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冲动
经理只看着一眼这男人的表情, 就大概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他在心里叹了一声。哎，还是太年轻了。原本, 他确实是有和这位交好的意思。人么, 谁不想往高处走呢？他这个分公司的经理早就想要往总公司方面努努力了。
所以, 哪怕男人没有他职位高，他也一直和这位张主管以兄弟相称，必要的时候能拉他一把做个人情，将来没准哪天自己也又用得到对方的地方。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但是, 也就这样了, 老弟你也别怪哥哥, 这就是人性。谁让你那么倒霉不长眼呢，太会挑人，惹了咱公司顶头大老板的独生女呢？
哥哥这要是帮了你，我也就该准备着挪挪位置了。方大小姐在这，他再想不开, 也不可能为了帮你得罪这位啊。就先不说这女人的背景，一起共事了这么久，这根本不是什么小泥鳅、花瓶，人家不是买的学位证好吧？经理觉得方珩就算不依靠方老头子, 人家可也未必不能腾达的。
方珩的拼他看在眼里，有的时候早晨收到她整理的报表，一看时间，好么, 凌晨两点。
虽然分公司里总有碎嘴的人说方助力总请假，说什么“全公司最忙员工”。问题是，您老是不请假, 毕竟请假扣加班费不是？但您每天这上网摸鱼的时间，还不如回家去歇着呢！为了做个样子，还浪费公司的网费电费呢！我们hr招人招的是效率高的，不是来这耗时间的，众位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其实他赶来的时候，听见张主管最后一句话了，说什么“谁允许你方珩把公司当托儿所……”
呵呵，您别说，要是大小姐真有这个心，那别说这一间小小的待客室了，就是你张主管的办公室，她想改成幼儿园，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这人呐，这眼力劲儿必须得好。
落毛的凤凰，你也不能把它当鸡不是？
小孩儿一路上都不吭声，不管方珩怎么问她。
方珩没办法，只好求助余烬的小同桌。
但是于菁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于菁想说的，她太想说了。阿姨又飒又美的，她早就想把事情的经过原委都告诉她了。她都快被那一对儿狗男女给气疯了，她想让阿姨知道，那两个到底是什么恶心品性的烂人！
但是，余烬不让她说。
之前在学校里那事儿，她就那么随口提了一嘴，都被这个死心眼的家伙记恨了……当时余烬真和她急了，她几乎觉得对方要动手了。
和余烬不能扯方珩，一扯这人准要发疯。
但是直到现在，于菁才知道，原来余烬在学校里发的那都是小疯，刚刚她才见识到了什么叫真疯。
事情是这样的：
本来他们两个小孩儿在会客室里呆的好好的，结果突然闯进来一男一女，进屋随手就把门锁上了，还一进来就趴在墙上亲啊摸啊的，也不知道要点脸！
男的说什么我好想你，都好久没搞你了，我这一天天的都憋的难受死了。女的笑嘻嘻欲拒还迎的说，哎呀你老婆不是在家呢么，你找她撒火呗？男的“嗨”一声说，那个黄脸婆，哪有你骚啊……
两个人腻腻歪歪的从那说话，听的于菁直犯恶心，全身像是有无数虫子在爬。她想要躲出去，但一旁的余烬倒是好端端的坐着，没受影响，面无表情的活像是老僧入定。
于菁：“……”
这她要是出去了，岂不是显得她也忒怂？
那就忍，她忍！
于是于菁就生忍祝反胃感，那边儿水声啧啧声啊啊声不绝于耳，这边她真是坐立难安。可一撇眼，她就看见，他妈的余烬竟然在看题。
神他妈的数学题！
于菁心里真是想要掐死这货的心都有了。
那边的两个人要是安安静静地弄完了也就得了，就不到五分钟时间，还好意思你真棒我真棒。
行行行，您全家都棒行了吗！宇宙无敌棒好么！可以滚出去了么？
好死不死的，那女的嘴贱，竟然开始说这公司里别人的坏话。
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怎么，脏水就泼到方珩身上去了。于菁余光里就见到，余烬手里那张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攥出了一道皱褶来。
完了……
“张哥，你知道我们公司里新来的这个，叫方珩的啊，哼，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不知道是哪里的妖狐狸。真是一分腿坐拥天下啊！全公司就她事儿多，一个小破助理，上司没走呢，她倒是叭叭的去过夜生活去了，呵呵，眼圈那么重，不知道每天晚上都在哪个领导的床上加班呢……”
卧槽……
于菁空咽了一下，她心里真是尴尬到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为什么好死不死的要出现在这个地方，要听到这种事儿？
她偷眼去瞅余烬，就见到对方脸色，那真是黑的能滴出水来。
她那时候在学校里就说了阿姨两句，不带脏不带家人的，余烬都和她翻脸，那现在听到这个……
其实于菁心里也挺替同桌难受的。
阿姨对于她这个同桌而言，意味太多太多，甚至是……全部。一下子知道这些□□，余烬怕是很难接受的。
但是，哪有人是三百六十度都是光明磊落的？人性里存着点阴暗面太能理解了。于菁觉得，余烬终究只是处在这个单一的视角，才把阿姨给神话了。阿姨也是普通人，也又柴米油盐、也有迫不得已，而且，万一阿姨这么做，还是为了给余烬更好的生活……
真的只是小助理的话，怎么可能再经济上给予余烬那么大的宽裕？
于菁越想越心越凉，余烬这种“我只有方珩”的孩子，要是也想到了她想到了的这些，怕不是要崩溃了。于菁都有点后悔了，自己为什么当初要说她是方珩的拖油瓶，她应该很自责的吧……
“嗨，我跟你说，这种女的，也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过吧，想想她也就是这样了。要是真的绝世好b，还至于从你们这分公司里做个小破助理？这才多少钱拿？哎，你听听我分析的对不对？这个叫方什么的？不是胖就是丑吧？”
“……哼！”女人没有接这个问题，反而推了男人一下，“我不也在分公司，做个小破秘书？你不是说要把我升到总公司的么？我可不想再这里受这个气了！一个助力都比我下班早，都比我轻松！”
“哎呦宝贝儿，这不就是迟会儿早会儿的事儿么，你这么一个可人儿，要是把你带到总公司，你张哥我还怕你和别人跑了呢。”
“切！说什么呢！我和姓方的又不一样，什么货色都下得去手，你也知道我们经理，都那个岁数了，都快能当她爸了，她还舔呢！真不知道那女的床上有什么能耐，把老男人哄的服服帖帖的，一个小助理，今天下午正开着会呢，收了条什么短信就直接出去了，人家经理都二话没说……”
“我去，不会是被叫去“服务”的吧？现在这女人为了钱真是够拼了。嗨，我还当我那老哥哥挺正经的人呢，想不到也有这种办公室恋情啊？哎，这在一块儿工作就是好啊，助理经理都，这什么时候想要了，直接把人叫进去，随时随地的鸡啊，太享受了吧！说不定我那老哥哥的桌子，就是那方什么撒欢儿的战场啊……”
两个人越说越低俗，像是在品评器物，于菁这个外人听着都已经糟心的不行了，她扭头瞅余烬，就见到那张纸正在空气中颤抖。
不，和纸没关系的，是余烬的身子在发抖。
“……”
于菁有点慌了，她赶紧伸手去拉余烬，却发现她身上热的吓人。
“哎你……”她碰了碰余烬的身子，却发现余烬有点不对劲。于菁看她的脸，发现对方的嘴唇鲜红，那不是正常的唇色。
那是血。
于菁顿时慌了神，她掐她脖子又去扳她下巴，不想让她继续这么咬下去了。
她挨到她耳边：“余烬你她妈的发疯啊！你他妈的在学校揪我领子时候不是挺臭牛逼的吗！你不是厉害吗？你现在自残算个几把啊？”
她用上了大劲儿，余烬脖子都被她抓红了。
但没用，唇上的齿痕像是刀刻上去的，那刻痕只深不浅。
但下一刻，于菁感到铁钳一般的手死死攥住她手腕儿，余烬力气那么大，竟然一下子把她的手扯了下去。然后，余烬把她往旁边一推，突然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那边的两个人也吓了一跳。他们也没想到，在房间角落的沙发里，竟然还窝着两个小孩儿。一瞬间也都愣住了。
余烬一声不吭，像是机器人似的，僵硬的走了过去。
机器失控、机器觉醒、机器革命！
于菁看着她同桌的背影发愣，脑子里像是闯入了宏大的史诗篇章。
一瞬间，她都忘记了要去拦阻。
机器反抗、机器暴动、机器杀人！
上了车，方珩的拇指轻轻抚摸余烬脖子上的红印，这都是她后来才看到的。余烬看着没有什么伤，但是因为一直垂着头，这些伤口都被碎发掩住了。
方珩的视线在她嘴唇上定了一秒，又移开，视线无声的垂下去。
她皱着眉问小孩儿：“这也是那个男的弄的？”
声音有点冷，像是暴风雪前的阴沉卷云，鼓动者猎猎风声。
卧槽……
于菁的心“咯噔”一声，她此时真的心力交瘁。她声音弱弱的：
“阿、阿姨……那、那个是、是我弄的……”
“……”
方珩嘴角很浅的一抿。
“啊……我、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余烬的啊！”小同桌神色慌乱的辩解，但也不好解释余烬为什么当时会咬自己的嘴唇，还咬的那么重，她当时只是想要扳开她嘴而已：
“当时我们就是闹着玩……我、我没想到抓了她一下，她脖子就红了……对、对不起啊阿姨……”
方珩“嗯”了一声，没有再问了。
白色无菌棉签从一次性包装里拿出，沾上了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方珩伸手去撩余烬的头发，却被小孩儿一把抓住手腕。
余烬突然抬头，眼眸通红，像是枪口，直指向方珩的眼。
方珩呼吸一滞，这是什么眼神，愤怒、不解、甚至是……怨恨。
余烬开口，她声音很低，像是在极力的压抑着什么：
“方珩。你是不是因为我的事，才必须要换这个工作！”
方珩一怔，没想到小孩儿会突然和她说这个。
这事她确实没和她说过，余烬也没有问过。她甚至都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去少管所工作了。与“少管所”有关的一切都被方珩尽量回避，那段不那么美好的岁月，成了二人之间默契的缄口不言。但是，人生不是电影镜头，发生过的注定无法删改，起承转合缺了一分都不足够。
是的，确实是的。
她是因为余烬的关系，才会答应方老头去自家公司上班的。
如果不是因为余烬，方珩绝不会放弃自己原本的选择，也不会接受家人的安排。即使她有傲人的成绩学位，有出色的经商头脑，但她依旧选择拒绝做一个商人。但是，得失与共，权衡之后，她更想小孩子离开那个地方。
在她牵着余烬的手走出了囚笼的那一天，自己却背上了枷锁。
她不想和余烬说这些的。
“其实我……”
“你不许骗人！”
余烬却突然出声，语气很凶吼她。她的身子又开始发抖，握住方珩的手腕像是桥梁，将小孩儿身上的温度和颤动全数渡了过去。
方珩有一瞬的无措，这是小孩儿第一次这么吼她。她看了她那双好看、却染上绯色的眸子好一会儿，决定不再隐瞒。
如果她的小鬼一定要知道这些的话。
就坦诚。
但她不能永远当余烬是个小孩儿的。
“是。”她说。
很奇怪的，余烬的表情很古怪的扭了下，像是哭又想是笑。方珩皱眉，不知道今天小孩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异常而怪异的举动。
“因为我，你才要这样的，都是因为我……”余烬声音低低的，断断续续的说了好几遍。
方珩觉得有些诧异：“这没什么的，余烬，我是一个成年人，我可以为我的选择负责。”
坐在车后座上的于菁彻底傻了。
她从两人话里话外，意识到之前自己想的可能都是对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方珩不得已做了这种工作，都是为了余烬。
她讶异于余烬的反常，更讶异于方珩的坦率。
阿姨就像在说什么轻描淡写的事，就那样满不在乎的说，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不想再看下去了，车里的低气压让她觉得气闷，即便是坐在后座上，前面的冰山和火山都有可能在下一刻将她的小命留在这里。区别无非就是被冻死或者烧死而已。
她想回家，她想学习，她想做数学题，呜呜……
“好！好啊！”
余烬听方珩这么说，先是怔住，然后笑了两声，只是那笑声古怪。
方珩看见，小孩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余烬哭了，这一天，她真的见到了太多太多的“第一次”了。
方珩从没想过，余烬也会哭，她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她甚至以为她没有这个“功能”。
她的手僵在半空，无措又无力的感觉再一次涌了上来。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有点酸痛了。
方珩抽出几张纸，递给余烬。
她整个眉头都皱起，动作却显出无措，好半天她才说了一句：
“别哭。”
余烬哭的更凶了，她不接方珩的纸，眼泪鼻涕都擦在了袖子上。余烬的哭和别的小孩儿也不同，她哭的没有一点声音，只是表情皱在一起，眼泪像是溪流一般淌下来，在衣裤上烙下朵朵暗花来。
“对不起……我、我不太会安慰别人。”方珩眼神晃了晃，眉头依然紧皱着，她抿了下唇：“这种事……可能要安秋来，她要比我更擅长这个一些……”
卧槽……
于菁真的想要下车了，她的手已经摸上了车门开关了。她没想到余烬这个疯子居然也会哭，更没见过一个成年人，会像个孩子般无措且笨拙的安慰别人。
“来，伤口先消毒。”
方珩垂眼，声音闷闷的说着，伸出手要去碰触余烬的脸。
然而下一刻，是一声清脆、刺耳的“啪”声。
于菁彻底呆了。方珩也愣愣的，她低头，看着自己很快泛起一片红色的手背。
“你别碰我！”
余烬声音里全是哽咽，她很大幅度的哆嗦着，一巴掌甩开了方珩的手。
棉签飞起，棉签落下。
“……”
“……”
余烬又抹了一把脸，然后扭头，一把拉开了车门，跳下车去。
“……”
“……”
方珩看着小孩儿的背影，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她捡起落在一旁的棉签，扔进了垃圾桶。
于菁看着方珩的侧脸，突然有点心疼这个阿姨。
但是对方对她却并没有露出太多表情。
女人很浅的挂了下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淡淡开口，语气里是成年人常有的那种客气与疏离：
“抱歉，让你见笑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方珩：真实的，人在桌前坐，锅从天上来。我才难了。
余烬：泻药，我就是大猪蹄子本蹄……
于菁：阿姨是真的不喜欢我，我招谁惹谁了……妈的！谁家情侣吵架，朋友火葬场的……
上帝视角的所有人：这是什么绝世的蠢猪啊？快过年了，宰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