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魏镇国长公主(12)
过了许久。
魏清明神情恍然,好似抓住答案了,但好像还差点什么。
“母亲,是不是强者为女子,便能颠倒礼法,以女为尊?”
没等谢琅回答,魏清明又说了起来:“母亲在乱世与天下英雄争先,相助太祖皇帝打下了整个大魏江山。做的是一等一的大事,这功绩就连男子也难以望其项背。
对天下人来说,母亲是强者。故而母亲参政,群臣莫敢妄言。母亲不用守三从四德,而父亲却不敢背叛母亲。这是得益于自身强大的缘故。”
说完这句话,魏清明又陷入了沉思。
不对,不对……
还差点什么。
魏清明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阁楼的栏杆边,注视着外面的风景。
谢琅抬眼看了一下,并未出声打扰,继而继续饮茶。
秋风吹皱远方的荷花池,魏清明望着池中泛起的涟漪,突然灵光一闪,猛地转身看向谢琅:“母亲,强者为尊……”
后半句话卡住了,魏清明神情有点复杂,又有点犹豫,后面这句话与谢琅的想法背道而驰。
谢琅看出了她的纠结,朝着她温和一笑:“说出你认为的,你的内心感受,不必有所顾忌。”
“强者为尊,不,不能是这样的,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魏清明神情一怔,仿佛意识到什么。
她明白了,所以才不想相信,也不愿相信。
于是朝谢琅望过去,发现她的表情并无太大变化,便继续道:“若是强者为尊,那男尊女卑便是天经地义,恃强凌弱也是绝对正义……”
“……因为,谁叫他弱呢?”
说到这魏清明的表情微变,眼神中充斥着一抹讽刺……与悲凉。
讽刺是对男尊女卑,也是对强者为尊的嘲讽;而悲凉是对女子无可更改的命运。
强者为尊若是正确的,那弱小的女子就应该顺从强大男子制定的三纲五常。
就算被欺压也不应反抗,因为,强者为尊啊!
但,道理真的是这样吗?
“母亲的强大,是个体的强大,而不是全体女性的强大。”魏清明的神情有点痛苦,一种被无形的规则所束缚住的痛苦:“母亲得以立身朝廷,不必受礼法的约束,是因为母亲的强大超越了礼法。”
“但是天底下像母亲这般强大的女子又有几人?那些不强大的女子就理应任人宰割吗?”
明白了这一点,魏清明便感到痛苦,是一种明知不公,却无力更改的痛苦。
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朝着她压过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如今,清醒,且痛苦着。
谢琅见此,将茶杯放下,淡淡地提醒了一下:“你是我女儿,便已经是强者了。礼法……压不到你。”
“不——”魏清明下意识的反驳这句话:“礼法压不到我不是因为我的强大,而是因为母亲的强大,而我恰是母亲的女儿,大魏的郡主。”
“若我不是母亲的女儿,没有郡主这个身份,是个妥妥的弱者,被夫家欺凌至死,又有谁为我伸张正义?”
谢琅听到这句话眼神一凛,意味深长地看着魏清明。
这道理……
此时魏清明在阁楼上踱来踱去,时而冷静,时而痛苦,时而疯癫……
似乎悟到什么,又似乎隐去了什么。
总之就是不正常。
“我明白了。”
魏清明似乎明悟了什么,突然间恍然大悟,心中的大山碎了一地,整个人又有了神采:“母亲,我明白了。”
“强者为尊是对的,但强者不一定一直都是强者。强者可以变弱,弱者也可以变强。”魏清明心中豁然开朗,说话掷地有声:“母亲是女子,在母亲尚未成事之前,也是弱者。但母亲却不甘弱小,不断加强自身,所以成为强者。”
“母亲成为强者,除却自身条件外,也有其他因素。”魏清明此时冷静了下来,并进行理智分析:“处于乱世,礼法束缚没有那么大;家中藏书万卷,得以博览群书;皇祖父的支持……”
“而其他女子,少有这些条件,就算想要成为强者,也没人给她们机会。”
“而男子,天生就有这种机会。”
魏清明眼神凝重了下来,男子可以当官作宰、指点江山、封土列侯、策马奔腾;而女子却只能守着那三从四德,一辈子为父、为夫、为子而活。
这是何等的不公。
这种不公,又岂是一个强者为尊就能掩饰的。
女子也想成为强者,但被禁锢在家中,又有谁会给她们成为强者的机会?
又是谁剥夺了她们成为强者的机会?
魏清明的眼神越发坚定,她明悟了。
她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从古至今,很少有人给女子变为强者的机会。
那么,这个机会,她来给。
“我要成为强者。”魏清明眼中一片明亮,前方有一条路需要她来开辟,她明白了,这是她的道。
她要去践行她的道。
“只有我先成为强者,再给其他女子变强的机会,让她们也能成为强者。”
“成为强者的女子再相助其他弱小的女子,如此一来,女子也能顶天立地。”
“这便是我要走的路。”
魏清明的眼神一片赤诚,忽地飘向远方,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未来,看到了女子也能登堂入室的将来。
“我很幸运有母亲,让我得以逃脱‘三纲五常’的囚笼。但其他女子没有,她们也许还在这个‘囚笼’里艰难求生。”
“既然她们没有,那就由我来做她们的靠山。母亲你救了我,现在轮到我来救其他女子了。”
‘轰’地一声平地惊雷。
一道电光当空闪过,照亮了大半边天。
下一瞬。
大雨如注,倾洒而下。
魏清明走到栏杆处,一阵狂风携着雨水打来,衣袍随风拂起,猎猎作响,也渐渐湿了。
而魏清明也浑然不惧,任凭雨打风吹。
谢琅走到了她身旁,负手而立,神情自始至终都没发生过变化,淡淡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魏清明闻言微微一笑:“或许是我淋过雨,也想给他人留一把伞罢了。”
透过朦胧的雨幕,谢琅的思绪飘向了远方,良久后,说道:“你是一个好人。”
是的,她是一个好人。
她成为强者的初心,是为了庇佑……如她以往那样的弱者。
自己淋过雨,却想要为他人撑伞。
若是换成其他人,巴不得把伞给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