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
自从郑好提了一嘴要带韩澈去见她父母后，韩澈就老惦记着这事，抱着一分期待、十分紧张的心情，等待着郑好的正式邀请。
可是半个月过去了，她都没再提起此事，就跟失忆了一样。
又是一个周末，气温陡降十几度，两人在轮渡的二楼，共撑一把伞，看着细雨濛濛的江面。韩澈在吐槽完自家的一堆破事后，故作随意地问了句：“对了，你说你爸妈在郊区包了块地？”
郑好啜了口热奶茶，慢悠悠地说：“对啊，我妈种了好多菜，养鸡又养鸭。我爸最近还承包了一片鱼塘，以后就不用跑几公里外去钓鱼了。”
“听起来不错。”韩澈语气轻松，“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他们？”
郑好想了会儿，煞有介事地说：“现在还不行，得等到天时、地利、人和。”
韩澈一脸费解。
郑好解释：“天时呢，就是必须得是个大晴天；地利呢，前阵子下了场大雨，他们院子的围墙塌了，现在还没修好呢。”
“那人和呢？你爸妈还没同意？”
“那倒不是，他们挺乐意我带朋友来玩的，就是……”郑好捂住小肚子，脸色微窘，“我最近来大姨妈了，身子有点虚。”
韩澈小脸刷地一红。
她还真不拿他当外人啊。
不过，看着她没精打采的样子，韩澈又忍不住心疼。彪悍如她，居然也会被大姨妈困扰，做女人真是辛苦。
于是，下船后，韩澈特意带郑好去了一家法式餐厅，一口气点了十几样甜点。
郑好挖了一勺栗子蛋糕，放进舌尖细细抿开，又拿起马卡龙尝了一小口。
“怎么样？”韩澈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听说这家店的法式甜点是全市最正宗的，墙上最显眼的位置还挂着主厨在蓝带西点学院进修的证书。
郑好长吁一口气，又喝了半杯咖啡，才给出评价：“齁甜。”
她拿起剩下的半块马卡龙，递到韩澈嘴边，“你应该会喜欢。”
她喂食的动作太自然，眼神不掺一点杂质，像是喂小猫小狗和小孩。
反倒是韩澈，一下就乱了心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在她的反复催促下，才做贼心虚地咬下一小口。
待心跳平复，韩澈才若无其事地说：“挺好吃的。”
郑好笑着往嘴里塞了块泡芙，调侃道：“看吧，你反应迟钝，就适合吃这种重口的东西。等哪天你也觉得齁了，就差不多恢复了。”
韩澈心头荡漾开丝丝甜意，没接话，继续吃她剩下的甜点。
他低头抿笑，心想，到底是谁更迟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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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江城恢复了晴朗的好天气，气温节节攀升。周五下班的路上，韩澈走在cbd的高楼下，扑面而来的风带来几分燥热，夏天似乎迫不及待。
就是在这时，他接到了郑好的电话。
“天气预报说，明天是个大晴天，要不要去我爸妈家？”
她的语调抑扬顿挫，仿佛永远带着笑意，让人心情愉悦。
“行啊。”韩澈停下脚步，仰头望着树梢的月亮，唇角不自觉弯起，“你大姨妈走了？”
郑好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怒气冲冲：“臭流氓！”
韩澈：“……”
你能说，我就不能问？这人怎么这么双标呢？
不过，听她这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韩澈及时转移开话题：“哎，问你个事儿。你爸妈喜欢什么？”
第一次上门拜访，总不能两手空空吧。
关于送礼，韩澈特意向公司几个有对象的同事讨教了一二。有人建议他送烟送酒，两瓶茅台加两条华子，不管是送领导还是送长辈都有面儿。
有人觉得太俗，说自己第一次见丈母娘，送了条金链子和爱马仕的丝巾。
还有人说，送礼嘛，讲究的是投其所好，比如老丈人喜欢文玩，你就送手串，要是喜欢书法，就送笔墨纸砚，反正别整那些金啊银啊的，俗不可耐。
郑好似乎猜出了他的意图，佯装思索道：“唔……我妈喜欢玩手机，我爸喜欢拉屎。”说完自己都笑了，“你要不送他一个马桶？”
韩澈无语地揉揉眉心，“别闹，我说真的。”
“那么紧张干嘛啊，我爸妈都很随和的，不讲究这些。”
“总不能空手去啊。”韩澈不屈不挠，“你帮我想想，该带点什么？”
“这个嘛……”郑好总算认真起来，思忖良久，最后给出了一个惊人的建议：“泳裤。”
“啥？”韩澈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是要……顺道去游个野泳？”
郑好咯咯直笑：“是去潜水，不过也差不多啦。”
韩澈：“？？？”
你爸妈该不会住在马尔代夫吧？
郑好还不忘叮嘱他：“带个普通泳裤就好，可别带什么三角、蕾丝、透明的。咱是正经人，不好这一口。”
韩澈：“…………”
不是，他看上去很像鸭吗？
韩澈正积蓄火力呢，那头，郑好已经挂了电话，留他一人在风中凌乱，手机的黑屏上映出一张吃瘪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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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当韩澈火急火燎地赶到麻雀街路口时，郑好已经骑在小电驴上等候多时了。
“我说大老板，你有没有一点时间观念啊？”郑好拉长了脸，头往后一撇，“上车。”
韩澈坐在驾驶座上没动，冲她喊道：“开车去吧，出了三环就不堵了。”
郑好这才注意到，他似乎精心收拾了一番，浅色休闲西装搭配一件白色亚麻衬衫，头发大概是做了定型，刘海往后捋了几道，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郑好暗自偷笑，把小电驴停好，大摇大摆地走到车旁，拉开了侧门。
她坐上副驾，侧头打量着韩澈，脸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哎，你是不是担心骑小电驴会吹乱你精心打理的发型？”
韩澈不屑地嗤了一声，耳朵却微微泛起了红。
他一本正经道：“你空手去，难道还会空手回？那不得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踏板上还放着一筐大白菜？不如开车去，后备箱能装更多。”
“有道理。”郑好深感佩服，同时又有些意外：他对自己还挺了解的嘛，难道是因为在一起混久了的缘故？
韩澈收起嘴角，瞥她一眼，“安全带系上，你来导航。”
车子行驶了半个多小时，从高楼林立的市中心，到灰扑扑的城乡结合部，再到大片黄绿相间的农田……郑好迷迷糊糊、将睡未睡时，突然听到导航里的女声提醒：“您已抵达目的地……”
郑好瞬间清醒了，兴冲冲地下了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回头，发现韩澈绕到了车后面，半个身子都探进了后备箱，不知在翻找着什么。
郑好瞪大眼：“不是吧？你还真的带了东西？”
韩澈直起身，手上提着一个方盒和一根长条物，关上后备箱，还欲盖弥彰地把东西往身后藏。
“没什么，就是一条泳裤。”
郑好眉头一挑：当我瞎呢？
前面是一座农家小院，白色围墙颜色醒目，应该是新刷的漆，两道铁栅门大开，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摩擦声，走到门口一看，一个中年女人正坐在院子里磨刀霍霍。
韩澈不禁后背一寒。
这家人迎客的方式还真特别啊。
“妈！”郑好大喊一声，连蹦带跳地跑进院子里，“我回来了！”
冯玉兰起身迎上来，一脸气势汹汹，伸着脖子，视线越过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手里的菜刀寒光一闪。
韩澈立马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毕恭毕敬道：“伯母好，抱歉打扰了。”
郑好被他逗笑了，拽着他的胳膊走到冯玉兰面前，介绍道：“妈，这是我老板韩澈，我带他来体验一下农家乐。”
看到冯玉兰还是一脸警惕，郑好笑嘻嘻地说：“放心啦，这次没带狗。”
冯玉兰这才收回视线，转向韩澈，脸色缓和了几分。
“欢迎欢迎，我就叫你小韩吧。”她视线落在他拎着的礼盒上，“哎哟，来就来呗，还带东西干嘛。”
“应该的。”韩澈微微颔首，向她介绍，“伯母，这里面是一个蓝牙音箱和无线麦克风，我听说您唱歌特别好听，也喜欢拍抖音，以后可以用这些设备来拍视频。”
冯玉兰满脸惊喜地接过来，啧啧称赞道：“这东西好啊，我记得老李就有一套，把我眼馋的哟……”
韩澈微微一笑，向屋里张望，“对了，伯父在家吗？”
“他去钓鱼了，马上回。”冯玉兰喜滋滋地说，“刚刚还给我打了个电话，说钓上来一条草鱼，至少十斤。我才想着磨一磨菜刀，中午给你们做个酸菜鱼吃。”
“伯父喜欢钓鱼吧？正好，我家有根鱼竿，一直闲置着没机会用，就给他拿过来了。”韩澈把手里那根长条物递给冯玉兰。
郑好依稀看见上面有“进口”“碳素纤维”等字样，一时目瞪口呆。
昨晚打电话时，他还在打听她父母的喜好，为送礼而发愁，今天就准备齐全了，还精准押题。
这是什么社交天赋？神了。
韩澈冲郑好使了个眼色，眉梢眼角挂着几分得意。
冯玉兰笑得合不拢嘴：“哦哟，这么好的竿子，老郑看到肯定乐开了花……你这小伙子真是的，送礼送到我心坎里了，难怪能当大老板呢。”
夸完韩澈，还不忘踩一脚自家闺女：“跟你老板学着点，别每次来都跟个土匪似的，不是糟蹋我的菜地，就是祸害我
的鸡。”
“放心啦，今天我不吃鸡。”郑好从身后抱住冯玉兰，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撒着娇，“给我做个干锅鸭吧。”
冯玉兰马上变了脸色：“滚！”
郑好顿时眉开眼笑：“遵命！”
她抓住韩澈的衣袖，直奔墙角的鸡栏。
大概是嗅到了死亡气息，鸡鸭们叫声此起彼伏，东躲西蹿，翅膀扑棱，一时间，灰尘羽毛满天飞。
“咱们挑只最肥的。”郑好搓着手，眼里冒着精光，活像个偷鸡吃的黄鼠狼。
韩澈偷偷瞟了一眼冯玉兰，她刚把东西拿进屋里，又手持笤帚出来了，看郑好的眼神带着一股杀气。
韩澈小声劝郑好：“还是算了吧，你妈把它们养大也不容易。”
“所以肥水不流外人田啊。”郑好没空理他，视线紧紧盯着一只缩在墙角的灰毛鸭，慢慢挽起袖子，下一秒，手猛地向前一抓，一把揪住了灰毛鸭的脖子。
韩澈急忙撤退，还是被胡乱扑腾的翅膀扇了一脸灰。
经历了一番鸡飞狗跳，血雨腥风，郑好终于成功将灰毛鸭制服。她拎着奄奄一息的鸭子去找冯玉兰，笑嘻嘻地说：“妈，我老板最爱吃干锅鸭了，记得多放点辣。”
冯玉兰黑着脸，提着鸭子进了厨房，郑好在墙角的水龙头下洗了把脸，然后招呼韩澈进屋。
那两份礼盒还摆在桌上。郑好抚摸着锃光瓦亮的鱼竿，简直爱不释手，又嗔怪地瞥了韩澈一眼，“你要送礼，怎么也不提前跟我商量呢？”
“商量了啊，你让我送马桶。”韩澈一脸无辜，“没办法，我只能自己猜。”
郑好语气狐疑：“猜得这么准？连我妈喜欢唱歌都知道？”
韩澈笑了笑，承认：“我昨晚看了你的抖音，在底下的评论里找到了你妈，点进去一看，全是唱歌的视频。所以我早上就去电子城，买了这套设备。”
这套流程听起来好熟悉。
郑好忽然想起，曾经她也是用这个法子找到了网络喷子，没想到被他偷偷学会了。
“行啊你，真不愧是当老板的料，学习能力就是强。”
韩澈故作谦虚：“哪里哪里，是师傅教得好。”
“哎，跟你商量个事。”郑好把鱼竿抱在怀里，做贼心虚地瞟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说：“我爸有根鱼竿，还挺好用的……这根要不给我吧？反正他也不知道，嘿嘿。”
韩澈真是开眼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你也有，在后备箱。”
郑好眼睛一亮，拔腿就要往外冲。
韩澈急忙喊住她：“急什么？回去再看！”
郑好猛地刹住脚步，一脸不解地望着他：“为啥啊？”
韩澈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的那根比这根好，我怕你爸看了会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