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从墓园离开后，林佳桐回了剧组，路言舟没有一起回去，她也没多问。
林佳桐心里装了很多问题，她知道问林卫书显然不现实，所以打算找林佳树。
恰巧，明天就是回家的日子，时机赶得正好。
她从来没这么盼望过回家，尤其是有林卫书在的时候。
不过这次不一样，林佳桐是带着目的去的，总归不会比以往难熬。
况且有杨媛陪着，林卫书应该会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杨媛身上，没什么时间搭理自己。
半夜躺在床上，林佳桐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很多事情，忧心忡忡，恨不得立刻就冲到林佳树旁边问。
但顶着黑眼圈回去，保不齐又要被林卫书骂。
思来想去，她吃了片安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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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佳桐睡醒就快中午了，简单收拾一下，就和杨媛一起坐上了回林宅的车。
要接受朝夕相处的经纪人变成嫂子的这一事实相当困难。
直到现在，她都还是很恍惚，怎么看杨媛怎么觉得不对。
“媛姐，我感觉很奇怪。”
杨媛问：“怎么了？”
林佳桐认真道：“就是，你的身份啊以前是我的经纪人，是与我相熟的姐姐，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你是林佳树的女朋友。”
“女朋友”三个字听得杨媛一愣，她还不大习惯这样的称呼，毕竟过去从来都没做过谁的女友。
她讪讪地笑了笑，试图解释：“也没这么正式，我们只是相处试试。”
“试试？”林佳桐睁大了眼睛，满脸惊讶，“林佳树可从来没带过别的女生回家，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谈过”
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她忙改口道：“也不是我也是听说的。”
“呃瞎猜的，说不定，媛姐你就是我哥的初恋！”
杨媛被林佳桐这副样子搞得哭笑不得，语气平和道：“他确实谈过很多恋爱，我知道的。”
林佳树那样的人，虽然算不上情圣，但身边总是不缺女人的。
一个成功的商界精英必然要有美丽的女伴傍身。
比起林佳树七七八八的情史里出现的那些女主角，杨媛自认相貌不出色，性格也很无趣，她其实不明白林佳树这一次选中自己的原因。
他们的关系发展得很突兀。
杨媛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索性就这样继续下去。
如果能够维持关系，自然很好。
磨合失败，也没什么所谓。
反正早习惯了一个人，离开林佳树，她自己也有足够的能力过得好。
只是，杨媛始终觉得不安。
这种不安感在即将面对林卫书的时候，变得更加明显了。
“佳桐，你父亲他还是过去那样吗？”
“嗯？”
林佳桐没听懂杨媛在问什么，反问道：“媛姐，这个‘那样’，是哪样啊？”
杨媛盯着林佳桐的脸，看得很仔细。
分明是八九分相似的脸，但林佳桐给人的感觉与林卫书截然不同。
她能透过林佳桐想起看见林卫书的样子，但无法还原林卫书周身那种让人不适的气氛。
可以的话，杨媛希望这辈子都别再见到林卫书。
不过很可惜，她做出了一个冒险的选择，一步步走近林佳树，也就意味着，不得不面对林卫书。
杨媛忽然觉得，有林卫书这样的父亲，林佳桐还能长成现在这样，已经相当可爱了。
她轻轻摇头，回答林佳桐的疑问，也像是在对自己絮叨些什么：
“算了，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林佳桐自然不是好应付的，她好奇心旺盛，不断地追问。
但杨媛打定了主意不说，她问了许久，都只得到车轱辘话的回应。
林佳桐因此更好奇了。
越是沉默，越是欲盖弥彰。
她觉得杨媛和林卫书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和林佳树的故事，似乎也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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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以往不同。
以前林佳桐回家都是无人迎接的，但这次才走到门口，就见到了林佳树。
她并不蠢，立刻就明白过来。
这人是来接女朋友的。
不像林佳桐所想的那样，杨媛和林佳树的见面，没有想象中的甜蜜。
两个人只是简单打了招呼，随意地聊了点，看上去很像亲密的合作伙伴。
原来他们这个年纪都是这么谈恋爱的？
林佳桐跟在两个人身后，局外人一样地旁观着，竟然觉得眼前这栋熟悉的房子不再一如既往的疏离，倒是有了些回家的感觉。
如果没有林卫书，今天或许真的能好好吃上一顿饭。
然而，松弛感在见到林卫书的那一刻便消失殆尽。
几乎是生理反应，林佳桐的行动顷刻间就滞住了。
她站在杨媛和林佳树身后，开始小心翼翼地做反应，好在林卫书并没有给予她过多的关注，只是不在意地瞧了她两眼，就不再理睬。
林佳桐知道，这次家庭聚餐的重点在杨媛，自己就是个打酱油的。
她瞥见林卫书笑里藏刀的神色，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像是场鸿门宴
林卫书笑得很亲切，似乎在极力展示憨态可掬的长辈形象。
但林佳桐太清楚自己的父亲了。
他眼底的冷意是藏不住的，越是表面平静，越是可怕。
而这一点，杨媛也十分清楚。
她把脊背挺得很直，尽可能平视林卫书，不希望自己在气势上就被压倒一头。
“林叔叔，好久不见。”杨媛微微鞠躬，语气妥贴而礼貌。
林卫书还是要比杨媛高上许多，他仍是昂首，只把视线稍微放低，缓缓开口：“确实，是好久不见。”
语罢，他便转身往餐厅的方向走，就好像刚刚的话只是平常地喘息，自然到连忽略都算不上。
林佳桐又体会到了那种压迫感。
她有些担心杨媛，想要靠近她一点，倒谈不上保护，至少能给她些安全感。
不过她忘了，林佳树在这里，自己的想法就显得多余了。
只见林佳树悄悄扯过了杨媛的手，就要握住。
杨媛大概是意外，下意识躲了一下，然后又再次被林佳树牵了上来。
林佳树的手指不太安分，偷偷交缠上杨媛的手指，十指紧扣。
杨媛不习惯在其他人面前有任何亲密举动，即使是在林佳桐面前，也依旧放不开。
她小声和林佳树说：“干嘛？小孩儿看着呢。”
林佳树回头瞟了眼林佳桐，回道：“她还是小孩儿？杨媛，到底谁是小孩儿啊，拉个手而已，这么害羞。”
杨媛面色潮红，斜睨了林佳树一眼，没再说什么。
林佳桐在后面看得一愣一愣，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她今天来的都多余。
冒着挨骂的风险来当电灯泡。
她不禁怀疑起林佳树的心思，这位亲爱的好哥哥该不会只是叫自己来分担火力的吧？
那样未免太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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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佳桐忍着对林佳树的质疑，一路跟在他和杨媛身后，去到了餐厅。
林卫书已经坐在主位等待，两侧的餐盘也已摆好。
林佳桐观察着林佳树的走向，随后去到了与之相对的另一侧。
她站在椅子身后，努力维持着体态，以免被林卫书挑刺。
林卫书迟迟不出声，便迟迟不能入座。
这感觉类似于军训，却比军训还要难熬些。
林卫书抽上了他的烟。
或许是很高级的香烟，但林佳桐品鉴不出，她只觉得难闻至极，眼睛也呛得发痛。
“爸，时间不早了。”
林佳树提醒道，言外之意很清楚：是时候让大家落座了。
林卫书依旧沉浸于尼古丁的快感中，烟雾缭绕。
林佳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待理不理地说：“那就坐下吧。”
林佳桐终于松了口气，拉开了椅子。
“刺啦”一声，力度失控了。
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她瞬间神经紧绷起来，忐忑地望向林卫书。
倒霉的是，四处都弥漫着烟，近视散光的双重作用下，她完全看不出林卫书的表情。
“下次小心些。”林佳树先开口，给了林佳桐一个台阶下。
林佳桐知道这是在解救自己，她心领神会，答道：“是我没注意，下次不会了。”
终于坐了下来，但心里的憋闷无法减退。
菜还没开始上，这就意味着，眼前的这种煎熬，不知道还得忍受多久。
在林卫书熄灭他的烟之前，屋子里始终静悄悄的，唯有他一个人的吞吐声。
林佳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佳树今天好像格外的勇。
烟头被碾压到玻璃缸里，同一时刻，林佳桐淡淡道：“爸，您该保重身体，烟这种东西，还是适量的好。”
林卫书抬眼看过去，神色微变：“你今天的话似乎很多？”
林佳树笑笑：“没有，只是寻常关心，您不要多想。”
两个人面色上都未见不悦，但林佳桐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对话中的夹枪带棒。
她着实佩服林佳树，永远有和林卫书正面相对的魄力。
他说话总是圆滑委婉，样子上不会难看，却总有伤人的能力。
林卫书放下了他的烟，总归要寻别的乐趣。
他的目光停留在杨媛身上，上下打量半天，又砌上了水泥般顽固而没有温度的笑。
“家父还健在？”
过分唐突的问候，连林佳桐都觉得不适。
杨媛盯着林卫书，压抑下情绪，保持体面的微笑：“托您的福，三年前就离世了。”
她的话掷地有声，仿佛空旷厅堂中激荡开的闷雷。
林佳桐无措地看向杨媛，又看向林佳树，她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但大脑并不能处理当下的局面。
三年前，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林佳桐的工作停止了一段时间，刚好用来准备高考，她执拗许久，才让林佳树同意她本科留在国内学表演，毕业再送她出国留学。
就是那段时间，她和杨媛分开了。
虽然偶尔联络，但并不频繁，大多也只是谈工作，她根本从没听杨媛讲过父亲过世的事情。
林佳桐震惊于这一事实，也愧疚自己不曾过问杨媛。
仔细回想，杨媛当时的情绪不算太好，甚至罕见地同自己发了两次火。
她当时以为杨媛是封在家里闷坏了，却没想到另有隐情。
接下来的话，让林佳桐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
林卫书说：“我知道，当时没去聊表心意，还是很遗憾啊。”
知道？
林佳桐不敢置信，林卫书明知故问，分明是挑衅。
杨媛的表情因为过度克制而显得狰狞。
林佳树在桌子下方，握住了她颤抖的双手，一下一下地摩挲着。
“您有话不妨直说。”林佳树已经掩盖不住心中的怒气。
林卫书神色如常，冷声道：“杨媛，当初买卖土地，合同白纸黑字，你父亲签得很爽快，林氏已经履行了合同上的义务，并不欠你们什么。”
“更何况，我资助你读书数年，你怎么不懂知恩图报，反倒对我攒了怨气？”
“我当时尚且年幼，我父亲大字不识，合同？呵，说到底不过是你们写什么便是什么。”
杨媛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十分憔悴：“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争吵此事，你再卑鄙，我都不屑多言，是你非要”
土地？合同？资助读书？
林佳桐一个也听不懂，她根本不知道杨媛过去与林家有什么渊源，林佳树只说他们是同学，怎么从没提过这些？
“林佳桐，带她离开。”
林佳树的呼唤把林佳桐从沉思中叫醒了。
她以往从不敢忤逆林卫书的意思，但此刻不知是哪里来的胆量。
没有丝毫犹豫，扶着已然呼吸过度的杨媛，离开了这个窒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