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狗
“啊?”
韩澈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就要经历第二波震惊。
该不会是……他猜想的那样吧?
“啊什么啊?”郑好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它现在跟你姓,就是你的虫。你得对它负责呀。”
韩澈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煞白。
改个姓就赖上他了?简直是登月级碰瓷。
再看一眼这只虫子,又黑又密的短毛里夹杂着一抹白色,在叶片上缓缓蠕动……
他仿佛看到一个丑娃娃,抱着他的腿哭喊着“爸爸”。
“漏漏漏漏漏!”韩澈连连摇头,满脸抗拒,“快把它扔出去,我不允许这么恶心的东西出现在我家里!”
郑好收起笑容,不满地说:“你怎么还以貌取人,不对,以貌取虫呢?我都说了,这是柑橘凤蝶的幼虫形态。”她耐着性子给他科普,“它有四个形态,卵、幼虫、蛹、蝴蝶,它不会一直这么丑,以后会变态的。”
韩澈内心:我看你已经变态了。
为了劝说他接受自己“喜当爹”的事实,郑好掏出手机,找到一段视频,一边播放给他看,一边解说:
“你看,这就是它的生长过程,一开始是一粒小球,慢慢地变成虫子。它长得像鸟粪,是为了伪装自己,不被鸟吃掉。然后会变成绿色的肉虫,你瞅瞅,多可爱啊。之后会结成蛹挂在树枝上,再过一到两周,就会羽化成蝶。看,多漂亮啊!”
视频结束,郑好盯着韩澈,认真地说:“你不觉得整个过程很神奇吗?你可以亲眼见证一只蝴蝶的诞生。”
韩澈摇头,拒绝被她洗脑:“说得这么好听,你干嘛不养?”
“我倒是想养,但是昨天我刚把它从保鲜盒里拿出来,就被郑大钱一口给吃了,幸好没吞下去,被我及时救了回来。”
郑好斜眼瞥着郑大钱,傻狗正绕着桌腿追自己的尾巴,完全没理会主人怨忿的眼神。
“所以喽,我只能给它另找一个安身之处。”
“可是……”韩澈仍不情不愿,一时又找不到理由拒绝。
“别可是了,我也是为你好啊,韩老板。”郑好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养只小动物多欢乐啊。你看看我,每天能这么开心,还不是因为有郑大钱。”
沉默良久,韩澈艰难地开口:“小、动、物?”
按照你的标准,蟑螂也是小动物,你怎么不养?
而且,你每天这么开心,难道不是因为智商问题吗?弱智儿童才会欢乐多。
“对啊,它才小指头这么大,能占多大空间?”郑好伸出小拇指,开始道德绑架他,“你家那么大,就不能匀一个角落给它吗?”
韩澈表示,它的体形是很小,但是,造成的心理阴影非常之大。
“我怕它乱跑,万一爬我床上来怎么办?”
他一想到这个画面就浑身发痒,仿佛有千万条毛毛虫在身上爬。
郑好哭笑不得:“你想多了,它以这棵树为生,不可能爬去别的地方。”
见韩澈仍是一脸愁容,她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好办法:“我给你买个网罩,就是那种跟箱子差不多大的,蒙着一层纱网。”她抬起手比划了一下,“我看花鸟市场就有卖的,等我买了给你送过来,怎么样?”
韩澈陷入了纠结之中。
在观察了这只虫子足足五分钟,确认它没有长脚也没有长翅膀,不会突然变异飞到他脸上,只会在树叶上缓慢挪动后,韩澈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行……吧。”
他伸长双臂,小心翼翼地端起花盆,竭力跟这只虫子保持最远的距离,然后慢慢站起身,视线在家里转了一圈。
最后,他决定把它放在使用频率最低的次卧飘窗上。
郑好弯下腰,看着在阳光下努力啃叶子的毛毛虫,深感欣慰。
美丽啊,恭喜你成功入住豪宅,以后要过上富贵日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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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次卧门,两人简单收拾一番后,牵着郑大钱下楼。
一到外面,郑大钱就停住不走,四脚并拢,屁股向下,尾巴伸直。
郑好秒懂,一时有些尴尬,忍不住暗骂:这蠢狗真是一点儿都不矜持,在路上旁若无人地大便,这地面清扫得那么干净,旁边还有人经过……
“stop!”郑好大喊一声,快步冲上去,拍拍郑大钱的脑袋,又命令一遍:“等会儿再拉,听到没?”
郑大钱不明所以,又不敢违背,只好辛苦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郑好在树底下找了两片广玉兰树叶,铺在地上,然后拍拍郑大钱的屁股,“可以了。”
几秒钟后,树叶上多了一坨形状标准的便便。
郑好刚要戴上一次性手套,突然回过头,看到两米远处隔岸观火的韩澈,嘴唇紧抿,似乎在憋笑。
她坏笑着
怂恿他:“要不要试试?”
韩澈笑容瞬间消失,连连后退,“不用了。”
“来嘛,感受一下嘛,狗屎的手感很神奇的。”
韩澈惊恐道:“no!!!”
请问这有什么好感受的?屎不都一样吗?热乎乎的、黏糊糊的、臭烘烘的……
stop!他不能再想了!
见韩澈死活不肯,郑好只好作罢,重新戴上手套,在地上摊开塑料袋,然后抓起这坨狗屎,放进塑料袋里,连手套和树叶一起扔进去,系紧袋口。
她起身扔掉塑料袋,自言自语道:“颜色正常,软硬适中,不错,很健康。”
韩澈绷紧身体,往旁边挪了几步,“请离我五米远。”
“为啥?”
“我不想跟一个抓过狗屎还不洗手的人走得太近。”
郑好撇撇嘴,正要怼回去,忽然话锋一转:“所以说嘛,养毛毛虫比养狗容易多了,你也不用给它把屎把尿,甚至不用准备一日三餐,多省心。”
韩澈:“……”这都能绕回去?
快到小区东门时,郑好看见两个保安笔挺地站在门口,又想起刚刚被拦在门外的情景,不禁感叹:“你们小区好是好,就是太不方便了。访客都不让进,那快递、外卖不是更不让进?业主点了个外卖,还得下楼去门口拿?这也太不人性化了吧。”
韩澈淡淡地说:“写清楚房间号,物业会送上门。”
郑好顿时哑口无言,良久,才喃喃自语:“这也太人性化了吧……”
富人小区给郑好带来的震撼不止于此。当韩澈说有块草地可以遛狗时,她想象的就是一块小角落,给猫猫狗狗排便用的,谁知道是这么大一块绿油油的草地?比小学操场还大。
草地角落还有一些玩乐设施,什么滑滑梯、秋千、沙坑、独木桥、攀爬网,应有尽有。
要不是看到几条小狗在滑滑梯下面乖乖排队,几只小猫慵懒地躺在圆网秋千上,还有两只兔子在沙坑刨洞,郑好简直要怀疑自己走错片场,误入哪家儿童游乐场了。
郑好牵着郑大钱,呆呆地望着大草坪上几只尽情追逐嬉闹的小狗,一人一狗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韩澈也感叹道:“第一次在小区看到这么多人。”
这多吗?郑好疑惑地数了数人头,也才十几个人吧。
看到同类们都玩得这么开心,郑大钱早就坐不住了,仰着脑袋呜呜直叫。郑好解开牵引绳,揪住他的项圈,严肃叮嘱道:“不准打架,听到没?”
她一松开手,郑大钱就飞快地蹿了出去,绕着草地飞奔一圈,然后强行加入小狗阵营中,闻闻这个嗅嗅那个,各种示好和贴贴,尾巴都摇出了残影。
韩澈忍不住发笑,侧眸望着郑好,“它跟你一样,是个社牛。”
“那可不?”郑好挑挑眉,“我养大的狗,当然要继承我的优秀品质。”
追赶打闹了半个多小时,郑大钱也玩累了,趴在地上直喘气。郑好决定在回去前,带它去体验一下宠物专属的游乐设施。
来都来了,必须玩得过瘾。
玩滑梯,郑大钱像躺尸一样毫无激情;走独木桥,它一上去就双腿打颤一动不动;玩沙坑,它对那两只兔子极不友善,龇牙咧嘴一副战备状态。
没办法,只剩下秋千可以玩,但是每个圆网都被占了。郑好只好牵着它,在秋千后头排队。
终于等到秋千腾出空位,郑好赶紧弯腰抱住郑大钱,一起身,却发现前面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年轻男人,抱着一只法斗,直接放了上去。
“哎,是我先来的。”郑好试图跟他讲理。
男人转过头,耳钉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他将郑好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眼里透出几分轻蔑,最后,瞟了一眼她怀中的郑大钱。
“土狗啊?”他哼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讽意,转过身,不再理会她。
郑好顿时火冒三丈。
土狗怎么了?你哼什么哼?插队还有理了?
看老娘不收拾你!
韩澈察觉到不对,急忙走到两人中间,低声问郑好:“怎么回事?”
郑好紧盯着耳钉男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说:“踩、到、屎、了。”
“我去跟他说。”韩澈试图拦住她,她却不为所动,放下郑大钱,一步一步绕到耳钉男面前,双臂抱怀,挑衅地打量着他。
从他那精致的发型、到那枚闪闪发光的耳钉、到下巴上修剪整齐的胡须、到那一身华而不实的腱子肉、再到他过于紧绷的西装裤……
郑好哼笑一声,懂了。
耳钉男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侧过身,避开她的视线。
郑好又转到他面前,继续打量着她,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疑惑。
耳钉男也忍不住疑惑起来,问她:“你看什么看?”
“你抬抬下巴。”郑好表情认真,拿出了老中医问诊的架势,“我看看你的鼻子,好像有什么问题。”
耳钉男虽然心中存疑,但见她好像很专业的样子,也忍不住担心起自己的身体问题,便乖乖照做。
“别抬那么高,低点儿,哎对,就这样。”
耳钉男仰着脖子,问郑好:“我怎么了?”
郑好淡定道:“哦,没事,我只是想看看你鼻孔是不是被鼻屎堵住了,不然怎么老哼哼哧哧的,跟狗打喷嚏似的。”
耳钉男倏地收起脖子,不敢相信地瞪着她。
“你是不是手指太粗了不方便?”郑好伸出食指,一脸真诚地说,“要不我帮你抠抠?”
“你这……有病吧你……”耳钉男张了张嘴,支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韩澈在旁边憋笑憋得好辛苦。
“哦对了,”郑好假意关切,提醒耳钉男,“你鼻毛该剪剪了,长期堵塞鼻孔,会导致胸闷气短,人也会变得心胸狭隘,尖酸刻薄哦。”
耳钉男被她怼得哑口无言,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望向韩澈。
“你是八栋的吧?我也住那栋,见过你几次。”他斜瞥了郑好一眼,目露愤恨,“你家阿姨素质不行啊,赶紧辞了吧。”
“你个——”郑好刚要开骂,被韩澈伸出胳膊挡住了。
他冲耳钉男笑了笑,温声道:“你误会了,她是我房东。”
耳钉男看看他,又看看郑好,眼神震惊中夹杂几分尴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郑好入戏很快,从容地喊了一声:“小韩。”
韩澈努力憋着笑:“哎。”
郑好一手牵起狗绳,一手搭在韩澈肩膀上,慢悠悠地转身,转身前还不忘冲耳钉男轻蔑地一笑。
“这儿有人放屁,太臭,咱们回去吧。”
两人一狗在耳钉男复杂的目光中渐渐走远。
直到走出草坪,郑好才敢往后偷瞄。确认没有人跟上来后,她终于放心下来,小声问韩澈:“哎,你之前见过他吗?”
韩澈点点头,眼神幽怨地看着她,“你一来就给我得罪个邻居。再多来几次,我没准儿就成了小区公敌。”
虽然是埋怨,但语气里带着轻松的笑意,在郑好听来,更像是夸赞。
“你得感谢我啊。”
韩澈不解地望着她。
“你没注意到,他看你的眼神都勾丝了吗?”郑好啧啧感叹,“我帮你解决了个潜在的麻烦。”
是吗?韩澈有些惊讶。
他没有传说中的gay达,识别不了别人的性取向,更捕捉不到所谓的暧昧情愫。
“那真得谢谢你了。”他诚心诚意地道谢,忽然又想到什么,“你说要帮他抠鼻孔,万一他比你更疯,答应了怎么办?”
郑好无所谓地说:“那就帮他抠呗。”
“……你还真豁得出去啊。”
郑好咧嘴一笑,“反正,我刚刚捡完狗屎没洗手,吃亏的又不是我。”
韩澈刚想跟着笑,突然后背一僵,感觉肩膀似有千斤重。
他缓缓转头,望着她搭在自己左肩上的手。
“是……哪只手?”
郑好对上他的视线,笑容明媚,声音如少女般清甜:
“就是这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