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凌晨三点,林佳桐躺在酒店的床上辗转反侧。
她睡不着,防止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开始看剧本转移注意。
巧合的是,下一场戏就是和路言舟的对手戏。
她越看越心烦,于是抱了枕头跑去彭染房间敲门。
与其说是敲,不如说是锤,林佳桐用力砸了三下后,屋里传来一声:“谁啊!”
“我,给我开门。”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门开了,彭染眼睛眯成条缝,一看就是从睡梦中爬起来的。
关上门后,彭染趴回了床上,哀嚎起来:“我算是明白了,你当时为什么要求这层楼只安排我和你两个人住,谁家好人大晚上不睡觉来骚扰朋友啊。”
林佳桐委屈道:“我晚上去医院打针,还把脚给崴了,你心疼心疼我吧。”
“我又不是医生,找我有什么用,”彭染勉强把眼睛睁开了些,伸手揽过林佳桐,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乖哈,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林佳桐得寸进尺,起身仰到了沙发上,把电视打开,遥控器撇到彭染手上,通知她:“陪我看电影吧。”
“”
“亲爱的林女士,你要不要看看几点了?”彭染很崩溃。
“我都看了,你明天没戏。”
彭染在床上翻身打滚:“是今天!已经凌晨了,林佳桐!”
她哭丧着脸:“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
林佳桐疑惑道:“什么?”
“怀民亦未寝”
彭染拖着仍未苏醒的四肢来到林佳桐身旁,熟练地点播出了《哈利·波特》,“记住了,你又欠我一顿火锅。”
林佳桐拉着彭染把《哈利·波特》刷到了火焰杯,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被彭染叫醒时,早餐都已经准备好放在了桌子上。
林佳桐撑着还睁不太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彭染,呆了半天说出一句:“你好像我妈。”
彭染斜睇着她,不做理会,只是把饭往她面前推了推,提醒她趁热吃。
多加了辣椒的鸡蛋玉米肠粉,完全是自己的喜好。
林佳桐向彭染挤挤眼表示感激,然后就闷头吃起来了。
她头脑还不是很清醒,慢悠悠地挑着玉米粒夹,默默捋着今天的拍摄内容。
想到还有和路言舟的对手戏,她狠狠把筷子戳进了餐盒里,溅起的汤汁崩得自己一激灵。
“什么仇什么怨,肠粉又没惹你。”彭染调侃着,从一旁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
林佳桐仔细检查了一遍衣服,发现没有崩到身上,松了口气。
她一边擦拭脸上的汤渍一边说:“我的问题,会和肠粉好好道歉的。”
言罢,诚恳得朝眼前的餐盒搓手拜了拜。
彭染让林佳桐逗笑了,看了眼时间,催促她:“快吃,迟到了还得挨骂。”
一说到挨骂,林佳桐想起来了。
杨媛发微信说晚上就回来跟组,自己八成要被教训一顿。
昨天晚上和路言舟在医院被撞见,路人拍下来发上了网,这会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杨媛一早上都在联系营销号帮忙澄清。
好事怎么都没见人议论?
这种没边儿的绯闻倒是半天撤不下来热搜,搞得人头大。
“对了,晚上很有可能还来你这儿避难,你今天先别去酒吧了。”林佳桐提前通知彭染。
彭染一脸吓坏了的样子,急忙央求:“别吧,几个月没开荤了,我都快出家了,你行行好,放过我吧。”
“彭染,男人重要,还是姐妹的命重要啊?”
“我觉得吧,你死不了。
”彭染嘴里塞的满当当,脸上堆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意:“所以还是男人重要。”
这友谊,还真是纸糊的,一戳就破
林佳桐充满不屑地“嘁”了一声,愤愤道:“我也觉得,你个塑料花。”
没了避难所,今晚大概在劫难逃了。
想着,林佳桐没了食欲,扒拉了几口饭就匆匆赶去了片场。
幸好现代戏没什么跑跳的动作,脚有点不方便也不耽误进度。
只是其他的拍摄工作折腾起来更麻烦,林佳桐索性把综艺录制推了,在剧组多赶赶进度。
化完妆到场时,林佳桐发现路言舟已经在那里等了,原本放平稳的心又变得烦躁。
今天的对手戏是一场激烈的矛盾爆发戏。
带薪吵架,还是跟死对头吵,按理说,应该很爽。
但林佳桐完全不兴奋,反而很焦虑。
戏里“齐思竹”和“蒋思年”是因为双方感情中安全感的不对等而争吵。
他们矛盾的基础是爱。
我和他?
林佳桐回忆着自己和路言舟两看生厌的样子,心里更没底了。
她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体验派演员,个人的情感投入往往要大过角色,才有可能演出一场漂亮的戏。
和路言舟演对手戏,她怕演着演着代入私人恩怨。
到时候,可就不仅仅是出丑的问题了。
林佳桐遣走了小董,独自一人顺了几遍情节和台词。
她默默祈祷,至少不要在专业性上再受挫了。
路言舟这个人,虽然性格不讨人喜欢,却什么都做得很好,演技比自己出挑许多,她很怕自己在他面前显得像个呆瓜。
那就太丢人了。
几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正式开拍。
2024年的冬天,齐思竹和蒋思年在一起的第三年。
蒋思年在华清学医,八年本博连读,虽然课业压力重,但不需要面对就业和考研的抉择。
而齐思竹在首都传媒大学读大四,并已经决定考研。
她从大二结束后的暑假就开始各处实习,大三下学期又开始为考研做准备,一年多里从未停下来过。
齐思竹总是很忙,蒋思年努力挤出时间来陪她,也大多会变成陪同复习。
他们明明在一个城市里,见面的机会却越来越少,几乎变成了网恋。
齐思竹忙昏了头没有在意,蒋思年偶尔会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但他体谅她,更多的也只是心疼。
直到齐思竹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两个人积攒的矛盾才彻底爆发。
剧组人工降落的雪花洒落在两个人身上。
齐思竹裹着羽绒服站在小区楼下,蒋思年站在她对面耷拉着脑袋,微红的眼眶透着哭过的痕迹。
“先上楼吧,外面太冷了。”齐思竹扯了扯蒋思年的衣角,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蒋思年还是站在原地,整个人呆滞在那里,并不抬头看她。
愣了几秒后,蒋思年把齐思竹推到了单元门很窄一块的挡板下。
“不用折腾了,在这里说完吧,你还有合租室友。”
“说什么呢?”齐思竹迷茫地看着蒋思年。
她其实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在电话里生那么大气,甚至直接冲到自己的住处。
“我昨天真的太忙了,而且我本来也不是喜欢过生日的人,这很重要吗?”
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齐思竹有点害怕了。
蒋思年不理自己了,事情好像不是哄一哄就能解决的程度了。
“13次,齐思竹,从昨天向前倒推的两年里我们只见过13次面,”蒋思年露出一丝苦笑,“我们应该,不算是异地恋吧。”
齐思竹打了一个寒颤,不知道是因为冷风的侵袭,还是因为对这个少的可怜的数字的不可置信。
她迫切地想要解释,但一开口还是语无伦次:“这么少吗?我我真没注意,我觉得,我们好像总是在一起的。”
“思竹,这样下去,我们真的还能维持住现在的关系吗?”
“你什么意思?”
齐思竹瞬间急了,她不懂蒋思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是想做什么。
“你不要怕,我不是来说分手的,”蒋思年自嘲地笑了笑,“我说过的,我们的开始,我们的结束,决定权都在你,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接受。”
“所以呢?你是在担心我会和你提分手吗?”
齐思竹长期处于高压状态下,情绪很容易就会失控
她没有了往日喜怒不形于色的能力,声音也显的歇斯底里。
蒋思年舍不得看到她这个样子,但还是选择讲了实话:“我很担心,你是不是总有一天要丢下我。”
“怎么可能?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齐思竹有些语无伦次:“我只要把大四度过去,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享受。哪怕,就哪怕只是聊聊天或者发个视频就好,我只要知道你在,就可以很安心地学下去。”
“你为什么,为什么会觉得我不要你了呢?”
蒋思年的眼眶更红了,他咬着唇,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可是我感觉不到,思竹”
“你总是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到最好,忙大项目的时候会几天失联,”蒋思年的右眼流下了一滴泪,齐思竹的心倏地被揪起,“可是真的有必要吗,一定要这么累吗?”
齐思竹心中一阵酸涩,她不知从何解释,只能被直觉支配着讲话:
“我只是想成为配的上你的人,我不想因为学历不如你而被你妈妈认为,我们是无法走的长远的两个层次的人。”
“可是我不需要啊,我已经经济独立了,你根本不必在乎我母亲啊?”
“但我需要!”
“就算没有你妈妈我也会想要实习想要考研,想要变得越来越优秀,我就是个很俗气的人,高考划分出来的差距在我心里就是无法逾越的鸿沟,我就是想站在完全和你比肩的地方,不可以吗?”
齐思竹哭了,她埋头啜泣着,耳根憋得通红。
蒋思年慌了,立刻抱住了齐思竹,把她的头枕在自己肩膀上,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
他思考了很久怎么才能让她不要这么委屈。
半晌,他想到了过去的某个片段:“嗯你还记得,18年我们一起跨年的时候吗?”
2018?
“齐思竹”抬起了头,思绪短暂地恍惚了。
“那年的跨年夜,你明明就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