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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残云归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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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西山,月初升。

    凌无非坐在客房里,见桌上铜灯盏里的油快烧尽了,便拿起篾子拨了拨灯芯。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传了过来。

    “请进。”凌无非放下篾子,上前拉开房门,见是陆琳站在门外,不由一愣,“怎么是你?”

    陆琳不言,进屋后,先是回身看了看周遭情形,确定四下无人后,方小心翼翼关上房门。

    这一举动,如同做贼一般。凌无非见了,不自觉退后一步,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了?”

    “今早传回来的消息,那个叫木水鱼的人,已经死了。”陆琳直视他双目,说道,“长老想看个究竟,就让人把尸首运回来,谁知到了半路,尸首便严重腐烂,像是死了很多年的人一般。”

    “是吗?”凌无非闻言嗤笑,“这倒有点意思。”

    “看你这样子,好像一点都不担心?”陆琳一愣,道,“现在李温死了,尸首那副模样,事情根本说不清楚,人证物证俱无,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此事知道的人多吗?”凌无非不慌不忙问道。

    “不多,何长老只知会了我们几个长老堂的弟子,除了成洲……他今日巡山也不知去了哪个犄角旮旯,到现在都没回来,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陆琳说道。

    凌无非略一颔首,忽地一蹙眉,摇摇头道:“不过也无所谓了,人死债消,多一个人知道,也没多大意义。”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对待此事的态度,十分古怪。”陆琳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许多,“先前我师父的事,我不愿意声张,还是你一路推着我,将真相公开。你这样的人,但凡有一点法子,都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又怎么可能一直忍气吞声,宁可漂泊无定,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哦?”凌无非淡淡一笑,“我竟不知,陆女侠如此了解我。”

    “谈不上,只是觉得古怪。”陆琳直视他双目,郑重问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

    凌无非微微蹙眉,却不答话。

    “人人称颂的薛折剑,是不是根本就与传闻中的模样迥然相异,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陆琳问道。

    凌无非由于惊讶,本能瞪大了双眼,又匆忙收敛,换回先前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这稍纵即逝的异样,还是被陆琳察觉到了。

    世人皆奉薛良玉为这江湖正道魁首,顶天立地的大侠,即便被他当众处置的李温尚在人间,何旭等人也一直认为,这厮是漏网之鱼,只是那位薛庄主百密一疏,才被钻了空子脱身,决计不会怀疑到他本人头上。

    可陆琳不同,她虽还谈不上是个离经叛道之人,但因自身经历之故,看人断事,与那些遵循世俗大道的正派侠士截然不同。对她来说,既然一直以来深为信赖的师父,也可以为了一己私利,不顾一切将自己置于死地。那么像薛良玉这般,自己从来都未见过,只是活在他人口耳相传中的虚无缥缈的“大侠”,又为何不能是个无耻小人?

    “我明白了,”陆琳恍然大悟,当即指着他道,“所以你们根本就是……”

    “陆女侠,话不能乱说。”凌无非强压下心头说出真相的冲动,平静说道。

    “你不必装了,我能猜得到。”陆琳目露鄙夷,道,“男人都是一个德性。亏我还总对成洲说,你这人比他坦荡,敢想敢言,毫不遮掩。”

    “总说……”凌无非眼睛瞪得更大了,疑惑问道,“你为何要在他面前提我?”

    “还不是因为某些人成天在我面前,还要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上回为我放弃比武,成了他天大的损失,耿耿于怀。还以此要求我收敛脾气,学得贤惠一些,再善解人意一些。”

    “他真这么说?”凌无非听罢愣了一瞬,点点头道,“确实像他说得出的话。不过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答应嫁给他?”

    “比武大典一事,已让全天下都知道了我和他的事,我还跑得掉不成?”陆琳说道,“反正他也只是嘴上说说,又不敢真同我动手,我有什么不敢嫁的。”

    “可心里怀着怨气,总不是长久之计。”凌无非道,“若不是什么大事,最好能当面说清楚,免得……”

    他说着这话,忽然蹙紧眉头,从陆琳身侧绕了过去,拉开房门,展目望向山野。

    空无一人。

    “怎么了?”陆琳见他此举,不解问道。

    “可能是听错了,”凌无非摇摇头,道,“时辰不早了,若没有别的事,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传扬出去,坏了你的名声。”

    “对了,忘了告诉你。”陆琳本待离开,却像是想起何事一般,回头对他说道,“长老交代过,暂时还不能放你下山。”

    “我要真想走,这里也没人拦得住我。”凌无非唇角微挑。

    “那就最好不过。”陆琳说着,便即大步走远。

    她并未直接回房,而是去了李成洲屋外,然而敲了许

    久的门,都未听见回应。

    “李成洲,这才什么时辰,就睡死过去了?”陆琳不由分说推开房门,却见屋内空空如也,别说是人,连只耗子也没有。

    “什么玩意儿?”陆琳蹙起眉来,不耐烦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回来?”

    她哪里知道,李成洲并不是没有回来,而是回来过一趟,又离开了。

    原来李成洲遇见受伤的卢胜玉后,因男女有别,颇为不便,便将人留在山洞,回山来寻陆琳一道去救人,可到了陆琳屋前,却没找见她。

    他想着此事同沈星遥也算有些关联,便打算去找凌无非商量一番,谁知走到房外,刚好便听见陆琳那句“我还总对成洲说,你这人比他坦荡……”

    接在这后头的,也没一句好话。

    凌无非武功极高,听辨之能自然不差,于是没说几句,便察觉到屋外有人。李成洲觉出不妙,便立刻纵步而去,途中想着陆琳的话,越觉愤愤,想到若去寻舒云月相帮,那丫头定会多嘴问他为何不先去找师姐。

    那自然是赌气她去同别的男人抱怨自己,憋着一肚子火,他哪里会想见她?

    可就这么把卢胜玉丢在山里一夜,也不是个事。少年气性与侠义之心两相矛盾,李成洲一番权衡之下,便又折回山洞,打算想个法子先把人带回山门。

    他借着月光,穿行在静谧的夜里,就快赶到山洞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打斗声,连忙扒开林叶,纵步上前,正瞥见一名蒙面人举刀劈向卢胜玉。

    卢胜玉骇得花容失色,挣扎着试图起身,却根本动弹不得。

    李成洲即刻拔剑出鞘,飞身上前,荡开蒙面人刀意,定睛一看,不由怔了一瞬——眼前那蒙面之人,身量高大,脖跟微有驼相,手背上沟壑纵横,还长着大大小小的黑色斑点,少说也过了花甲年纪,显然不是才四十上下的李温。

    那厮手中兵器也是一柄横刀,粗看起来,除却装饰纹路外,与玉尘大差不差。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伤我玉华门弟子?”李成洲纵步飞刺,挑向那人面巾,一招未老,虚晃一动,转而斩向那人腰间。

    对方似乎早已觉察他先前一剑是诈,旋身横刀往背后一架,震开李成洲剑招。此人上了年纪,身法老辣得很,刀光一转,便是连续好几招,快得几乎将寒芒都融入了风里。

    李成洲大惊,立觉此人绝非凡俗之辈,却怎么也想不到,那掩藏在蒙面方巾下的老脸,不是旁人,正是当今人人赞誉的刀中魁首——段元恒。

    段元恒不知李成洲是否能够认出自己,但也知道,相比方鹏、卢胜玉等小角色,若能让李成洲也死于“催兰舟”的刀法之下,所图之谋,胜算必将大增。

    毕竟,这可是当初最被江湖中人看好的玉华门继任掌门人选。

    李成洲在他刀意之下走转挪腾,本就略占下风,还需留心回护毫无招架之力的卢胜玉,愈觉左支右绌。他心知取胜无望,只得纵步飞身,剑锋向下,猛力朝敌方头顶斩落,以全无防守,杀伐果决的一式,逼退段元恒身形,旋即退开两步,将卢胜玉一把拉起。

    情势危急,他已无暇顾及男女大防,只得一手提起卢胜玉扛在肩头,纵步逃开,却听得身后的段元恒发出一声戾啸。

    随着这声音响起,四五名与他同样打扮的黑衣蒙面人,从周遭密林间蹿跃而起,朝他扑来。

    “这……”李成洲瞳孔急剧一缩,只得横剑扫出。

    寒芒颤动,光影霍霍。李成洲一手扛着卢胜玉,一手执剑迎敌,却渐渐觉出这些对手的怪异之处来。

    他武功虽不及段元恒,但也绝非寻常之辈,几个回合下来,手中长剑已在对方好几人肩、颈、胸膛留下伤痕,可这些人却似乎不知道疼痛为何物,即便伤势透骨,也依旧横冲直撞,仿佛非要与他斗个不死不休一般。

    李成洲心里腾起无数疑问,却都无从解惑。只得尽力挑开一人面纱,却见那人脸颊浮肿,下颌还兜着好几层肥肉,手背也是一坨坨的肥膘,眼神涣散无光,甚至根本不像个习武之人。

    他正疑惑着,却见这几个喽啰毫无征兆地相继倒地,白眼一翻,晕厥过去。

    “难道是傀儡咒?”李成洲心头蓦地涌起一个猜测,然而想及此处,刚一抬眼,便觉眼前一阵劲风猛至,匆忙后撤,却一脚踏空,肩上的卢胜玉也跌飞了出去。

    先前李成洲所立之处,乃是个数丈高的斜坡,斜坡下方刚好是条河。好在李成洲眼疾手快,即将滚落坡底时,及时抱住一棵树稳住身形。他浑身沾了碎叶与污泥,手、腿、背后胀痛不止,仿佛骨头都要散架了似的。

    卢胜玉便没那么幸运了,她原就满身是伤,滚下山坡后,惨呼一声便跌入了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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