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方珩
方珩以前听人说过, 自己这种“身未醒但意识先醒”的情况属于一种睡眠麻痹或者睡眠瘫痪,也就是俗称的“鬼压床”, 这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清醒过来的时候最好活动下四肢肌肉,手指脚趾。但这一刻,刚刚拼命想要动起来的人此时此刻却选择一动不动, 连呼吸都轻缓下来。
她在装睡。
但余烬再无什么举动, 她背对着她缩在床塌边缘,绷着肌肉,一动不动,像是雨后突然蓬起的蘑菇,就那么不声不响的, 但当你看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在那里了。
小孩子的身子由紧绷变得慢慢松弛,渐渐也带上了微微的起伏, 像是熟睡的猫咪。余烬不像别人口中那些睡觉不老实的小孩儿, 相反的, 她安静的又些过分了。
就连睡着的时候也是。
其实余烬睡着的时候总是没什么警惕心的。
她睡的总是很熟, 这连余烬自己都不知道。但在每个寂静的夜里, 黑暗的房间中, 总会拉出一道暖色的线,那光线慢慢变粗化作光带又成光柱。良久之后, 在经历一场缓慢的倒放,光柱又成光带然后化为一线暖黄,最后彻底遁入黑暗。
但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而今天, 余烬不知道的是,在黑暗里,又有了另一个人,默默的注视着她。
良久良久。
方珩在感觉那一小团彻底放松下来的时候,才微微动了动身。她坐起身来,余烬没醒,她想要将被子给孩子盖回去。再怎么说,她一个成年人受小孩子照顾怎么都说不过去。余烬紧贴着墙,她试探着将小孩儿往自己这边扒拉了一下。
如果说白天的余烬挺乖的话,那么睡着的小孩子简直可以算是“任人拿捏”了。几乎是方珩一个动作,小孩子就随着她那力道翻了个身。但仰面摊开的小孩儿依旧只占小小小小的一块儿地方,碎发耷拉到一边,露出两道细软的眉和闭紧的眼来。小孩儿此时舒展了手臂,微微偏头,像是毫无防备的蚌壳,露出内里柔软的嫩肉来。
方珩却不自觉皱起眉来,她看着身下这个安静的孩子,心底的那个声音不减反增。
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所有人看到的样子么?
你……是谁?你……又为什么。
余烬着时候突然轻轻的耸了下身子,这让方珩紧张的心脏都差点跳将出来。但还好,余烬没醒,否则方珩这举动,可真是两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方珩轻轻拢了拢被子垫在小孩儿靠墙的另一边,却不小心碰到了余烬的手臂。小孩儿的皮肤很凉,明明是盖着被子的,可体温却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要知道自家表妹小光可是个小炭炉一样的存在。
方珩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她又躺下,展开双臂,将小孩子揽在了怀里,这动作让对面传来的冷感更加分明。方珩缓缓的闭上眼睛。
有什么事情都等到明天在说吧,这一刻,这只是个睡冷了的小女孩儿。这么想着,方珩突然没了负担,她紧了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拥的更紧了些。
“晚安,余烬。”方珩很轻的说。
像是听到了熟悉的音节,小孩儿的身体轻微的动了动,嘴里发出一声轻哼。
下一秒,方珩听到了小孩子轻声的呓语:
“白……苏……”
白苏?
这是一个名字么?半梦半醒间,方珩念叨着这个名字,心想:
白苏……这是谁?
“请进——”
女人从桌子上抬起头来,单手支着下巴,呼出一口浊气来。
管家垂着头手走了进来,低眉顺眼的活像个小媳妇。但这也不怪他,女主人似乎对每天这个时候送来的消息都很不耐烦,总是黑着一张脸,像是全世界欠了她几千万似的。
如果实在不喜欢这个消息,那就不要每天都遣人送来啊!可以攒起来一个月……哦不,三个月送来一次的嘛。也省的每天看见消息心烦,连带着害他也得跟着装孙子。
他装孙子倒是没事,但白小姐自己的心情也不好啊。自从两年前开始,女主人的烟瘾几乎呈几何倍数增长,每天打扫阿姨在书房端出的烟灰缸里,都像是盛了一座山。管家其实也明白,一般人有烦心事的时候总爱找点消遣,抽烟喝酒都行。
但他这位雇主可不是一般人啊。
他在这这里当差的久,算起来也是二十几年的光景了。他可以说是见证了白小姐从最开始抽烟、到后来多数时候只叼不点、再到现在的近乎疯狂。他清楚的记得,白小姐前几年的时候根本不像现在这么抽的。
现在的她已经不像是抽烟,简直像是在抽命了。
“白小姐,这是今……”
“我知道了,你放那吧。”
女人咬着烟,不耐烦的挥手打断,眉心处不用刻意拧紧,便已经被岁月烙下一个“川”字。她已经不年轻了,长发里也依稀能见到丝丝银星。
管家突然觉得,有时候,变老真的是一瞬间的事。
就连白小姐也是。
他把资料放在了案前,又默默的退出了房间。
他其实也有点好奇的。
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信,每天都有,风雨无阻的,都快两年了。他其实有点想偷偷看看的心思,但这念头转瞬即逝。白小姐的东西,不是他们这些人有命看的。
但看白小姐的样子,似乎也并不很上心,每次都是随意指个位置让他搁下,就仿佛那是一包废纸似的。他都怀疑是不是每次自己出了门以后,白小姐就会忘记那个文件袋的存在,一直到下次整理房间的时候,才会找个抽屉放起来。
或是丢掉。
也许封头都来不及拆。
毕竟白小姐类似的文件袋子实在太多了,他真的很怀疑这个女人白天黑夜连轴转,是否能看完每一份文件。而这一份绝不很重要,否则,白小姐不会让他一个管家帮忙送到书房来的。
而在管家离开房间之后,白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绕过办公桌。
刚刚那个在管家眼里“无比神秘”却“不甚重要”的袋子,此时此刻却被她抓在手里。没用刀具辅助,女人轻车熟路的拆了封,三两下抖出了里面的纸张和u盘来。
不等坐回座椅,她已经浏览起来。
管家说的不错,这是一份全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会送来的风雨无阻的信息。但管家不知道的是,只要手头没有走不开的事,女人总会在第一时间拆封阅读。
但今天似乎有点不同……
也不是不同。消息还是关于那个人,依旧是被人欺负了的蔫巴样子,不同的是施暴的对象却不再是和她年纪相仿的人,事件也不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这勾起了她一段不怎么美好的记忆。
女人很夸张的笑了两声,纤细白皙的手背上有青筋狰狞的突了出来。
“嘁,杂碎……”
女人冷笑着看完,本就没什么温度的眸子更冷的几分。她握住纸张边角处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在白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
“呵,真是,gong职的现在也这么牛逼了呢!哦,不对不对,他们从来都是这么的牛逼。”
女人把文件往桌上一扔,几张薄纸摔的掷地有声。她食指夹着烟,拇指点在眉心,却像是撑住了整颗头颅。半晌,她大步走回了座椅,仿佛走出了单刀赴会的气势。
u盘插进了身前的电脑中,女人冷笑着闭了闭眼。
再睁开,屏幕上已经有了画面。拍摄角度不太好,画面中只有一个邋遢男人的背影,和被他挡住大半的小孩儿。没有声音,画质也相当的碍眼。
女人面无表情的看那男人靠过去,看他伸手抚摸小孩儿的头,看他低头去解自己的腰带……女人的神情淡漠却专注,就连烟灰落在了桌面上也恍若未觉。
突然,一个女人闯进了画面,那男人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倒跌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这女人的嘴动了动,但奈何画质实在太渣,她无法分辨画面里的人说了什么,只见那人慢慢的走过去,蹲跪在了余烬的身前,冲着她张开了双臂。
女人的神色突然柔软了几分,冰封的眸子似乎也解冻了些许。
画面仍在继续,小孩子像是小炸弹一样扎进了女人的怀里,然后被她抱了起来。
女人抿了抿唇,手指不自觉的收紧又放开。
紧接着,另一个女人也喘着气冲了进来,见到这一幕先是愣了愣,然后毫不犹豫的上前,甩了男人一个耳光。
直到看到这里,屏幕前的女人的表情才终于缓了下来,她拖动着鼠标,将后半部分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烟早已经燃尽。女人拿过烟盒,重新抖出一只来,咬住,点燃,动作熟稔。
细长的烟卷儿被她衔在红唇之畔,精致的像一副八十年代老上海的画卷。
良久,她才重新拿起那叠薄纸,轻轻抖落上面的烟灰,然后翻到某一页,盯着纸面上的某处。
那里,静静的躺着几个名字。
她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赵哥,帮我个忙,查几个人。”
“嗯……一个叫徐安秋,另一个……”女人盯着纸上那个名字,轻轻抿了下唇:
“叫,方珩。”
“宴北一副所。对,对,都是宴北一副所的,一个是……医生,另一个,嗯,是个狱警吧。”
“这不够详细,你知道我要求的……”
“等会儿,还有一对儿,都姓孙,孙珍香,孙胜利。”
“好的,麻烦您了。”
“嗯,尽快。”
作者有话要说: 啊!感觉这一届的小伙伴们脑洞都很大嘛!棒棒!来来来!有请课代表们继续!!!!!小孩儿快出去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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