出事了。”一团黑影出现在了宴殃身边,不合时宜但打断了即将被苦海吞噬的宴殃。宴殃看了他一眼,冷静颔首。

    他关上了盒子,重新包裹了起来,如从前一般。

    对,如从前一般。

    荣家兄妹也在同时收到了消息------二皇子和南疆世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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