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可怕？林佳桐，是你先越界了。”林佳树的声音冷冷的，好似一道宣判。
林佳桐听着，不寒而栗。
她不明白林佳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对于那条界限，她以为林佳树已经默许了自己的触碰。
很久很久，林佳树都没有过多管束过自己的出行，也不再限制自己的交友。
她沉浸在这种自由里太久了，以至于忘记了那是有范围的。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以前那样不是很好吗？”林佳桐试探着。
林佳树语气轻蔑：“以前你玩一玩，那没什么大不了，你做什么我都知道，我会在觉得不安全时把你拉住。”
“现在不安全了吗？”林佳桐似乎找到了一个关键词。
林佳树没有回答，只还给了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目光，那样漫长的停留，让林佳桐不由犯怯。
“你喜欢那个男孩儿，对吗？”前言不搭后语，林佳桐却知道这句话的缘故。
她倏然间词钝意虚，哑口无言。
她不敢告诉林佳树她的答案。
“安排得那么周密，连摩天轮几时几分转到最高点也要确认。我原本以为你是冥顽不灵，什么都做不好，事事都要为你筹划出最好的。现在看来，你想做的事，还是能做好啊，”林佳树是笑着讲话，更显刻薄，“可惜男主角没有来，你倒是白费力气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跟我怪腔怪调的，我不想和你吵架。”林佳桐压抑着情绪，脸涨得发红，她觉得自己恐怕还要再烧几天。
林佳树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她下意识躲开了。
林佳树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想起几天前那个哭到不能自已的林佳桐，怒火更盛了几分。
“我说过，不要和那种人纠缠到一起。”
“哪种人？”林佳桐气极反笑。
“家世平庸，但长相优越，能言善道。林佳桐，这种人是最危险的。”
“他从来没从我身上得到过什么，反而是我一直对他穷追不舍，这有什么危险？”
林佳树看着林佳桐发红的双眼，还有已经被掀开的被角，默默咽回了要说的话，话锋一转：“躺回去，把被子盖紧。”
林佳桐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衣，再加上大病初愈的一身汗，确实是有些冷了。
她吸了吸鼻子，把身子缩进了被窝。
林佳树拿病号没什么办法，他怕再吵下去，林佳桐又要发烧遭罪。
空腹还不能吃药，他只能继续催促助理。
短暂的休战让气氛不那么凝重了，林佳树不想破坏稍有缓和的气氛，于是避重就轻道：
“你还在上学，学不下去，我不强迫你，林氏家大业大，随你怎么折腾。但是，林佳桐，你至少得有作为高中生的基本素质吧，你都还没成年，你懂什么是喜欢吗？大晚上跑到外面约会，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无聊都这个时代了，还搬出早恋那一套。
真是个老古董
“我们也没有过分的行为，顶多拉个手，再说了，我就快成年了，别拿早恋那套教育我了。”
林佳树显然是被“拉个手”给刺激到了，眉头蹙在一起，眉心间挤压出了淡淡的纹路。
“我不管你说什么，总之就是不可以。你成年以后可以随意玩，只要别搞出不好处理的祸事，我不管你。到了婚嫁的年龄，我会从其他家挑合适的人让你选，或者你想一辈子这么玩下去，也随你。”
林佳树神情严肃，语气却逐渐温和下来：“只是不能是现在，也不可以是那个男孩儿。”
什么叫不能是那个男孩儿？
“为什么？”
林佳桐无法理解，如果林佳树能把婚姻的自由都交还给自己，那其他的又算什么？路言舟有哪里例外？
“不行就是不行，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林佳树的双手紧握，青筋外露，尽量克制着情绪。
林佳桐觉得林佳树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人，不解道：“你查过他了？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是你不能跟我讲清楚的么？”
林佳树欲言又止，脸上无论如何也扯不出一丝好看的表情。
“查过了。”他说的没错，这样也不算欺骗。
“所以，原因呢？”
林佳树不再回应，任凭林佳桐如何吵闹，他都没办法再继续讲下去。
他希望林佳桐只看得见他期望她看见的那个世界，不该存在于她的世界中的一切，都会以他为界限，永远地消失在林佳桐的视野里。
林佳桐慢慢也闹累了，没了力气，恹恹地躲在被子中，背对着林佳树。
两个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林佳桐被巨大的无力感笼罩，身体滚热而麻木。
她根本撬不开林佳树的
嘴。
被溺爱的尺度始终掌握在林佳树的手里，她可以占有所有她想要的人或物，窥探许多人的秘密，只要那是林佳树所允许的。
她会在林佳树为她规划好的界限内坐享无限的幸福，可她不能脱离这个界限。
没能力脱离，也不敢脱离。
林佳桐还没做好准备，失去现在的生活，除此之外，也不想失去林佳树。
这些代价好像都比失去路言舟要大很多。
很可笑
笃定了那种感情是“喜欢”，不打一声招呼就插足对方的生活，甚至企图融入对方的世界。
但最后又能在反复取舍中，轻飘飘地抛下。
美其名曰“心动”，其实更像个小偷，窃取了路言舟的美好，填补自己的空缺。
那些珍贵的情绪价值，有让人安稳心神的能力。
然而，那么那么稀缺的奢侈品，却被自己轻而易举地偷走了。
可惜，路言舟原本是个那样聪明的人，却忘了对自己设防。
林佳桐陷入了一种深刻的悲伤。
她突然察觉到了自己的虚伪。
风平浪静了太久，直到波涛汹涌，才暴露出了藏在海面之下的龌龊。
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又不得不去接受，不得不承认。
眼泪莫名就止不住了，这最无用的泪液，现在却是情绪唯一的出口。
厚厚的被子随着林佳桐的啜泣小幅度地抽搐着。
林佳树的心也跟着抽痛。
“睡一觉吧，饭到了我叫你，”他觉得林佳桐听到喜欢吃的东西大概会开心点。
“那些垃圾食品你还不能吃，但是西城的那家生煎、市中心茶餐厅的那个蒸饺，还有你爱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都叫人买回来了。”
奇怪的，林佳桐的鼻子更酸了，眼泪流得更凶了。
林佳树束手无策，他觉得他得搬出一个林佳桐现在想要听到的消息。
“三月份，你那部剧，会拍摄第三季。”
“嗯？”林佳桐还没反应过来，一脸迷茫地转向林佳树。
“路言舟会参演。”
林佳桐彻底愣住了。
路言舟会去，也就是说，他是安全的。
并且，自己能再次见到他。
可是林佳树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他是投资商吗？
林佳桐用哭得浮肿的眼睛盯着林佳树，企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东西，然而他神色如常，找不出多余的情绪。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林佳树的目光游移到那个粗糙得和这间卧房格格不入的摩天轮上，不急不缓道：
“因为要让你知道，他没死没丢，希望你接下来的时间里能听话。”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林佳树自信地认为，事情还没有脱离他的掌控，如果能哄林佳桐高兴，选择性地陈述一部分事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他所料，这招的确起了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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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开机前的三个月里，林佳桐一直按照林佳树所说的，把身体养好了，工作也陆续开始了。
说过得很好其实有些牵强，林佳桐总是失眠，还养成了每天都要对着和路言舟的聊天框发呆的坏毛病。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脑子里会出现很多支离破碎的回忆。
越是想，越是乱，只要闭上眼睛，就有杂七杂八的想法涌上。
受网暴的困扰，林佳桐近一年的精神状态都不算好，失眠是时有发生的，只是最近更频繁了。
她常常会想到网友说的话。
自己确实拥有了绝大多数人拼搏一生也无法获得的物质条件，也凭靠着家族背景获得了其他明星拿不到的资源。
不需要很努力，就得到了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所以，理所应当地，应该承受一些谩骂。
林佳桐其实偶尔也能和自己和解，和网络上的言论和解了。
但总有些时候，哪怕再努力，理智也会显得苍白无力。
一言一行都被注视，稍有不慎就会遭受铺天盖地的骂声，再谨小慎微，也难保不被挑错。
这样的时候她会格外想念路言舟，会忍不住打开聊天框，编辑再删除，编辑再删除。
三个月里，路言舟没有露过面，媒体上没有他的消息，手机里也没有他的消息。
仅有杨媛偶尔打听到的赵鹏程为他接下的剧本，能让林佳桐确认，他还没有从这世界上消失。
林佳桐有想过把心事讲给彭染听，但彭染因为青春期发育
胖也在挨骂，高三学业负担又重，她不好意思去打扰。
她发现自己似乎习惯了把坏心情倾诉给路言舟，没有了他，自己就开始大乱阵脚。
可是路言舟有义务替她分担这些吗？
被当成情绪垃圾桶，他会不会早有怨言，只是没办法说，所以才悄无声息地远离了自己？
林佳桐从前没有想过，直到现在要一个人来消化，她才明白情绪是最难化解的东西。
路言舟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顾得好自己，甚至还有余力来管她。
依赖一旦产生，效力就极其可怕，林佳桐现在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旧有的伤口上又覆新伤，路言舟成了她的心结，而这一次，不会有人为她解开了。
林佳桐偶尔也会去路言舟的家偷偷看一看。
钥匙不藏在地毯下了，她打不开那扇门了，而那扇门也再也没有敞开过。
至少在她满怀期待赶来的每一次里，这座房子都如沉睡了一般。
没有门窗的开合，没有一盏亮灯，寂静得好像从来就无人踏足。
林佳桐找不到路言舟，就连他生活过的痕迹也对她封闭了。
在无数绵长的夜里，被苦恼填满，就只能靠着那个开机日期来排解。
3月21日，春分，如果消息准确，他们会见面。
林佳桐会在那一天以前的每一天里，都满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