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崩溃
“余烬……你……你……血……我们……我们去处理一下好不好……”
楚光颤着声音, 不答她的问题,余烬却平静下来,她看着楚光的眼:“楚光, 你告诉我。”
“烬烬……”
“我得知道这个。”
“……”
楚光滚下泪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却只是摇头。
余烬紧抿着唇,她定定的看着楚光,眼睛一眨不眨,像是等待行刑的囚犯。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却不是呆滞。楚光能听到她身上发出声响, 那是类似老旧机器耗干了油传来的“咯咯”声音,许久她才意识到, 那是余烬即使用力咬紧牙关,也抑制不住的上颌与下颌的磕碰震颤。
楚光不敢说了,所有意义上的不敢。
“我……我不知道……”她顶不住余烬的眼神,不自禁低下了头别开眼睛:“我不……”
“楚光,你说, 她, 怎样了。”
沉缓平直的,无起伏亦无生气的声音。
“你说。”
余烬的声音那么轻, 却带着让她难以承受之重。
最后这两个字, 楚光再也撑不住了, 每一个人都那么的严肃,她连流泪都不敢哭出声音来。这一刻所有的情绪倾覆,她“哇”的一声,保住余烬:
“医生说我姐……我姐她……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就算……就算醒过来了……也可能再也……再也站不起来了……烬烬……”
“……”
楚光啜泣着, 她听到了余烬的深长的吐息。
她像是听不懂似的,问:“什么?”
“……”楚光混身哆嗦着,却努力抱住她。
“你说什么。”余烬又问了一遍。
“姐她……她腿……坏了……可能……可能以后都走不了路……”
又是深深的吸气。
“……”
没有崩溃发疯,也没有大声吼叫,没有向后倒去,也没有哭。
楚光能想到的一切,却什么都没有。
很久很久之后,久到楚光的哭闹变成流泪再变成小声啜泣,她才听到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却是全然陌生的语气。
“好。”
余烬轻轻推开她,转身,像是机器一样一步步远离。
好一会儿楚光才回过神来,追上去:“烬烬你去哪儿,你别做傻……”
“处理伤口。”
楚光的脚步顿了下,这是她从没从余烬嘴里听到过的语气,直冷的像是雪线又像冰凌。
她不放心的在后面跟着余烬走了一会儿,可余烬看都没看她,也丝毫不在意。她径直来到护士站说明来意,一群小护士也被余烬的模样也吓个不轻,手忙脚乱的把人领进房间。楚光此时才知道,余烬的手臂她刚刚碰到的地方,竟有一处骨折。
头上缠裹了大团的绷带,手臂上也是,那样子滑稽的像是刻意装扮成中东人。可楚光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余烬所有举动就像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
外伤再严重,也终究只是皮肉筋骨的疼痛,和人事不省相比要轻太多太多了。
余烬并没有什么出格举动,她再不提去见方珩的事,甚至再不提方珩。她只是走下楼去,在医院门口买了一只无比硕大的果篮,再用无比怪异的姿态把果篮提上来。
楚光远远的看着她,只觉得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怜。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再带余烬靠近病房。
但余烬只是把水果提到角落。而她也坐在椅子的一角。
楚光顾虑去了些,余烬看样子似乎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来。她心里担心方珩,便赶了回去,然而等她回来的时候,原本的位置上,只剩下了一个突兀的果篮。
而在长椅上,余烬之前的位置处,是一团厚厚的果皮。
楚光愣了愣,下意识的伸手将那厚片拾起,发现那一整条、连皮带果肉的“带子”,削完了一整只苹果,都没有一丝断裂。
余烬她……哪里来的刀子!
小水果刀。
超市里面的四块五毛钱,好一点儿的,淡黄色的劣质塑料刀柄换成通体的不锈钢的曲线握柄,要十几块钱。
但是四块五的就足够了。
可以折叠成巴掌大小,塞进口袋里。
余烬的指尖摩挲着塑料接驳口的细小毛刺,心情异常平静。
他会在哪儿呢?
那个男人的公司位置她是知道的。而他家的位置呢?这个她也知道。只是不知道那人是否会一直住在那。但是无所谓,她时间很多。
然而,一辆越野车横在了她的身前。
霸道不守规则的一个甩尾越过了黄线,仿佛这条路是自家开的一般。
车窗玻璃上迷彩镀膜和车身上的兜网让人看不清楚车子里面状况。不过余烬也不想看,她只是绕了过去,就像绕过一块砖石。
车门在她身后发出开启响动,然后是重重的一掷关合。
脚步声。
高跟鞋竟落地铮铮有声。
后颈处涌上微妙的熟悉感来,余烬突然停下脚步,然后猛的回过头去,她瞳孔一缩。
“去哪儿。”女人走到近前,上下打量她,目光在两处刺目的白上停顿了片刻。
是平铺直叙的问话,没有一点儿久别的客套生疏。
“不关你事。”
小孩儿的语气很臭,但女人没有生气,她表情不变,淡淡道:
“医生么,什么事都总喜欢往重里去说,五分风险说成八分,八分又往十分去,别这么丧了。”
“白苏,你的消息还是这么灵通。”余烬想自嘲的笑笑,却只勉勉强强做了个牵抬嘴角的僵硬动作:“你的’人质’还没死呢,把柄你抓的好好的,不用急着来找我。”
她转身要走,却被一只手臂挡住去路:
“余烬,你忘了你说过的了。”
余烬突然扭过头,看着女人:“没啊,我自己负责,负全责。”
“很好。”女人却没有放下手臂:“那就,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多少年了,哪怕她已经今非昔比,已经不是当年唯唯诺诺的小萝卜头,可这个女人还是这样。
她一直这样,她永远这样!
居高临下的,目中无人的,带着命令式的口吻语气。
“……”口袋里的手指手紧,抵住刀身轮廓,余烬语气尽量和缓:“请你让开,如果有事找我,我们之后再谈,我时间很多。”
“别傻了,余烬。”女人眯起眼睛,“这没有任何意义。”
她语调实在太沉静,竟让言语平添几分信服力。
余烬被她晃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她贴近女人,微微偏头,在她耳边一字一顿的发问:
“所以,方珩就白被那畜生撞了,是么。”
“……”
“你说,你告诉我,白苏,她是不是就白被他撞!”
声音不大,远远看去就像是亲昵的耳语。可说出这话却仿佛倾注了小孩儿全身的力气,她呼吸急促,身子颤抖,刀柄在手心压出一道深深的刻痕。
“是。”
女人却是全然相反的波澜不惊,她冷笑,仿佛还不够似的重复一遍:“对,没错,她就是白白被撞。”
“白苏!”
“你想怎么样呢,余烬?找过去,用你兜里那把刀给你女朋友报仇?呵,快别笑死我了。”
小孩儿眼底泛红,她咬着牙:“你让开……”
“不然呢?”女人打断她,“就直接说后话吧,不然,你要先用那玩意儿开开路是么?”
“……”
话被完完全全的抢白不是什么好滋味,余烬咬牙,转身就要绕过女人,可手腕儿却突然被人扭住,下一刻,手掌全部翻出来,也露出了那把小水果刀。
压抑许久的情绪一下子决堤,余烬一瞬间升出火气来,她甩开女人的钳制,翻出刀刃,真的向女人划过去。然而,她手臂只前进了寸许就再难寸进。
女人轻轻嗤笑一声,声音里包含了万千言语。
“!”
刀锋转了方向,再次挺进。而这一次女人也不抓她手腕儿,她一翻腕,就将余烬握刀的手格偏,向着旁边的行道树戳了去。
只听清脆的“铮”声,那刀刃先是压弯,然后竟然就那么生生被女人拗断了。
这特么什么破刀!
余烬心里骂了千万遍,倒是忘了她刷四块五时候心里想的:“足够了”。
余烬手一松,她顺势转了一圈,手肘击向女人胸口。然而她还没有蓄力,对方却看穿似的贴近,过短的距离让她这一下变得大为失色。
而下一刻,她感到受伤的小臂剧痛,生理性的泪水翻涌而出,也就是那么一瞬的分神,女人一只手反扣住她肩,另一只手钳住她手臂反绞向后,她整个人的身子都被人压向前侧。
对方下手没留半点儿余地。下一瞬,女人在她膝盖后方一顶,小孩儿整个人就像前跪倒下去,额头也被压向地面,脸贴上灰土。
也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是经历了之前所有的一切,余烬都没有流泪。她以为她能挺住的,她可以挺下去的,可这一刻,她却突然呜呜的哭了出来。
有时候,崩溃是一瞬间的事。
泪水贴着脸颊,大颗大颗的滚落,落在地上,混进尘土里。
女人动作微微顿了下,她放开了手站起身,轻轻掸了掸身上莫须有的尘,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抓耳挠腮的。
小孩儿很少在她面前哭。
可余烬没了桎梏,却依旧侧趴在地上,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行道树:可扎死宝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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