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夕惊尘梦
凌无非眼见门栓开始松动,目光不觉落到舒云月身上,道:“不论你现在信或不信,都不用立刻下定论,等见到陆姑娘,真相自然就能明了。可眼下……”
“我知道怎么做。”舒云月连看也不多看他一眼,径自便走到门口,冲门外喝道,“别推了!姓吴的,仗着长老不在这里,你一个人就想翻天吗?”
“是舒师姐的声音!”屋外传来少女的低呼。
吴桅按在门框上的手,也不由得放了下来。
舒云月见屋外没了动静,便迅速拉开房门走到门外,不等几人看清便又重重关上门,瞪了一眼吴桅,怒道:“我搜过了,什么都没有。”
“你搜过了?”吴桅目露狐疑,“你是怎么知道的命令?”
“我师父做事,难道不先交代我,还要先交代你吗?你算什么东西?”舒云月见吴桅还不肯走,便沉下脸色,冷冷道,“怎么,难道吴师兄喜欢窥探女人私隐?就不怕我当着各路英雄豪杰的面,告诉别人你有这种癖好?”
“好啊。”吴桅漫不经心退后两步,轻笑望着她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了,我们走。”说着,便带着随行的两名女弟子,转身离开。
“混账东西!”舒云月等到几人走远,方回到房中。
她没有理会旁人,而是走到凌无非跟前,直视他双目,问道:“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见师姐?”
“在下还想请教舒姑娘一件事。”凌无非道。
“说。”舒云月白了他一眼,道。
“不知舒姑娘可否知道,有没有什么可行的办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把静宜姑娘从这间客房带出去,而不被其他人察觉?”凌无非神情自若。
“现在不行,人多眼杂,”舒云月道,“等入夜再说。”
“好,”凌无非一点头道,“那便静候舒姑娘吩咐。”
搜查客房兹事体大,事情很快便在山上传开。李成洲想着今日一大早便听程渊传话,说要清点弟子与宾客名单,没过多久又开始搜查客房,两件事自相矛盾,前后冲突,实在来得古怪,便立刻找到程渊询问。
“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今早师父吩咐我,我还以为是三位长老已商量好的。”程渊摇头,困惑不已,“清点名单,倒是没多大问题,可搜查客房,实在是……”
“我也觉得古怪,师父他们怎么会如此没有分寸?”李成洲蹙眉摇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古怪之处不光在此,”程渊神色凝重,“如今下落不明的,不止阿琳一个,还有刘静宜。”
“刘静宜?谁?”李成洲对这个名字全然没有印象。
“邹师叔的徒儿,同小蝶是师姐妹。”程渊摇头道,“你当然不会留意到她。”
李成洲听罢,眉头越发紧蹙。
他回到房中,坐在桌旁,想了半天,低声喃喃道:“不对……不对,何长老同燕长老应是各自下的命令,没有同师父商量过……我要不要告诉师父?”于是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却又迟疑了,摇头否决道,“不可,什么事都听师父嘱咐,那我还有什么资格参加比武大典,争夺掌门之位?我得自己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由于比武暂停,何、燕二人此时正陪同那些有兴致的宾客在山头游玩赏光,好尽地主之谊,免得因门下弟子私自退出比武之事搅了来宾的兴致,惹人非议。因此直到晚间饭后,方有空闲。
月光稀疏,照得山路清清冷冷。
两位长老的居所,虽不在同一处,在分叉口前,却须得经过同一条山路。李成洲蹲在那条必经之路上的一棵四季常青的老树繁密的枝叶间,不动声色盯了许久,突然听见燕霜行的声音从路口传来:“我也是为了月儿,听何长老话里的意思,是在怨我失礼。”
李成洲屏息凝神,透过枝叶的间隙朝外望去,只见何旭与燕霜行二人正迎面走来。
“燕长老护徒心切,我当然明白。”何旭拱手道,“可搜查客房实在太过鲁莽,尤其此番搜查并未发现证据,若是惹得各路英雄不悦……”
“那你擅自叫停比武,难道就不鲁莽?清点宾客名单,便不会惹人猜疑?”燕霜行打断他的话道,“不过是各自所想不同,何长老你又是哪来的立场,在此质问于我?”
“抱歉,是我失言。”何旭长叹一声,道,“明日再与王长老商议时,还请燕长老顾及令徒,莫再反对推迟比武。”
“琳儿与月儿都是我的徒儿,难道我便不知道心疼她、?”燕霜行道,“只是为她二人推迟比武,我一直坚持,恐有偏私之嫌,还请何长老见谅。”
何旭闻言摇头,叹道:“也罢,天色晚了,我也不便打搅,这便告辞了。”言罢,便即转身离去。
李成洲蹙紧眉头,透过枝叶远远看向二人,等到他们各自走远,方从树上跳下。
此番比武虽只有年轻弟子参与,但他心中知晓,若论武功,他们同辈当中的任何一人,都无
法与几位长老匹敌,因此不敢跟得太近,过了很久才轻手轻脚溜进燕霜行居住的小院,找了个方便藏身的角落蹲下,靠在墙角,透过窗隙朝内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你几时来的?”屋内传出燕霜行的话音。
紧跟着,李成洲又听到一个男人的咳嗽声。
“放心,那丫头已经残废,在密室里呆了几日,已经变得疯疯癫癫,不可能说出什么消息。”燕霜行道,“客房与弟子房,都已搜过一遍,听他们几个回禀,什么也没发现。”
“那此事,你打算作罢?”屋里的男人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似乎是故意压低了嗓子,“何旭一直坚持要推迟比武,你觉得,他又是安的什么心?”
燕霜行长叹:“本以为此事已经解决,谁知道……”
“所以我早便告诉过你,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李成洲听得汗毛倒竖,又仔细靠近听遍,只觉得这男人的嗓音虽刻意压低,却还是有几分熟悉。
“我已下令搜查客房,还没找到刘静宜那丫头。不过……”燕霜行略一迟疑,道,“今日阿桅搜到江家少主房里,发现云月在那儿,还说……”
“说什么?”
“说我给她下了命令,要搜查客房。”燕霜行口气颓然。
“我早告诉过你。”男人道,“那个丫头不能留。”
“可我不能这么做!”燕霜行道,“我就只有她和琳儿两个徒儿,琳儿已经死了,你不能连这唯一的一个也不留给我!”
“你确定陆琳真的死了吗?”男人冷笑。
“你什么意思?”燕霜行低呼。
“何旭那小老儿没告诉你吗?”男人发出阴恻恻的笑,“我就知道他也有私心,今日清点宾客名单,说是未曾整理完毕,呵。那姓凌的小子,分明好端端呆在自己房里。”
“你说什么?”燕霜行大惊,“他还活着?”
“他亲眼看见你杀了陆琳,这出戏,你打算怎么演下去?”男人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声音,发出阴冷的笑声。李成洲分辨出那个声音,顿觉五雷轰顶,却只能弯着腰躲在墙下,浑身颤抖,紧紧靠着墙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都十分小心,过了一会儿,索性用手捂住口鼻,以免被屋内之人所察觉。
“你容我想想……”燕霜行的语调低沉了下去。
“想也要快些想,七日醉只能醉七日,过了这七日,不论你愿不愿意,该死的人,都得死!”男人说道。
紧接着,屋内便传来木头撞击地板的声音。
李成洲的身子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僵在墙根。
“师父……是师父……不……”李成洲的心发出疯狂的跳动,却只能极力按捺下惶恐,仍旧一动也不敢动。
“我会办妥,但在办妥之前,我要你给我名分。”燕霜行道,“你行动不便,还是我扶你回去吧。”
李成洲被眼前的真相打击得头昏眼花,然而想到自己如若此刻被人察觉便极有可能遭到灭口,只能强行忍耐。
过了一会儿,屋内传来木板开合的声音。
李成洲蹙眉,凝神听了一会儿,等到灯火熄灭,不再有任何动静,方转身离开。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中,有气无力合上了门,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气结晕厥的李成洲悠悠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趴在卧房的地上,他艰难起身,却觉浑身酸痛,尤其两膝,更是涨痛不已,似已青肿。
他爬上床榻,也不洗漱,也不睡觉,就这么看着门外幽黑的夜色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到浑身透湿,一抹额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出了一身冷汗,喉中也干渴无比,于是浑浑噩噩走到桌前,倒了一大杯凉水灌下。
不知怎的,他的脑中忽然回想起方才听到的一句话来:“今日阿桅搜到江家少主房里,发现云月在那儿,还说我给她下了命令,要搜查客房。”
“她是不是知道什么……那几个人……”李成洲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脑中瞬间像被灌入冷气一般,顿时清醒过来,转身推窗而出。
他绕到江澜房外,偷偷摸摸弯下腰,把四面的每一扇窗都看了一遍,目光忽然停留在其中一扇窗口。
窗沿下端的木条夹缝里,似乎隐隐藏着一丝血迹。
他眉心一蹙,正待转身,却觉脖颈多了一丝凉意。
“大半夜的,李少侠散步散到这来了?”凌无非不知何时已站在他的身后,手中啸月已然出鞘,架在他项上。
“你不是也一样吗?”李成洲冷哼道,“鬼鬼祟祟,到底在谋划什么勾……”他的话还来不及说完,突然便被蒙上了眼睛,后颈穴位也挨了重重一掌,当即昏死过去。
“不用这么狠吧?”凌无非回头,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沈星遥,道。
“不是要把人运走吗?哪有时间同他废话?
”沈星遥道。
“可是……算了。”凌无非收回啸月,一把拎着李成洲后颈衣领,拖进江澜房中。
舒云月一见是他,立刻拔剑走了过来:“让我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