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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分袂总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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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州凉夜,繁星如碎雪一般洒满天空,连成一条长河,流淌向远方。

    凌无非在剧痛中醒来,微微侧首,却看见银铃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低着头发呆。

    “你怎么了?”他强撑着意识睁开双眼,蹙眉问道。

    “你醒啦?”银铃赶忙起身跑至床前,两眼噙着泪,道,“大事不好了,他们把娘子给关起来了……你快去救救她吧……”

    “你说什么?”凌无非脑中昏昏沉沉,听到这话,更觉头疼欲裂,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支着床沿艰难坐直身子。银铃满脑子都在担忧李迟迟的处境,竟忘了上前搀扶。

    “他们说……说娘子要刺杀你,就把她给关起来了……”

    “几时的事?”凌无非大惊。

    “好几天了……大概……三天还是五天……”银铃抹了一把眼泪,道。

    “我昏迷了这么久……”凌无非扶额,懊恼摇头,“怎会如此……”

    他渐渐理清思绪,隐约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又对银铃问道:“那现在还有谁在这?”

    “就那个吕医师,还有……娘子的爹爹,好像把她关起来以后就走了,是吕医师叫了几个人在门外看着……我又不敢靠近……”银铃嗫嚅着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凌无非闻言,凝眉沉思良久,方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先回去休息,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

    银铃不迭点头,即刻起身退出屋子。

    听着门扇关闭的声音,凌无非深深吸了口气,扶在枕边的手,蓦地攥紧了拳。

    时辰一点点过去,小院之中,月光打下的影子也逐渐东移,墙头朦胧的光晕缓缓散开,又慢慢变淡,低斜的光从窗隙中退去,又逐渐亮堂起来。

    天终于亮了。

    凌无非换好衣裳,拉开房门走进院里。吕济安正端着汤药走来,一瞧见他,便笑着上前道:“凌掌门终于醒了。哎,那个小丫头呢?怎么没好好在这伺候?”

    “谁?”凌无非挑眉。

    “就是夫人身边的那个丫鬟,这几日来,都是她在照看凌掌门你。”

    “那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们主仆二人同气连枝,哪会在意我的死活?”凌无非接过他手中汤药,仰面一口饮尽,漫不经心道。

    “听凌掌门这话,您同夫人的感情,似乎并不好?”吕济安的眼色意味深长。

    凌无非轻笑一声,并不说话。

    “难怪薛庄主会特意嘱咐随行人留下,难道是料定了夫人打算趁机……”吕济安说话,故意说一半,便停住不言。

    凌无非轻笑问道:“她在哪?”

    吕济安摇头笑笑,抬手指了指柴房方向,道:“随我来。”

    凌无非不动声色跟上他的脚步。身为此地主人,这一刻竟像个客人,对此间一切本该掌控在他手中的事务一无所知,仿佛被人操纵的傀儡,却无处发作,只能隐忍。

    来到柴房前,凌无非看着折剑山庄随从打开门锁后,直接推门走进屋内。

    李迟迟听见脚步声,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几乎是跳着站起身来,退到墙边,瞧见是他,不由愣了愣。

    她被关在柴房数日,已是蓬头垢面,姿态全无,对上凌无非戏谑的眼神,几乎是本能流露出惊慌:“你……你别过来……”

    “你这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弄得如此落魄?”凌无非嗤笑打量她一番,道,“怕我?”

    “你……你都知道了?”李迟迟回过神来,立刻接过他抛来的话茬。

    “知道什么?”凌无非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莫非,你还想趁我不备,杀了我?”

    “那又如何?你本来就该死!”李迟迟咬牙切齿道。

    凌无非冷笑不言,静立片刻,忽然拔出腰间啸月,缓步朝她走近。

    李迟迟脸色发白,险些站不稳脚步。

    “不必紧张,”凌无非倒转剑身,将剑柄一端递到她眼前,似笑非笑道,“你既然这么想我死,我给你机会。”

    “你……”李迟迟不知他打算唱什么戏,犹豫许久,方伸手夺剑,然而还没来得及碰到剑柄,却见他眼中杀意陡起。

    凌无非手中啸月倒悬挽上,清光流转。她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颈上便多了一抹凉意。

    他虽已尽力把握力道,仍旧未能避免剑锋擦破她下颌油皮,眼见伤口间渗出殷红的血点,心下顿生疚意,却不便表露,只得佯装冷笑,对着满脸恐慌的她说道:“这就怕了?我还没动手呢。”

    “你……你来真的……”李迟迟几乎吓破了胆,忍着下颌疼痛,轻声说道。

    凌无非轻轻一摇头。

    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正是吕济安走了进来,按住他的手,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凌掌门,切莫冲动。”

    李迟迟颤抖阖目,两行泪水争相滚落,停在下颌伤口,与血水相融,凝

    聚成成一大滴鲜红的水珠,啪嗒一声掉在剑锋,又顺着血槽滑至剑尖,悬而不落。

    凌无非缓缓收剑,转身走出柴房,头也不回。

    李迟迟双腿一软,重重瘫跪在地。

    这一次,再没有人关上柴房的门。门外守卫也渐渐散去。

    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门外,日头逐渐升高,金色的光辉延伸到墙脚,照亮角落里湿漉漉的青苔。凌无非坐在庭中石桌旁,半个身子都被笼罩在树影里,两眼黯淡无光。

    折剑山庄的人,到了这一刻,总算全都离开。

    可这一出戏,他却不知还要唱多久。

    他脑中一片混沌,越发感到昏昏沉沉,却在这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声呼唤他的名字:“无非。”

    凌无非蓦地起身,回头一看,瞥见树下那抹倩影,一时愣住。

    沈星遥快步奔至他跟前,一头扑入他怀中。

    “你……没被人看见吧?”凌无非回手搂过她腰身,下意识左右张望一番,谨慎不已。

    沈星遥摇了摇头,嗅得他衣间血腥味,眉心一紧,抬眼朝他望来:“伤好些了吗?是不是很疼……”

    “没事,”凌无非摇头,“权宜之计,我明白。”

    “对不起……”沈星遥不自觉发出颤抖,心下后怕不已,“我本该用别的法子……”

    “真的没事。”凌无非微微一笑,轻抚她头顶,柔声说道,“我不是还好好站在这吗?”

    “这几日我一直守在附近,看你屋内时时有人进出,也不敢轻举妄动。”沈星遥握住他的手,向后退开一步,仔细打量他一番,见他两颊毫无血色,鼻尖愈感酸楚,“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得想个法子把你带走。”

    “只我一人倒还好说,”凌无非朝院中努努嘴,道,“钧天阁内外,上上下下百余号人,还有两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姑娘,全都从这带走,动静可不小。”

    沈星遥微微蹙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啊……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李姑娘她……”

    “她……像是真的怕了。”凌无非迟疑道,“只是,我不太方便……”

    “你带我去看看。”沈星遥拉过他的手,道。

    凌无非略一颔首,牵着沈星遥走到柴房外,见李迟迟两眼空洞,抱膝坐在角落,一旁跪着不知所措的银铃,不自觉背过身去,重重叹了口气。

    “李姑娘……”沈星遥轻声唤道。

    李迟迟仍在神游,完全没有听见这声呼唤。倒是银铃先反应过来,拉了拉她的袖子,指指门外的沈星遥。

    沈星遥见李迟迟仍旧呆呆坐着,便即松开凌无非的手,跨过门槛走了进去,蹲在李迟迟跟前,瞥见她下颌伤口,不动声色从怀中找出伤药,用手指蘸着,以极其轻柔的动作搽在那道血痕间。

    “会不会……留疤……”李迟迟嗫嚅道。

    “不会的,伤口很浅,很快就能好。”沈星遥柔声说道。

    李迟迟绝望阖目,泪水争相滚落。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沈星遥叹道,“若我上次能够得手,也不会让他有机会折腾你们一直到今天。”

    李迟迟听到这话,哭得越发厉害,整个身子都开始跟着颤抖。银铃瞧着不忍,也跟着落下泪来。

    “你再等等,这些事,很快就会过去的。”沈星遥轻抚李迟迟后背,却不想她竟“哇”地一声,直接靠了上来。

    “我……我先前那么对待你们……你却还肯救我……”李迟迟泣不成声,“我……我怎么能……”

    沈星遥闻言莞尔,话音仍旧温柔:“你心地善良,早年那些事,定也是不得已为之。若是人人生来都有好命,谁又愿意做恶人?”

    凌无非负手背身立在柴房门外,听见这话,心下微微一颤。

    他恍惚想起二人初见时的情景,那时的沈星遥,两眼纯粹,不染尘俗,遇事直来直往,从不遮掩。

    不过短短两年多,竟似已看遍沧桑,老成如斯。

    就连曾经立誓要护她一生的他,也不得不躲在她的羽翼下,苟延残喘,煎熬度日,等待天光照亮阴霾,重获新生。

    沈星遥扶起李迟迟,同银铃一道将她送回房中,走出门后,瞧见凌无非站在树下,即刻迈开大步,朝他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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