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水寨百户（三）
“老七，待会儿派个口齿伶俐的兄弟去一趟城西的佥事府，把我刚才说的话一字不漏的与那里的三管事再说一遍，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然后回来告诉我……”目送刘重旗，韩五二人消失在视线中，康林慢慢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杯，脸上和煦的笑容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现在虽然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面子，里子都赚足了，但实质上却是在几个鸡蛋上跳舞，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性命不保，乃至是尸骨无存，因此，不由得他不事事小心，处处谨慎！
而东海卫高层们即将授予的游击百户官职就像一柄双刃剑，给予这厮身份，地位的同时也把这厮刻意维持的微弱平衡给彻彻底底的打破了！原本，这厮借着翁雨利，胡琏二人面和心不和的机会左右逢源，吊着他们不断提高价码收买自己，可现在，这种脆弱的平衡维持不住了，因为都府已经有了公议，准备正式授予他六品百户的官职！而这，就意味着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两头下注，左右逢源了，甚至，为了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不被有心人鲸吞，这厮还得要找一个有力人士来投靠，只是东海卫三巨头中无论是指挥同知翁雨利，指挥佥事胡琏，还是指挥使古文通，似乎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己随便投靠哪一方都会得罪到另外一方，乃至是两方；
而不投靠他们，且想在他们三人之中玩什么左右逢源，鸡蛋上跳舞的把戏，则问题更大，到时候，感觉自己桀骜难驯的三方势力弄得不好会联手对付自己，他们虽然彼此之间明争暗斗，恨不得打出狗脑子来，可一旦遇上难以解决的问题，又同样会不约而同的选择出手，将所有不安定因素消弭于无形！因此，正是想通了此一节的缘故，康林康胖子才会觉得事情难办，他虽下定决心投靠口碑还不错的都府指挥同知翁雨利，但他同样不想得罪手握重权的指挥佥事胡敬廷。是以，才发生了前文所述的一幕，心里惴惴的康林想用一招投石问路来试探佥事府的态度，前去传话的使者甚至被他授权必要时刻可以向后者表明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无奈，所图者无非只是暂时稳住后者，不让其恼羞成怒，立即对自己下手而已！
“好的，大当家！”得了他的钧命，亲随头子杨七二话不说，立即就派了一名机灵的手下出了鸿宾楼，徒步前往位于城西的佥事府！在他看来，不折不扣完成首领大人的命令，就是自己存在于世的唯一意义，为了达成这一宏伟目标，他可以吃苦受累，乃至于抛妻弃家，而导致他这么拼的原因说来其实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尊重与信任，在赤阳船队的这些日子以来，杨七这厮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与信任，想他一个土里刨食的卫所屯田兵，前二三十年的人生里，见得最多的就是鄙夷与轻视的目光，何曾被人这般赏识过，不仅一开始就破格被新家主选为了亲随，享受着高人一等的食物与薪饷，还在随后的日子里被后者委以了重任，成为了船队里人人羡慕的二管家，眼下更是领受康林的钧命，负责起了赤阳船队东海卫驻留办的一应事宜，权力之大，权柄之重，在整个赤阳船队中也只有寥寥几人能够媲美，不由得他不对康林忠心耿耿，外加死心塌地，而今莫说后者只是让其派员去佥事府试探，便是直接让他率领部下偷袭城门守军，进而放城外大军入城，他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四五日后，赤阳船队东海驻留处，鸿宾楼后院某处院落。
这几日以来，康林与他的部下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呆在自己的院落里静待都府吏员来送官印与告身文书，期间，除了不断开系统奖励的初级武器箱，物资箱，收获各种各样需要或是暂时不需要的制造，建筑图纸外，康林还命郑南生，蒋三二人对新招募的精锐战士，战士随从，以及新移民中的青壮进行突击培训，用这厮的话来说，至少要在情况到了最危急的时候能够顺利拉起一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精干小分队，用以应付瞬息万变的形势，另外，为了武装这支关乎自己性命的精干小分队，康林康大百户甚至将武器箱里开出的燧发长铳，燧发短铳，雁翎刀，炸药筒，酒瓶炸弹乃至是虎蹲炮都装备给了他们！是以，待到前往济南府的快骑信使带着康某人的告身文书返回东海卫城的时候，康林身边已经聚集起三五十人全副武装的精锐战士，他们或许不能将整个卫城的东海旗军打败消灭，但是护着自家大当家杀出城去却是半点问题也无，至于到了城外后赤阳船队步战队会采取什么进一步的举动，那得看东海诸位大佬对他康林的态度如何，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驱逐了事，那数百人的赤阳部众会押着在东海卫购买的物资，军火撤回事先通过东海商会租赁的私港，然后乘坐朱家湾采买的明军旧船扬帆出海，离开这片充满着机遇与危险的明朝热土；但如果东海卫的诸位老爷们不识抬举，非要将赤阳这伙人斩尽杀绝，那也就别怪康林等人翻脸不认人，纵兵开始洗劫抢掠繁华的东海草市，乃至是进攻羸弱旗军驻守的卫城！须知，来东海卫这前前后后十余日的时日里，康林一伙人除了购买物资，军械，船只，延请名医救治刘老六，并结交旗军，营兵有力人士之外，其实一刻也没有放松对东海卫城的侦查测绘，赤阳的步军哨长，严四的新徒弟，曾经的明朝蓟镇精锐边军郑南生平时除了与陈安，秦固（注）一起操练新移民青壮外，还经常带着新移民中唯一一个会识文断字的中年读书人到处侦查测绘东海各个地方的防备情况！
而他们的侦查结果就是，赤阳船队进攻东海卫前山水寨，乃至是卫城本身的最大拦路虎，那些威武雄壮的炮垒现在已经不能不成为他们进一步行动的绊脚石了！郑南生曾经贿赂过管理山上炮垒的旗军军官，近距离的观察过那些炮垒里的大炮，但观察结果却让他差点惊掉了下巴，那些原本的海防利器居然大多都是老炮，旧炮，乃至是漆上油漆的假炮，唯一堪用的竟是些发射一二斤炮弹的佛郎机火炮，后者发射霰弹，打死打伤敌人的士兵，战马或许威力还凑合，然而一旦碰上了以坚硬木料为表的帆船，就会显得特别的力不从心，而船队新添置的两艘二百料鸟船虽是营兵淘汰下来的旧船，但它的船板却是出人意料的厚实，若是在此基础上再加上系统奖励的精良火炮，那么它们的战斗力将呈几何倍数的增长！届时，凭借着船坚炮利，赤阳船队就能成功牵制住水寨仅存的几艘水师战船，给自己的步军同僚制造抢滩登陆的机会。而后，只要康林麾下的精锐步卒真像他们自己吹嘘的那般骁勇善战，那么区区一两道水师营寨的木墙，再加三百人不到的明军水师老弱根本就无法挡住他们前进的步伐，赤阳部众不出意料将会很快占领主力尽出的前山水寨！
接下来，以水寨为跳板，赤阳船队就掌控了战斗的主动权，他们进可以威胁东海卫，退则可以随时撤离这片危机四伏的明朝大陆，期间，他们甚至可以抽出足够的时间来洗劫草市的商铺，富户，弄到船队发展所需的大量资金，以及货物，呃不，那不叫洗劫，那叫收取合理负担，自己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与人员损伤，冒着得罪东海高层的风险，拿下这个还算富庶的地方，若是不向富商，地主们收点好处，岂非对不起自己前期的大量付出……
慢条斯理系好自己身上锁子甲的丝绦，康林又朝外面套了件营兵把总赠送的镶铁棉甲，然后再在这些基础上，披上了一件赭褐色的圆领衫，以遮掩自己身上的鼓鼓囊囊，这厮的耳边已经响起了自己亲随头子不知第几次的提醒声。原来，今天就是康林受封东海卫游击百户，并亲自到都府谢恩的日子，而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哨长郑南生，副哨长陈安，甲长秦固，杨七已经在院落里集结起了三十余人的精干部队，他们中最精锐的五名特招战士，五名战士扈从将扮作康林的随从，与其一起进入都府公廨，其余的人则在郑南生的指挥下分批潜伏到东海都府公廨旁的民房内，只待变故一起就全员杀出，用手中武器好好教教那些东海卫的软脚旗军该如何做人。
“……今查海外义商康某品行端方，能力出众，可堪大用，特授予其东海卫正印六品百户一职……”今日都府校场内，放眼望去尽是些红袍，青袍，绿袍官员云集，一时间，虎豹熊彪齐聚，黄鹂鹌鹑开会，而康林作为卫所低级武官，于整个授官仪式中只能不断的磕头，谢恩，旁的什么事情也来不及想，更来不及做，直到身披红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的指挥使古文通步下仪台，来到他面前时，方才有空抬起头观瞧了一下这个于自家而言有简拔之恩的东海卫指挥系统第一人！
注：陈安，康林特招的精锐战士，牌刀手出身；秦固，亦为康林特招的精锐战士，乃是明军中有数的用枪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