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都懂
活动是/公/安/部要求的例行宣传教育, 对象是大学生,原本的计划的是去学校小礼堂召开一次讲座,电视台的人都联系好了, 但最后却与邻市的大学生防骗安全教育讲座撞了档期。可指标在那,完不成是大问题, 是要有人背锅的,于是底下的人急中生智,想了这么个办法:不组织大规模的法律常识科普,而是以点带面, 因需制宜, 不和人家比规模,争取把活动做专做精。
按照日程安排, 第一天组织参观,晚上小课堂,第二天/靶/场体验。而对于学生们来说,这一次活动最有吸引力的部分毫无疑问非第二日的/实/弹/射/击莫属。
负责对接的是一对年轻的警官,样貌气质撑的起本次活动的门面。加之年轻且热情开朗, 二人很快与社团众人打成一片。
但王子君却并不这样认为。
至少有一个人, 从始至终都没有被这种气氛感染。
那个人站在人群最末的角落,不发一言, 冷眼看着众人兴致勃勃的提问互动, 表现的近乎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摄人的冷由内而外的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而这种气质包裹着她,有让人退避三舍的力量。
可女生敏感的察觉到,在那种漠然里,间杂着一种别的感情,虽然极淡, 但她感觉到了。
轻蔑。
可这是为什么?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这一天结束。
期间,无论是聊天、问答、采访还是最后的集体合照,余烬都显得兴致缺缺,只不过由最开始的冷漠,变成一种分寸感鲜明的礼貌客套,掺在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里。
而她,仅仅是呆在余烬身边,都生出种轻微的窒息感来。
但她同时也很清楚,这是一个机会,更是一个突破口。像余烬这样的人,大多数的时候是一座密不透风的城,要想走进去,很难,非常难,她试过了,几乎不可能。
而此时此刻,却被她无意间发现了,城墙裂开的缝。
既然发现了机会,就没有理由不好好抓住。她知道余烬现在没有心情去应付他人,便帮她处理无意义的交流:
“学长,余烬她有点儿晕车。”
“嗯,她不太舒服,你们别介意。”
“没事儿,我们同班同学,又都是女生,我肯定比你们能照顾好她啦。”
她很清楚,以余烬的性格,之后一定会会承她这份情的。
或许……这也是她和余烬关系的转折。
徐安秋周末一大早便开车来到了方珩这。
泊好车又在车里坐了好一会,直到看见余烬远远的离开,这才小心翼翼的从车上下来,又朝着小孩儿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准备进屋。
一回头,猛然对上了位遛鸟大爷,对方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会儿,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徐安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越走越觉得对方那眼神儿不对劲,这才反应过来。
她气呼呼的开门,人还没见声音已经隔着老远传过来了:“小珩儿,姐为了你可是脸都不要了,这一大早偷偷摸摸过来这做贼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我这是来偷汉的呢!”
“那别人不要嫉妒死我。”
方珩招呼了下便扭着车进屋换衣服去了,她现在已经很习惯这个了。做戏做全套,既然和小孩儿说的“没安排”,方珩索性等人离开这才开始准备。
徐安秋本想帮忙的,但看方珩并没有那个意思,伸出的手又放下,她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人你怎么打发的?”
“烬烬她们社团活动。”方珩的声音从房间内穿出来,听起来有点闷,似乎正在脱上衣。
“我说呢……那倒是挺巧的。”徐安秋张开手臂往后一躺:“要不就那小兔崽子的精明劲儿,你都未必瞒得过她。”
方珩“嗯”了声。
徐安秋说的没错,复健那都是她和医生特意商量好,在余烬不在家时进行。但尽管如此,小孩儿还是发现了不少端倪。方珩不知道余烬究竟是如何发现的,但是每次家里来过外人,她都能注意到。对此,方珩只能推说公事。她虽有腿伤,但能借助轮椅活动之后,倒是并不影响工作,不过她也为此新聘了一位助理。
“瞒不过就告诉她呗,你为了她这么努力。”
门开,方珩重新走出来:“没有,是为我自己。”
徐安秋撇撇嘴,心想:为你自己?那能做到这个地步么……
虽然她知道,方珩的情况并没有像告诉她的那样糟糕,但是方珩的恢复进度着实有些让人吃惊。有时候,徐安秋看到好友的样子有些不忍,告诉方珩不必这么大的强度,可方珩每次都只是嘴上答应,却仍然竭尽所能。
“你知道揠苗助长过犹不及吧?”
“可我看研究报道说,哪怕是优秀的运动员、科学家,也不过只开发了机体大脑百分之一的潜能。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只是没有激发的条件。”
“你是学医的还是我是学医的?”
“您是。”方珩平托举起手来,指着徐安秋。
可不等徐安秋得瑟一句“那你还不听姐姐的”,就听方珩补充:
“可我更了解我自己……”她放下手臂,轻轻覆在膝上:“安秋,我总有种感觉,我的腿……好像是有可能重新站起来的。”
徐安秋无言以对,她还能说什么呢?夸方珩感觉的还挺准吗?
等到两人来到医院,进行完一系列的常规检查后,方珩的主治医生面露难色。
方珩见对方如此,倒是也没有多沮丧,面容平静的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一旁的徐安秋面上不显,心里却在暗暗发笑。知道实情的她自然明白,这位女医生无比纠结的真正原因。不仅不是因为方珩的情况恶化,反而是因为方珩恢复的……实在太好了。
远远超出了同等伤情的其他患者的恢复水平。
这让她怎么办事儿?
这也真是为难女大夫了。她行医一辈子,只见过胃炎误诊成胃癌,人差点儿没了的;就没见过医生说情况不好,这患者反而越挫越勇了。
这是什么心态!
只是,当她偷眼打量坐在轮椅上的女人,这个即便生活突然遭此重击,却得体依旧,一派从容,脸上没有半点懊丧气馁,眸中尽是内敛的柔光。这是一种极温和的平静,漏泄出沁在骨子里的优雅淡然,她没有半点其他病人那种歇斯底里的绝望。
看到这里,一切又似乎可以理解了。
“这里有感觉吗?”
女大夫轻轻揉捏方珩的脚踝。
“有。”
然后是内膝窝。
“有。”
再然后是大腿。
“有的。”
“……”
“噗……咳咳……咳……”
徐安秋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慌忙掩饰,最后收到了方珩疑惑的目光和医生的狠狠一瞪。
“方小姐……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感觉的。”医生还在垂死挣扎。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一直对答如流的女人这一刻却微微顿住,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但这情绪一闪而逝,女人报出一个准确的日期,然后解释:
“那天晚上无意间碰触,好像有了轻度的知觉。”
“具体什么位置。”
方珩:“……”
沉默。
医生茫然抬头“嗯?”了一声。
方珩:“…………”
“噗哈哈哈哈哈!”突然一旁的徐安秋大笑起来:“不、不好意思啊大夫,麻、麻烦您稍微回避一下。”
等到医生远离几步,徐安秋才做了个挑眉的动作,嘴唇无声的比划了个口型:不是吧你,小珩?
方珩表情僵住,视线笔直的和对方交汇,在空气中碰出火花来。
那个晚上,小孩儿迷迷糊糊的贴近过来,松松散散的挂在她轮椅上,缠着她讲“女大学生”的问题。那时候,小孩儿的手无意碰到她腿/间,一瞬间,一种熟悉的感觉窜过背脊,同着那她失了许久的知觉。她没想过医生会问她这个问题。
徐安秋看她这模样,笑的更厉害了,她努力直起腰,继续打着唇语:成年人嘛,都懂,要不姐送你个/震/动/棒玩儿?
方珩:“……”
最后,尽管主治医生努力措辞,试图“言重”方珩的腿伤,却也不能忽略当事人的主观感觉,于是方珩最终得到的结果便是:稍微有所好转,但是还不能掉以轻心,还要持续的观察。
这对于方珩而言,已经是个不错的结果了,她奢求的不多。
回程的路上,徐安秋看到方珩看了好几次手机,忍不住打趣:“怎么?忍不住要把好消息告诉她啊?”
“没。”
方珩放下手机,她的确是在看余烬的消息,但是除了中午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给她发了消息,之后就再没有回音了。
也没有回复她的那条“活动好玩么”的疑问。
大概是挺好玩的吧,忙的都没时间看手机了。
像余烬这么大的孩子,应该都是爱玩爱动恨不得全世界乱跑的吧……她从前也是从大学过来的,方珩闭上眼,回忆自己当初,印象中好像是去过不少地方的,某个假期好像还出国玩儿了一段时间,骑马、潜水、蹦极、跳伞、滑雪……当初自己好像都体验过了一遍。那时候好像还流行一个叫做“生命清单”的游戏,她记得她清掉了表格中绝大部分“人生一定要做一次”的事项。
若是让那个时候的自己整天闷在家里,去照顾一个残疾人……
想到这里,方珩轻轻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徐安秋听到,咧嘴笑笑:“小珩儿,当着医生你不好意思没关系,怎么样,其实还是很想要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方珩:徐安秋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