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距离跨年夜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林佳桐意识到，等待是最大的煎熬。
她和所有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一样，心事秘密发酵，青涩的爱意疯长，在她平静已久的世界里轰炸开来，堆砌了她整颗心脏。
同谁也不敢讲。
林佳桐每天都在等路言舟的消息，守着小小的一块手机屏幕，就好像守住了一切。
每每微信提示音响起，都满怀期待地查看，但次次都落空。
其实，路言舟以往都是这样，不爱上网，不怎么发消息，回消息也很慢。
但因为确认了自己的心意，林佳桐就变得患得患失。
她逐渐陷入了自我挣扎中。
想联系，又怕没面子，可怜的自尊心作祟，每一次编辑好的微信都被自己删掉。
好在路言舟并没让她苦等。
跨年倒计时的第四天，林佳桐收到了路言舟的来信。
【field chase】
一个来自某音乐软件的分享。
林佳桐有些意外，她虽然不爱听纯音乐，但喜欢看电影。
这是她重刷过十几遍的电影里面的配乐，仅看歌名就能辨认。
【？】她不明所以，堂皇地发出了疑问。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很快出现，消息却不见踪影，过了好久才传过来一条：
【之前看到过你手机屏保，好像是《星际穿越》】
林佳桐没想到路言舟注意到了这种细节，有些惊喜。
路言舟又接着补充道：【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就是不小心看到了】
【所以呢】
【所以觉得，你会喜欢这个音乐】
林佳桐对着聊天框发呆，思考了半天，才问：【那为什么突然分享给我】
短暂的沉默后，白色的对话气泡再次出现。
【因为想找点话题聊】
【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
林佳桐觉得有点搞笑。
亲密关系中的人们总是计较着谁先谁后，在抛接球的轮回里故作矜持，她常常觉得自己十分小心眼，连回消息的速度都要算一笔账。
不过现在看来，也不只自己在斤斤计较。
路言舟的这个说法，她十分受用。
【没有不理你，只是一直在想跨年那天去哪里】
林佳桐刻意回避了真实原因。
路言舟很快回复：【想好了吗】
林佳桐还没认真考虑过，单纯是信口胡诌的理由。
她想了一会儿，头脑中突然冒出以前去过的那个游乐园。
【想去那个游乐园，听说那里要重建，摩天轮要被拆掉了】
【去坐摩天轮吗】
【对啊，怎么，你不想？】
【没有，就是觉得，我们还挺有默契的】
林佳桐纳闷：【什么默契？】
隔了半分钟左右，路言舟回：【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搞得神神秘秘的
林佳桐发了个无语的表情包过去，等了好久，都没再有其他的回复。
？路言舟是觉得今天的话题已经结束了吗？
林佳桐捧着手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不科学啊
不是说喜欢就是充满分享欲吗？说几句话就走，打发叫花子呢？
她有点生气，撂下手机不再等消息了，心里暗暗决定，明天要冷路言舟一天。
果然，隔天路言舟没有发消息。
林佳桐忍住了，按兵不动，没有主动联系。
又过了一天，还是没消息。
林佳桐按耐不住，发了条确认约会时间的微信过去，等到傍晚，都没有回复。
眼看着离跨年只剩两天，她实在急了，于是直接打了电话过去，奇怪的是，电话也无法接通。
这下林佳桐是彻底慌了，各种联系方式都尝试了一遍后，她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测——路言舟好像失联了。
联系不到路言舟，只能曲线救国。
她先是打给了赵鹏程，然后又联系了一些共同好友和剧组的工作人员，都没有得到路言舟的行踪。
最后，她打算找到路言舟的父母，毕竟未成年人和他的监护人总是绑定的。
按理说，朋友之间都该对彼此的家庭有一定了解，但林佳桐其实对路言舟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
路言舟从未提过他的父母，在任何场合，都没有过，连营销号也没有扒出来过。
林佳桐对父母的认知本来就很浅淡，因此不太关心这种事，以前从来没有问过。
为了找到路言舟，现在她
又不得不去了解。
一条接一条的微信，一个接一个电话，林佳桐找了许多人打听。
大多回复都是“不清楚”。
幸运的是，还有两个有用的信息。
《反方向的钟》的选角导演说，当年试镜，路言舟不是主动报名的，而是他去各个初中物色人选时挑出来的。
路言舟成绩很好，班任老师坚决不同意他去演戏，原本导演已经放弃了。
但那天从学校离开前，路言舟来偷偷要了张名片。
“他当时问我，‘叔叔，演戏能赚很多钱吗’，我告诉他演得好是可以的，”导演在电话里回忆，“然后过了几天，那孩子就来报名了。”
林佳桐想象着彼时的路言舟，感觉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导演说，他们签约的时候没见过路言舟的父母。
只是把合同给了他，几天之后他再拿回来合同，上面就已经有了他母亲的签字。
出于安全考虑，导演提出还是要和他父母见一面，路言舟犹豫片刻后，拒绝了。
他告诉导演，他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也不便出门。
导演继续询问原因，路言舟闭口不谈，只说会和母亲一起录一段视频，证明他和他的监护人都自愿同意签约。
后来视频果真发过来了，导演组觉得，既然签约没问题，人家的私事也就不需要问了。
导演没再追问，线索就由此中断了。
林佳桐知道，自己无法从导演这里得到更多信息了。
于是，她又打给了赵鹏程。
赵鹏程对于林佳桐的二次来电很是不解。
据他表示，路言舟经常和自己断联，没行程的时候就爱玩失踪。
可是不论他怎样说，林佳桐都很坚持。
说不通，但就是心慌
林佳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能这就是女性天生的第六感。
赵鹏程说，经纪公司和路言舟签约时也没见过他家里人，签约的流程和剧组的一样，都是只发了视频。
娱乐公司本来就不是多么遵纪守法的地方，大家都是为了赚钱，又不是未成年人保护中心，有个差不多的证明，便应付过去了。
后来赵鹏程频繁地去路言舟家里，发现他是一个人住的，问他家长去干嘛了，他就说父亲过世了，母亲在外地打工。
“他哦，独得很，”赵鹏程操着一口浓重的山城口音，感叹道，“也是可怜，才那么小噻，也不晓得啷个整。”
反应过来林佳桐大概听不懂，赵鹏程又恢复了普通话。
“佳桐，你也不用太担心，言舟就是这么个小孩儿，平时就神神秘秘的，三天两头没个消息。”
赵鹏程对此见怪不怪，安慰起林佳桐。
见她还不放心，赵鹏程便把聊天记录截屏发了过去。
就在前天晚上，赵鹏程回老家休假前，路言舟还交代过。
他说自己要好好休息，没什么事不用联系。
前天？
林佳桐推算着时间，心里泛起嘀咕。
路言舟应该看到了她的消息啊，为什么不回？
“就算休息，约好的事情，他总得跟我确认一下吧？”
“约好？约什么了？”
林佳桐意识到赵鹏程还不知道自己和路言舟跨年夜的约定，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
赵鹏程叹了口气：“我是因为父亲生病才赶回家的，现在确实脱不开身，不方便回去看。”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这样吧，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把他家住址给你，你呢，先替我去看一看，有问题再打电话联系我。”
林佳桐觉得很抱歉。
赵鹏程家里出了事，她居然还一刻清闲都不给他留，催命一样打电话。
“对不起，赵哥，我不知道你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打扰你这么久。”
赵鹏程笑了笑，淡淡回了句“没事”，然后把路言舟的地址微信发给了她。
林佳桐收到消息后，又简单地说了几句，便结束了通话。
短短半天，林佳桐打了无数通电话，了解到的东西却少得可怜。
路言舟的家庭住址，几乎是她的救命稻草。
林佳桐对自己的心有些怀疑了。
我真的喜欢路言舟吗？如果喜欢，又能有多喜欢呢？
对他真实的生活知之甚少，从未想过关心他的过去。
这算得上喜欢吗？
还是说，我只是贪恋他的外表，习惯了他的好，抓住了一个漂亮的灵魂，就想要拉他一起沉沦
越想越搞不懂了。
林佳桐突然就很想要问问路言舟，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很孤独
呢？
一个少言少语的人，从没有向谁吐露心事的习惯，所有事情都闷闷地憋在心里，连情绪的出口都找不到。
林佳桐不相信，这世上是有人不会生气，不会难过，也不会焦躁不安的。
哪怕路言舟再独立再自洽，他也仅仅是人，凡胎□□，总不会突破人的限度。
不论他的情绪价值有多么自给自足，应当也会有无法自救的时刻。
了解到路言舟的家庭情况，林佳桐就更加确定了，那时在摩天轮上，路言舟无法许愿的原因。
他们都有无法让上天交还回来的，永远思念着的人。
她觉得自己可以明白路言舟。
那种身后空荡荡的感觉，一个人摸索着许多事情，内心缺失的一角却总也填不满。
只是自己比路言舟幸运很多。
她至少还有林佳树，虽然不给什么好脸色，但至少还有人在乎着自己，管束着自己。
可是路言舟太过自由了，管束对他来说都是稀缺品
这样想着，想要见到他的想法更加强烈了。
林佳桐有很多话想要说，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
看着手机里的地址信息，她不管不顾，冲出了家门。
心脏不安分地跳动着。
那一刻，林佳桐的头脑中只有一个，滚烫的，不断闪烁着的念头：
去见他吧，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