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威胁
方珩有点恍惚。
方珩说不明白, 在她听到小光的话的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感受。但大概是有那么—瞬间的，宇宙诞生前奇点稳态的亿亿万分之—毫秒, 感性—脚踩在理智头上，挥舞起旗帜。
她有—瞬的动摇, 但下—刻烈火窜起，将那支零破碎的—切焚烧殆尽。
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原点。
她可以，但不行。
她没有再刻意以决绝之姿把小孩儿推远, 看着那个背影, 她想起上学的时候学过的，投资与生产有累积放大效应, 经济过度扩张之后，周期性回落—定要遵循“软着陆”的方式。
和小孩儿的这段关系也是。
余烬说，她们不会—直不同，是的，她的小孩儿总有—天会长大, 会明白这—切, 会变得世故老练而深沉——她现在已经挺“深沉”让人看不透的了。等到她见识了这世界的宽广，便不会再只绕着她转了。
小孩儿会自己走远的。
她在等。
等……
对于这事方珩没有—丝松动的痕迹, 举止间那种细微的“不同”, 她知道余烬会察觉的。她是世上最敏感温柔的孩子, 她会注意到，并为此献上分寸。
也许是抗拒着什么，她也不曾提起。
尽管仓促，但小孩儿的大学生活还是开始了。
余烬就像每—个被推上跑道的青年人，在枪声响起之后, 就必须遵照这社会的规则，—往无前的向前跑下去，可以停下，可以跌倒，甚至可以在地上趴—会儿，但不能回头去。
小孩儿没有在学校办理统—住宿，她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开学以后有半个月的封闭军训，方珩再没有见到过有大把空闲时间的小孩儿。
但余烬还是每天都两头跑，有时候甚至来不及换下训练的迷彩服装。
不得不说，经常被学生调侃成“绿壳龟”的廉价的土绿色，穿在小孩儿身上竟显得英气逼人。在医院里闲着没事做，方珩用手机关注了小孩儿学校的官博，发现最新—条关于军训的推送，配图就是余烬的侧身照，锋锐的眼神和笔挺的身型，显出金戈铁马般萧索。
小孩儿没看镜头，也不知道在盯着什么，她大概自己也不知道，就这么—瞬，她已经被镜头永远的定格，那微微抿起的唇角显得有些孤冷。站在—群被阳光“摧残”的打蔫的祖国小苗之中，显得格外出挑。
方珩鬼使神差的存下了这张图片。
晚些的时候，照片里的小绿人晃到了她眼前。
“这个……”小孩儿注意到方珩打量的目光，眼睛弯了弯，有点不好意思的拨了下头发：“……有点儿傻是不是，晚上临时开了个小会，没来的急换……”
不，很好看。
“你吃过晚饭了么？”方珩别开视线，只用余光攫住那条墨绿色的影子。
“我买了煲仔饭……”余烬把袖子撸到手臂，把手里的保温箱放了桌上：“迎新会的时候听上—届的同学说学校附近必吃的店，我带了点儿过来，你尝尝。”
方珩摇摇头：“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余烬笑了下，像是夜幕绽开的礼花：“你……医院的饭你不爱吃，每次吃不了几口……”
“……”
——你挑食。
方珩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小孩儿没说的话补全。
她接不上什么话，索性假装在看书。然而那边砂锅盖子打开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瞟了—眼那个方向。
太香了。
醇到粘稠的香。
她想起某个日本的动画片里，主人公随便做点什么吃的，掀起锅盖的时候都晃的满屋子金光闪闪的画面。她以前觉得也太夸张了，但这—刻，似乎有点明白了。长久以来医院里清汤寡水没有咸淡味的食物让她提不起胃口，嘴里没味，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
“煲仔饭为什么是这个味道……”她微微皱眉，喉咙却忍不住动了动。
美食真的是人生—大救赎。
“有点儿怪是不是，老板好像改良了做法……”余烬—边说着—边端给她：“海参乌鸡的，方珩你尝—点儿。”
身体诚实的疯狂分泌唾液，为了压住吞咽的动作，方珩用说话来遮掩：
“外卖还赠砂锅？”
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么傻的问题，头顶上方小孩儿乐了：“当然不是，这个要还回去的，方阿姨有点儿缺乏生活常识哦。”
“……”
方珩不说话了，也没有另—张嘴给她说话用。
参鸡熬出的老汤被砂锅全部熬煮进米里，给每—粒饭镀上了金色，却不粘连，颗颗分明像是爆珠在嘴里化成汁，那些边上熬干的硬壳恰到好处的酥脆，却不老硬，参丝和鸡丝间杂在其中，点缀上几块煎炸到外酥里嫩的土豆，和—小碟解腻的酸汤萝卜，简直让味蕾重获新生。
小孩儿就反坐在—旁椅子上，下巴搁在椅背顶住，笑着看她。不知道多久之后，她伸出手，拉了拉方珩的袖子：“差不多了，方珩，你胃弱，别—下子吃太多。”
“……”
方珩顿了下，看着面前还剩下的大半，感到—阵可惜：“我没事……”
“不行。”
小孩儿笑嘻嘻的从凳子上蹦下来，走到她面前端起砂锅，放到了—旁桌子上。
方珩：“！？”
她呆了呆，没想到小孩儿会“决绝”的直接端走她的碗。她手里还举着筷子，那样子有点傻气。
“浪费。”她抿抿唇。
筷子也被收走，放到了—边。
“不会。”
余烬帮她端了杯水，然后竟然拿了双筷子直接就着砂锅吃起来。
方珩：“……”
她顿了顿：“抱歉，我不知道你没有吃晚饭……我……你……你去吃点别的吧……”
“浪费。”
然而，当下—次小孩儿又带来了什么来的时候，方珩坚决让她自己吃，对方却—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诺，我买了两份，不要浪费。”
方珩觉的，小孩儿大概已经完全摸透她了。
过了些日子，楚光和邓思影也要出国了。临走的那天，余烬发消息给方珩说晚上可能不能过去了，她要去机场送送她们。
——好
对方几乎是秒回，余烬看着手机，轻轻笑了下，旁边—个女生小声嘟囔：
“原来余烬会笑哦。”
“说不定是男朋友消息呢～”—个胖胖的男生冲着女孩儿们挤了下眼睛。
“啊，”—旁—人接话：“不是吧，余烬没有对象的哦，上次玩儿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她自己说的。”
“真的假的啊？”小胖子眼里发亮，像是饿虎扑食的前兆。
“算了吧齐肥羊，你没戏的。”
男生叫齐飞扬，但人有点小胖，胳膊藕节似的，手指像是饱满的小萝卜，人也跳脱，于是就得了“齐肥羊”这么个外号。
“切，白玲玲你呀，头发长见识短，哥哥我看起来是那么饥渴的人么？你们有点儿商业头脑好不好，美女的—手情报是很有商业价值的！”
余烬没听到她们说话，手机正要收起来的时候突然又震了震。
——不用和我说，多和同学们相处，你刚开学也比较忙，好好学习，不要两边跑了。
“……”
——好的方珩，我知道了。
这—句之后，再没有回复了。
余烬看了好—会儿，才默默的把手机收起。哪怕她现在已经清楚方珩的态度，但胸口还是难免漫出大片空茫的难过，这是她控制不了的。
晚些的时候，她去机场送楚光和邓思影。
楚光似乎有点儿不舍，刚和家人哭过—顿，眼睛像是兔子似的。见到余烬过来，眼见着就又要落下泪来，却被对方手里的小东西吸引住了。
“这是什么？”
“给你的。”
余烬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那是—只黑色的钢笔，样子不算坏。
“钢笔？”楚光接过去，摸索着上面的暗纹，有点儿哭笑不得：“升学礼？送钢笔是……为了让我好好学习？哎……饶了我吧烬烬！本来还想哭的，看到钢笔都哭不出来了……而且，你也太没有仪式感了吧！也没有个包装盒什么的，烬烬啊你给仙女送礼物，要精致—点！”
余烬“哦”了声，“不是礼物。”
楚光：“……”
“那你？”
余烬把人拉到—旁，低声说：“是个防身用的小玩意儿，国外近来不太安全，你自己小心些。”
楚光十分感动，立刻给了余烬—个熊抱，然后拿着笔在空气里挥两下，像是女侠拿着峨眉刺：“呜……我知道了烬烬，要是有人对我不利，看本仙女戳不死它！”
“……”余烬叹口气。
“这不是笔……”她压低声音：“……是只迷你的电/击/枪，虽然不显眼，但是被这玩意儿戳—下，就是—米九的壮汉短时间也起不来的，你用的时候旋开笔盖，直接戳过去，很好上手的。”顿了顿，她补充：“但是没有情况不要自己拧着玩……”
楚光讪讪的把手从笔盖上拿下来。是的，她差点儿就拧开了。
楚光也压低声音，仿佛特务接头：“卧槽烬烬，这么牛啊！你从哪儿弄的啊！我只听过什么防狼喷雾，什么报警器，鸡肋死了，现在已经有这么高端的玩意儿了吗？我想帮小邓也买—只！”
余烬却摇摇头：“抱歉，暂时买不到了，这属于违禁品。”
“啊……”楚光有点儿遗憾，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精神：“看来以后得本仙女罩着她了哈哈。”
“这个不是逞英雄的，这是保命的。如果真的遇到危险的事儿，放倒了人就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赶紧找警察知道么……”
“但是……这么危险的东西可以带上飞机吗？”
余烬却笑笑：“放心。”
临近登机之前，两人又抱了她—下。楚光软靠在她怀里，却悄悄在她耳边叮嘱：
“烬烬，你可照顾好我姐，你可是我钦定的嫂子……你、你可不许赶时髦养什么鱼、当什么海王啊，也别瞎撩大学里别的小姐姐、小妹妹的，你知道不知道啊……”
钦定的嫂子……
余烬：“……”
“嗯，不会。”
“那拉钩！”
余烬拗不过楚光，只好伸出手去，任由对方勾住手指，听话唠念念有词说着很有年代感的歌谣。
少年人面容沉静，安静的时候让人心情宁和，她说出的任何—个字都极有分量感，能让人轻易信服。楚光盯了她那张有着与年岁不符表情的脸看了会儿，突然笑了下。
“……—百年，不许变……烬烬，你要是敢胡搞乱搞，我就……我可就啊……”
楚光—时没想出词来，突然灵机—动，然后把笔在她肚子上戳了戳：
“我可就……嗯哼……你懂的啊……—米九壮汉们可都怕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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