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佳桐进酒店前在门口碰见了蒋逢山，蒋逢山头发长了没剪，压在帽子底下乱糟糟的。
她忍不住吐槽：“你怎么跟个乞丐一样。”
蒋逢山上下打量了一遍林佳桐，怪里怪气地挤眉弄眼。
林佳桐瞧他那犯贱的鬼样，毫不心软，狠狠拍向他的后脑勺。
蒋逢山吃痛道：“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还”
“我看你在群里话那么多，不如留到饭桌上说吧，只敢欺负小的，见了长辈就哑火，亏你还是最老的。”
蒋逢山想要辩驳，脑子却跟不上嘴，吭哧了半天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废话，林佳桐理都懒得理。
两个人叽叽喳喳吵了一路，到了包厢门口，林佳桐立刻收起了方才的嘴脸，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她得在长辈面前维持人设，因此一进包厢就忙着跟人打招呼唠家常，把蒋逢山晾在了一边。
“徐姨，这么久不见不想我么？”林佳桐抱着徐茵的胳膊晃了晃，熟练地撒起了娇。
林佳桐的母亲在她五岁那年就去世了，父亲作为集团的掌舵者常年在外忙碌，所以她几乎是被哥哥林佳树拉扯大的。
但兄长毕竟还无法替代母亲，母爱的缺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林佳桐感到沮丧，而徐茵的到来则让林佳桐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类似于母亲的角色。
徐茵在剧里演了林佳桐八年的妈，剧组里相处久了感情也就深了，她一直遗憾于只有一个儿子却没有女儿，凑不出一个“好”字，林佳桐长得漂亮又会哄人开心，她自然疼爱。
“年轻人忙点好，过段时间天天待在一处，该烦了。”徐茵用手指轻戳林佳桐鼻尖，神情宠溺。
突然，包厢门被“咣”一声推了个大敞四开，林佳桐不用看都能猜出来是谁来了。
“hi，bro，what’s up”王梦嫣一胳膊搂住林佳桐的脖颈，下巴抵在林佳桐肩膀上，把整个人虚挂在对方身上。
林佳桐被搞的肩膀痛，捏了捏王梦嫣的手：“轻点，要勒死了。”
王梦嫣贴近她的耳朵，说了句悄悄话：“偷偷告诉你，路言舟今天也来。”
林佳桐刚想追问，王梦嫣就溜进了人堆里，跟长辈们勾肩搭背地聊起来。
哈美国的风真是自由，都吹到国内来。
林佳桐觉得自己要是有王梦嫣一半的精力，为影视行业献身到八十岁都不成问题。
不过，路言舟要来吗？
他不是最讨厌聚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佳桐怎么想怎么怪，她觉得这可能也是陷阱的一步，路言舟绝对憋着坏水，否则这么合群
大概率是变异了。
彭染踩点到达后，除了路言舟以外的主创就都已经聚在了包间里。
林佳桐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过五分了，心里为路言舟又记上了一笔：
没有时间观念。
席间大家聊得火热，没人在意路言舟的迟到，直到服务生过来询问走不走菜，才发现已经半点过了。
路言舟近几年话变得很少，所以今晚这聚餐有他没他都没影响，林佳桐甚至觉得他不来最好，冷着一张脸，谁看了都糟心。
年轻人多的地方活力要旺些，几个小孩儿起哄，四处劝酒，林佳桐虽然不胜酒力，但不愿意扫兴，便勉强喝了半瓶。
她喝酒一向有上脸的毛病，即使喝了半瓶也红得格外明显，彭染打趣她，说她像个年画娃娃。
上脸的下一阶段就是上头，林佳桐逐渐开始感到胃胀头昏，晕乎乎的没有什么交流欲，于是埋头闭上了眼睛。
周围依旧嘈杂，但酒精的压迫让林佳桐十分困倦。
她想睡觉，虽然这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但她忍不住了。
世界似乎慢慢安静下来，感官越发模糊，林佳桐的意识变得恍惚，她几乎就要完成在酒桌上睡觉的壮举了，可还差了一点。
她没能成功，因为彭染在她将要入睡时拽了好几下她的胳膊，把她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扯了出来。
林佳桐觉得莫名其妙，幽怨地睁开眼，然后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路言舟的视线。
她今天戴了美瞳，看世界格外清晰，所以此刻的路言舟在她眼里就显得格外狼狈。
路言舟个子很高但过分消瘦，原本宽松的衣裤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的身形很单薄，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他的皮肤比往日更苍白，眼下的青黑中透着淡淡的，和嘴唇颜色很像的粉红。
林佳桐想起他被粉丝吹捧的破碎感，觉得不无道理。
对于路言舟的到来，在场的人都处于发懵的状态，他来的毫无预兆，淋过雨的痕迹难以忽视。
“你这是干嘛去了，外面下雨了吗？”王梦嫣的声音打破了僵持的宁静。
路言舟的目光仍停留在林佳桐身上，嗓音发涩地说：“嗯，下雨了。”
林佳桐不明白他为什么只选择性地回答了后半句话，明明更重要的是前半句。
“行了，别傻站着了，去那儿坐会，那离暖风近。”滕江去到路言舟跟前把他往沙发的方向领，蒋逢山看大家的外套和背包堆在那儿占了地方，就示意几个年轻人去帮忙收拾。
林佳桐还在愣神，反应慢半拍，被落在了后面。
沙发周围的一小块地方瞬间拥挤起来，她觉得自己再过去也是多余，就站在一旁尴尬地抠手。
路言舟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盯了她许久。
“我去倒杯热水。”林佳桐被看得发毛，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的缘故，她觉得整个人都烧烫了，找了个借口逃出路言舟的视野。
林佳桐倒完水，打算给路言舟送过去，蒋逢山他们已经开始把整理好的衣物往空椅子上搬了，路言舟身边很凑巧就没了人。
怎么这么倒霉？
人都走了，自己一个人过去，岂不是尴尬死。
林佳桐热水端在手上，来去都不自在。
他总不至于把水扣我身上心一横，她硬着头皮蹭了过去。
近距离来看，路言舟还要更憔悴些，林佳桐莫名其妙想起了当年在选角现场，他们的第一面。
那时候的路言舟比现在要矮上很多，不过也算同年龄里的高个子了。
他身上的白短袖因为紧张，被揉搓得边角有些皱巴。他的眼窝很深，长着一副近似于欧美人的骨相，气质却是矛盾的书生气，瞧着白白嫩嫩的好欺负。
林佳桐当时从小演员堆里一眼望过去，觉得他鹤立鸡群的好看。
她从小就喜欢长得好的人，一切美丽的存在对她来说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所以，即使她并不确定路言舟会不会成为被剧组选择的那个人，还是不受控地想去搭话。
林佳桐那天臭美穿了双小跟鞋，走到路言舟附近时，跟被卡住，直接摔在了地上。
她一下子摔懵了，反过劲儿来，后知后觉感到羞耻，她觉得没脸见人，坐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面前多了一只手，不大，但已然骨节分明。
而后好听的声音传来：“你是不是摔疼了？”
林佳桐抬头，就对上路言舟那双亮亮的眼睛，睫毛那么那么长，让自己都有些自卑。
真好看。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居然只有那一个想法。
现在想起，林佳桐觉得自己就是色令智昏。
看着眼前的路言舟，她不禁感叹，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多呢，更凌厉的颌角和更疏离的眼神，哪一点都不像曾经的他。
“你要一直端着？”路言舟把林佳桐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啊给你。”林佳桐在思考，是把水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呢，还是直接交到他手上。
她正纠结着，路言舟却意外地伸出了手来接，林佳桐没反应过来，一个手抖把水全都洒了。
路言舟白皙的手上立刻出现了一块发红的烫伤。
林佳桐一下子慌了，俯身捧起路言舟的手看了又看，小声询问：“你没事吧。”
路言舟盯着她的手看，她反应过来，这样捧着他的手不太好，于是马上撇开了，直起身子，干巴巴地解释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众人逐渐围了过来，徐茵被骇人的红印吓到了，叫路言舟赶紧去卫生间拿凉水冲洗。
林佳桐本来打算跟过去，但想到后续处理还需要烫伤膏，便披上了外套，独自跑出去了。
彭染追在她身后想赶紧给她塞把伞，但她已经跑远了。
酒店周围没有药房，林佳桐拿手机导航找了几条路才摸到家店，买了药就匆忙地往回赶。
脚后跟被皮鞋磨得生疼，但她顾不上看，外面雨下的不小，不赶快回去，估计自己就得感冒了。
回到饭店时，林佳桐浑身都已经被浇湿了，狼狈程度同刚才的路言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把淋成一绺的刘海捋到耳后，一路小跑着回到包间，甚至于把烫伤药递给路言舟的时候还喘着粗气。
路言舟接过药，先是一愣，然后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了紧挨着暖风的位置。
林佳桐也愣住了，依旧站在原地，挂在身上的雨水一滴滴落在地上，她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蒋逢山把外套递给了她，她木木地接过来，披在身上。
路言舟还在看自己，这让她浑身不自在。
徐茵在一旁嗔怪起林佳桐，强硬地要求她去暖风那里烤烤。
林佳桐拗不过，乖乖坐了过去。
沙发很小，她连串出个身位的空间都没有，自己和路言舟几乎要挨在一起。
她一
直小幅度地动着，路言舟也察觉到了，侧身看着她说：“安心坐着吧，我身上没长刺。”
林佳桐被说得不好意思，淋过雨后本就潮红的脸蛋更红了点。
路言舟低头涂着药，手指慢慢擦抹开药膏，林佳桐无事可做，就看着他的动作发呆。
路言舟忽然抬眼，林佳桐吓了一跳，做了亏心事一样，眼神回避。
“谢谢”。
？？？
林佳桐不可思议地看着路言舟，她不敢相信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这种伤没什么，不处理也会好，但是如果淋了雨感冒发烧，应该会更严重，”路言舟露出一丝微笑，在林佳桐看来颇有些不怀好意。
“你这样跑出去，是希望我也亏欠你吗？”
？？？
亏欠我？你欠我的还少吗？
林佳桐冷笑一声，嘲讽道：“做错事至少得有个道歉的态度，我淋雨给你买药，说明我态度诚恳，不像有些人，给别人乱造谣还不帮忙澄清。”
她玩味地打量着路言舟，继续道：“路言舟，你觉得，这种人算不算小人？”
路言舟别有兴致地把玩着烫伤膏，脸上的笑意愈发的不收敛。
“那你跟小人合作，你算什么？”
林佳桐琢磨出他话里的意思，抑制着握紧拳头的冲动，咬牙切齿道：“有完没完，我惹你了？”
路言舟摇摇头：“没惹。”
“那你发什么疯？狗都不会乱咬人，”话从林佳桐的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出蹦，“我看，你还不如狗呢。”
“你还在生那天的气吗？”
什么东西？
怎么扯到那儿了？
路言舟问的没头没尾，林佳桐的大脑再次宕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