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眼定生死
《请让我爱你》
by春夜喜雨中
01
窗外的香樟树已然发了嫩绿新芽，前几天还下雪来着，一眨眼的工夫，大地一片春色，真是不可思议。
上午十点，大四生顾念兮麻利地关掉闹铃，从被窝里伸出头，睡眼惺忪地朝窗外望一眼，想，南方的冬日漫长，好在已经熬过。毕业季可以在柔软的春困里度过，真是何其幸福。
她打了个哈欠，翻个身沉沉睡去。
两分钟后，她忽然睁眼，大叫一声跳下床，险些崴到脚。她草草梳妆打扮后，便朝楼下冲去。
刚在车棚里找到那辆生锈的火红座驾，她就接到了死党周小福的电话。
周小福吼道：“顾念兮，你在哪儿？！”
“路上，路上。”她嘿嘿两声。
“刚下楼还是刚下床？！”
她搪塞：“已经看到宣讲楼了，马上到，马上到。”
周小福恨铁不成钢地说：“我给你占了位，在第三排正中间，你从左边楼梯上来，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为工作上点儿心，再过三个月就毕业了，你到现在一个offer都没拿到，你是想怎样！你……”
顾念兮把手机拿远了些，聒噪就小了许多。
“我在骑车，先不聊，就酱。”
到了宣讲楼门口，一阵热浪袭来。
三月的春寒已然被毕业生找工作的热情反噬。走廊上挤满了人，大家穿着样式大差不差的黑色西装西裤，踩着黑色皮鞋，一边拿着宣传册扇风，一边四处观望，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任务、漏听了什么小道信息。
顾念兮好不容易穿过夹杂着汗味和脚臭味的人群，一路历尽波折，披荆斩浪，终于在第三排的正中间找到了周小福，然后满头大汗、几近虚脱地在一旁的空位坐下。
“你一个找到工作的人，就不能给其他同志留条活路吗，非要坐正中间？”顾念兮大声嘟囔。
重音在“正”这个字上，但凡优等生周小福能积极地向差生顾念兮靠拢，她都不至于选一个正中间的位置——多显眼啊。
“找不到工作就了不起了？就能歧视找到工作的啦？”周小福翻了个白眼，眼神犀利地从上到下打量着她。
然后探出手揪了一把她黑西装里的淡紫色衬衫，“又穿这么花里胡哨，你往周围看看，谁不是乖乖地白衬衫？”
顾念兮挽了挽小福的胳膊，谄笑道：“不就是个宣讲吗，又不是面试，好啦周学霸，苟富贵勿相忘啊~”
周小福乜她一眼，递过一本宣传册：“……猫富贵了我也不相忘。”
顾念兮努嘴做亲吻状：“我家小福最好了。”
“快看看这家公司，成立五年，去年上市，市值上亿，你不是想码农转行政吗，正好有合适的职位。”
顾念兮自从两年前开始做颜回的摄影助理，就铁了心地要转行政，当然，原因之一也是，她这个计算机系的学渣，每每考前，靠着学霸周小福开的小灶，四年来才万幸地没有挂科，不过，一旦进入企业，她非得一秒显出原形不可。
于是，她就打定主意，既然有过两年的助理经验，那就一条道走到黑吧。
她翻了一会儿宣传册，说：“先看看再说吧，万一是个996的福报，你这不是给我往火坑里推吗？”
周小福冷笑一声，“先看看再说？这是你配说的话么？你论文写完了么？工作找好了么……还跟我提996，我去华为才是货真价实的996好不好……”
顾念兮冲小福撒娇：“我不配我不配……但是看在我刚从低谷里走出来的份儿上，你就不能给点鼓励么，好、朋、友。”
周小福的眼神忽然软下来，她伸手摸了摸顾念兮的头，轻叹了口气。
顾念兮大四这一年，过得很不好。
去年刚开学的时候，颜回就把她给甩了。
跟颜回的感情，就连顾念兮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们之间仿佛始终存在着一张薄薄的纸，两年来的朝夕相处中，并没有人肯捅破它。所以，准确地说，颜回也并不算是负她，他只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去年整整一个秋天，明媚的杭州那样寒冷。
她最爱杭州的秋色，静谧温柔的西湖上的残荷，以及依偎着夕阳的孤山。因为颜回的离去，这一切便失去了那层迷人的光泽。
忽然灯灭，众生哗然。
舒缓的小提琴声仿佛从每个人的发丝中飘出，笼罩住耳廓。
这时，橘色的灯光渐渐亮起，一个身穿深蓝色西服套装的男人，缓步走到讲台中央。他眼神笃定，气定神闲。柔和的橘色光线从他头顶泻下，映照在那硬朗的五官上。
顾念兮立即认出了那张俊俏的脸，她翻到宣传册的最后，看见了他的名字：谷钰。
履历也相当漂亮。
留美归国，三度创业，前两次惨败，第三次终于成功，于五年前创办了saa短视频公司，排在抖音和快手之后，市场占有率全国第三，当前注册用户超过两千万，市值上亿。
男人静静地站在台上，过了有一分钟，并没有说话，反倒是借着橘色的灯光打量着台下。他的气场若有若无地随着沉静铺展开来，本来有些嘈杂的会场，渐渐铺上了一层凝重的气氛。
然后，他极其内敛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顾念兮看着那个笑容，毫无缘由地，心跳忽然漏了半拍。
“欢迎同学们来参加saa的宣讲会，我是谷钰……”
如此安静的一个人，开口说话的时候，竟声如洪钟，那声音虽洪亮，却说不出的清冷与深沉。
演讲结束后，周小福凑过来，压低声音，“我刚听说这位谷钰是咱们系的校友，而且目前单身，我看他的长相绝对是你的菜，记得投个简历啊，说不定有口饭吃，顺便还帮你给心病治了。”
顾念兮噗地一口水喷出来。
小福说得没错，这的确是她的菜。
内敛与张扬，在他身上随意调配成最佳比例，他对自己的能量了如指掌又收放自如。
第一眼看到他时，她心中一悸。
她是极其相信人与人的缘分的，有种一眼定生死的味道。
至于心病。
影射的还是颜回的离去，但是，其实已经过去八个月了，她再怎么用心过，也从来不曾得手。
这样的话，放手的时候，会不会也容易些？
顾念兮跟周小福随着人潮一路挤出宣讲楼，挤得满头大汗，她便脱掉西装外套，拿在手上。
两人在楼梯间分道扬镳，周小福跟男友有约，而她还得去趟实验室，继续苦逼地挤那尚未成形的毕业论文。
人潮在z大错综复杂的小道上迅速隐去，顾念兮前脚刚出了大楼，立马体会到了春寒料峭。她打了个喷嚏，披上西装外套，抬脚走进一片满是春意的樱花树林，抄了个小道，穿过这片树林就到了计算机系的大楼。
已经能看出零星的花苞了，樱花倒还没完全开放。
顾念兮遥遥地望见院系大楼时，忽然垂头顿足，她的火红座驾还在宣讲楼下停着呢。她长叹了口气，一头扎回树林里。
她这个回头是带着情绪的，所以后劲特别大。
然后好巧不巧地，就跟迎面过来的一个人撞上了，幸而不是正面碰撞，彼此只是重重地擦过对方的肩膀。
这一擦不要紧，她披在肩上的西装外套，先是被掀起，而后重重地落到了泥、地、上。
顾念兮低头，看见她那可怜的衣服——坠在了泥地上不说，还被迎面那人一脚踩住。她正一阵愤慨，抬头去看，见是一个挺拔的身影。
那身影回过头来，她眉头一蹙，这人有些眼熟。
她看了又看，过了半分钟，终于看真切了，他、他不就是刚才做演讲的saa的创始人谷钰么。
顾念兮一阵心悸，正不知如何自处时，谷钰挪开了那只蹭光瓦亮的英伦皮鞋，弯腰捡起衣服，拍掉泥土，递还给她。
她怔怔地接过衣服，“哦，谢、谢谢。”
谷钰一言不发，掏出手机，似乎是要赔她干洗费的意思。
顾念兮连忙摆摆手：“不用了，湿毛巾擦一下就好了，没关系的。”那西装外套不过是在学校门口裁缝店里做的，一整套也不过一百来块钱。
谷钰看她情真意切，想了想，把手机递给她，说：“把你的手机号码存进去。”
顾念兮震惊，半天没反应过来，“嗯？”
“如果我把手机号给你，你不一定会打给我吧？”谷钰的嗓音清清淡淡。
顾念兮十分赞同，那倒是，跟上市公司老总，追要二十块钱的干洗费，她还真开不了口。
看他也挺真诚，挺接地气，顾念兮顿时对他好感倍增，于是接过手机，飞快地将电话号码输了进去。
谷钰拿回手机，不经意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念兮。”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等谷钰在手机里存备注时，她才蓦地反应过来，她……刚刚……是被saa的老总要了手机号吗？！
这时，顾念兮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谷钰”，她循声望去，好像是系研究生院的学长，当过她们c语言的监考老师。
谷钰冲远处的李明博招招手，垂眸问顾念兮，“你认识我吧？”
顾念兮下意识点头，声音越来越低，“……我刚从你们公司宣讲会出来。”
话音未落，她的手机嗡嗡了两下，是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谷钰晃了晃手机，笑着说：“这是我的号码，如果你感兴趣，可以投一投我们公司，干洗费就算是我给你的开的绿灯。”
李明博望着樱花树间消逝的背影，问谷钰：“那个好像是咱们系本科的学妹吧？”
谷钰点头，“她叫顾念兮。”
李明博喜上眉梢：“怎么？对她有意思啊？”
谷钰不置可否，两人并肩而行，约好了一起去家属院探望梁教授。
快走到家属院大门时，李明博忽然抚掌道：“我想起来了，这个顾学妹……好像是有男朋友的……她男朋友还挺有名的，去年还是前年，还出了新闻，系里闹得沸沸扬扬的。”
“是吗？”谷钰挑眉，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我说谷总啊，咱saa可是上市公司，你这个创始人一定要洁身自好，一个绯闻，股价就秃噜下来了，市值就蒸发了……”
谷钰淡淡道：“我谢谢你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