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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一关又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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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去院子里打一桶啊!”凌无非瞧着她,越发对她的心智感到怀疑。

    江澜听罢恍然,当即跑去桌旁,拿起一只干净的空酒壶,便翻窗而出,过了一会儿,又提着满满一壶清水回转而来。

    凌无非中毒已有数个时辰,早已虚脱,浑身大汗淋漓,将衣裳洇得半湿。他仰着头背靠墙面,发出低沉而虚弱的喘息,直到江澜手里的银针刺入胸前穴位,方有稍许好转。

    “早知如此,当初离开黄州的时候,就该叫你往东走。”凌无非气息稍有缓和,方开口说道,“虽说埋伏可能更多,但生机也更多……”

    “那你当时怎么不提?”江澜在他面前盘膝坐下,白了他一眼道。

    “我没提醒你吗?”凌无非一听这话便来了火气,瞪了她一眼,道,“早在黄州我就给过你暗示,不是你自己要跟着霍汶走的吗?”

    “你管那叫暗示?”江澜向后微倾,露出不屑的神情,“谁听得懂啊?”

    凌无非不觉嗤笑,摇头说道:“同门十数载,就这点默契?他话里漏洞那么多,你自己听不出来吗?现在怨我不早说,早干什么去了?”

    “可谁能知道你是来报信的呢?”江澜反问道,“玄灵寺,多大的声势啊,全都当你死了,就算不死,也想不到你能来找我啊。你当我未卜先知吗?”

    “我……”凌无非一时语塞,半晌,敷衍似的点点头道,“行,你说得都有理。换作几年前,早该被师姐你提剑追着满院子跑了。”

    “少埋汰我,”江澜嗤之以鼻,“这没病没灾的,毒也给你解了,还想怎么样?”

    凌无非不言,仍旧仰面靠墙,眼里好似写着“不和你一般见识”几个大字。

    江澜懒得理会,却忽然听得屋外传来异响,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哭喊,像是有人闯入似的,细细听辨,似乎还听到了游煦的声音。

    “喂!”江澜跪坐起身,朝凌无非问道,“你还走得了吗?”

    “走是走不了了,倒是还有力气死一死。”凌无非没好气道。

    “我……”江澜无计可施,只得站起身来四处翻找,从角落里扒拉几件花里胡哨的衣裳,又撤了一床被子走到墙边,想把他身子盖起来,然而仔细想想,他现在这副模样,呼吸本就困难,脑袋上再给捂床被子,万一给闷死了,岂非得不偿失?

    凌无非淡淡扫了一眼她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好气问道:“这就开始打算给我收尸了?”

    “别吵。”江澜见时辰已到,即刻俯身将他胸前三根银针都取了出来,收回怀中布包内,又听得脚步声近,显然是游煦等人正一间间屋子搜寻而来。

    “别装死了赶紧起来。”江澜说着便去拉他胳膊,却觉手里好像攥着铁鼎,异常沉重,怎么也拖不起来,不由抱怨道,“你怎么这么重?都吃什么了?”

    “我要是比你轻,不得成骸骨?”凌无非白了她一眼道。

    “哎你别吵,”江澜蹲下身来仔细打量他伤情,又听得走廊上的脚步声似已到了房前,一时焦灼,脑中乱得如同一锅粥,下意识抓了件花里胡哨的大衫披在身上,在搜查之人推门的一瞬,倾身上前,背对房门,错位靠近他脸侧,装作亲吻的模样,指尖扣上他颈侧衣襟,一把扯了下来,露出半边上身。

    此间本就是烟花之所,各个房中,俱是迷离之景。江澜虽一向大大咧咧,却也知道男女有别,当然不能真做出什么非分之举。好在屋内昏暗,来人也只是匆匆一瞥,并未看得真切只当是撞见了烟花女子与恩客缠绵之景,立刻便退了出来。

    听见房门关闭,江澜这才松了口气,坐在地上,却听他幽幽说道:“你要再靠近一些,我便有大麻烦了……”

    她抬眼一看,见凌无非半睁着眼,拉起滑落的衣襟掩上胸膛,颇为嫌弃地瞥了她一眼,道:“做戏而已,也不用动我衣裳吧?”

    “没良心的东西。老子救你性命,还在这挑三拣四。”江澜一面脱下那件不属于自己的大衫,一面朝旁边啐了一口,戏谑道,“早知这样,让你死在这得了。”

    凌无非不作理会,而是抓起一旁盛着清水的玉壶,仰面高举在唇边,将壶中的水尽数浇入口中,淋歪的清水贴着唇角下滑至脖颈,又没入衣领间,将衣裳前襟打得透湿。他扔下空壶,还不忘冲江澜翻了个白眼。

    “行啦,小师妹,”江澜拍着他肩头,道,“知道你身娇肉贵,这不是要保护你的安全吗?”

    凌无非双手支着地面,勉力坐直身子,系紧衣衫系带,听到这话,抬手推了她一把,没好气道了声:“去!”

    凌无非一把将她推开,双手支在地面,坐直身子,收敛笑意,以剑拄地,勉力站起身子,“玩笑归玩笑,刚才是他们没看清楚,等他们反应过来再回头搜,再想走可就来不及了。”言罢,便拖着疲惫的身躯挪到窗边,透过缝隙查看附近情形,见那些人手都聚在前院与楼内搜查,便找到来时走过的那扇紧靠围墙的窗户,一手支

    着窗沿跳了出去。

    江澜紧随其后。二人为避开游煦与其耳目的搜寻,绕着县城走了大半圈,又回转至来时逗留过的那间空屋,却不见云轩的身影。她面露焦灼,走出空屋后,见凌无非仍旧不紧不慢在门前张望,不由冲他喊道:“谁让你把他丢在这的?”

    “我要是刚才留在这,现在都已经死在你面前了。”凌无非道。

    “那还不是怪你自己太蠢?早说中了毒,不就给你解了吗?”江澜没好气道。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凌无非双手环臂,背靠墙面,对着屋门努努嘴,道,“这里一点挣扎过的痕迹都没有,多半是察觉情形不对,已经藏起来了。”

    “那些人要抓他还不简单吗?还会给他机会挣扎?”江澜眸中仍有犹疑,显然不信他的猜测。

    凌无非听罢,一时无言,半晌,方开口道:“他只是不会武功,又不是傻子?你这么小心,是打算把他当儿子养吗?”

    “我说你最近怎么老跟吃了火药似的,脾气这么大?”江澜忽然蹙紧眉头,转过头来,盯着他认真打量了好一会儿。

    “那只能怪你自己,最近脑袋都不好使。”凌无非白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肩头,随即转身走开。

    游煦一行没能搜寻到几人踪迹,便索性将分宁县前后都包围了起来。凌无非与江澜到了县城门前附近,仔细观察一番,确信云轩并未落入这帮人手中后,方回到那间空屋暂避。此处已被搜过三回,短期之内,敌人必然不会再来第四次。凌无非所中七星流火之毒虽解,体力却并未完全恢复,是以回到栖身处后,便盘膝坐于墙下,静心凝神调整着气息。

    江澜坐在一旁,脑中仍旧惦记着云轩的下落,半晌,忽然朝他问道:“你说,我们到处都没找到云轩,他会不会已经出城了?”

    “他长年累月独自生活,山中虽没有这些打打杀杀,却有豺狼虎豹,同样危险。说不准他听声辨位和躲藏的本事,比这分宁县内外大多数人都还要强许多。”凌无非平静阖目,波澜不惊。

    “可他的左手有伤啊。”江澜仍旧是一副忧心忡忡。

    “他又不用同人拼命,有腿不就好了吗?”凌无非道。

    “说得也是……”江澜叹道,“早知如此,就不该带他出来。”

    “他要是同伯父一起被困在浔阳,那才是真的死定了,”凌无非道,“同你们非亲非故,定会被江明拿来杀鸡儆猴。”

    “我是说,不该把他从家里带出来。”江澜说道。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他左手因你而废,你定会管到底。”凌无非不紧不慢道。

    “说是这么说,可很多事情,也不是我想管就能管得了的。”江澜道,“我家中这些破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有多余的工夫照顾好他?”

    “又不是丫鬟,你还想伺候他的生活起居不成?”凌无非睁开双眼,朝她投来讶异的目光。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因为我这些事,把他困在身边,终归对他是种束缚。”江澜认真道。

    “你怎知这些对他而言,一定是束缚?”凌无非问道。

    江澜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朝他望来,问道:“难道不是吗?”

    凌无非见她这一脸茫然的模样,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过了片刻,又岔开话头,问道:“那‘七星流火’又是怎么回事?”

    “哦,那是本是舒州平舵主所创的暗器,白云楼里,许多人身上都有备着,解药也一样。”江澜道,“中毒者先会乏力,毒性越深便越觉口干,从脏腑开始发热烧灼,直至最后,整个人都化为焦炭。”

    凌无非听了这话,身子蓦地一僵,忽感后怕。

    “谁知道你这人受了伤也都不当回事啊。”江澜摇头,调侃他道,“真是命大。”说着,视线缓缓移向门口,神情似有怅惘之意。

    她的心中,好似悬着一块大石,久久无法落下,只期盼着下一刻云轩便能出现在这道门口,却只能看到深夜里空荡荡的街面。

    凌无非不经意瞥见她此时模样,似有所悟,悄然点了点头,再度合上双目,凝息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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