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其人之道
第九十一章 </p>
一个多月过去，辛容巡查郡下各县，要求各县将给百姓服徭役支付的报酬单独列支。 </p>
另外，逮捕两名贪墨官府种苗银钱的县令，问罪三名抓捕盗贼不力的县尉。 </p>
这两项涉及百姓身家性命，自要当众处置，不得耽搁。 </p>
本就刚刚上任，不宜离开郡守府太久，辛容暂时先回去了。 </p>
没两日，石青带着两人来报：“大人，这两人交待，是从坞壁中逃出来的。” </p>
坞壁？军事堡垒，训练私兵的地方。 </p>
辛容秘密问询，得知这两人听说流民不但像以前那样分配公租田，还分配种苗，服徭役能得报酬，就琢磨着逃出日夜辛劳没有一丁点自由的坞堡。 </p>
她心中暗喜：有的选了，就是不一样。 </p>
以后，还需要她想办法清查豪族秘密堡垒地点吗。 </p>
这坞堡的主人，是去年中了“二桃杀三士”一计，对欧府落井下石的马家。 </p>
马家尚武，家中男子各个英勇不凡。 </p>
坞堡里的私兵，原来都是些失地无法生存的流民贫民，何况他们现在说不定都想跑出来呢。 </p>
辛容当然不打算直接调兵去攻打围捕。 </p>
去年对付欧家和郑家的办法不能再用，马家都知道了，不会上当的。 </p>
若能制祸首，岂在多杀伤。 </p>
这是水丘辞在和她一起护送黄大人进京时说过的话。 </p>
如何制祸首？ </p>
辛容略一思索，既然马家去年对欧府“落井下石”，那她也该宴请感谢一番。 </p>
“金来，你最会说话了，一定要将马家大公子请来一聚。” </p>
金来仰着脸说道：“大人放心，尚武之人最好夸赞了。夸要是不行，我就用激将法，说大人武功更高，看他来不来比试。” </p>
辛容满意点点头，说道：“你去吧。此事可以声张。” </p>
待金来走后，她又对石青说道：“刚才做得很好，这两人的事情要保密。” </p>
两日后黄昏，辛容在一处宽敞的饭庄，宴请马家大公子。 </p>
那马家大公子赴宴时，竟穿戴着一声戎装铠甲。 </p>
“马公子威武不凡，本官羡慕至极。” </p>
“这是我祖父随高将军征战时，所穿过的盔甲。今日我穿来，与辛大人较量一番，也不枉身为将门子孙。” </p>
马公子嘴上客气回话，心中却道：去年就知道这个辛容狡诈得很，不得不防。 </p>
辛容一挥手，吩咐道：“马公子已到，快些上菜。” </p>
转头又看向马家大公子说道：“马公子心直口快，不愧是将门中人。这样，我们先吃完再切磋。” </p>
辛容和马家大公子面对面，喝着同一壶酒里倒出的酒，吃着同一桌菜肴。 </p>
两人不说话，只管自己吃喝。 </p>
没多久，乐东城竟在露天宴席不远的拱门处出现了。 </p>
这是鸿门宴，辛容不愿意让乐东城进来，让官差挡住了。 </p>
谁知，那马家大公子喊道：“乐公子，数月不见，不如进来一叙。辛大人，都是习武之人，不会介意这点小事吧。” </p>
反客为主！ </p>
辛容客气说道：“多一个人无妨，热闹点。” </p>
“本官也认得乐公子，不知乐公子怎么来这儿了？”辛容趁着举杯，用袖子遮挡先跟乐东城使了下眼色。 </p>
乐东城心中好笑，上次参加“反叛宴”，这次掺和“鸿门宴”。 </p>
上次他不是自愿的，这次是他故意来的。 </p>
因为一会儿，有个十分好笑的热闹看。 </p>
乐东城没回答，马家大公子先开口了，说话十分不客气：“是我让他来的，万一我将你打伤了，也好让乐公子帮你采购珍贵药材。要是打死了，也好早点量尺寸。” </p>
辛容直白看向乐东城，咬牙切齿道：“乐公子还做这生意。” </p>
乐东城无奈看着两人，笑得勉强。 </p>
“马公子，本官敬你马家，多年来一直为马革裹尸的高将军抱不平，所以设下这宴。现下既然酒喝不下去，那就出招吧。” </p>
辛容与马公子两人，一剑一长矛，半个时辰不分上下。 </p>
直至一个时辰后，辛容甲衣受损，马公子铠甲被刺裂。 </p>
“马公子，本官给你一个机会，自己交待坞堡所在，放出所有私兵。如此，你马家还能有机会和欧家一样，没了爵位，留有性命。” </p>
马公子哼笑一声，突然吹了一声响哨。 </p>
未几，宴席庭院跳入一群蒙面黑衣人。 </p>
马公子狞笑一声：“辛大人，你竟然设下埋伏刺杀我。那就怪不得我自卫了，甲卫何在！” </p>
辛容一惊，这不是学她吗，买刺客刺杀自己，借机出手。 </p>
她不甘示弱，直接喊道：“贼曹石青还不出来！” </p>
乐东城在一旁暗道，以</p>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p>
昨日有人花钱找会任之家，派人刺杀马公子，还要求适可而止。 </p>
他就猜到，这是有人跟辛容学的。 </p>
得知辛容要宴请马公子，他就和数月不见的马公子见了一面。 </p>
果不其然啊——这两人对上了，都上赶着给他送银子赚。 </p>
作为会任之家的隐形东家，他就算猜出了雇主是谁，也不能说的。 </p>
这是本分…… </p>
辛大人，我不说出你，也不说出马公子。 </p>
反正这群刺客只是个借口，你们张良计过墙梯随便上。 </p>
不知隐在何处的甲卫，已经围进了庭院。 </p>
石青作为右扶风贼曹，训练了三十多名实力强劲的武吏，但是比起马公子的上百名甲卫，还是差远了。 </p>
马公子胸有成竹，只要杀了辛容，嫁祸给刺客就可以了。 </p>
就算说辛容是为了保护他而死的也无所谓。 </p>
这个辛容，上任以来，嚣张跋扈，搅得右扶风不安宁。 </p>
杀了他，其他豪族不会有任何异议，只会拍手叫好。 </p>
辛容执剑，力战马公子长矛。 </p>
旋身时看见，有几名甲卫向乐东城那边冲过去，着急喊道：“本官在此，要杀我的尽管过来！” </p>
机不可失，马公子也着急杀了辛容，以免迟则生变，一声喊让上百名甲卫围了过来。 </p>
辛容面容平静，一点都没有被围困的担忧，喊道：“援兵很快就到，反抗者——杀！” </p>
马公子瞪着眼睛喊道：“刺客太多，辛大人不敌身亡，杀——” </p>
三十对人对战上百人，自然没有胜算。 </p>
但辛容也早做了最坏的打算。 </p>
坚持半个时辰后，金来带着士兵前来解救。 </p>
马公子眼见败局已定，呵斥其他人退下，与辛容决一死战。 </p>
辛容运气挥剑如风过云散。 </p>
使出一招繁复晃眼的剑花后，她将长剑刺入了马公子的胸口。 </p>
令金来和石青收拾残局，她向角落走去，步步逼近乐东城。 </p>
“乐公子，刚才为何不趁机跑，你气力不是很强！” </p>
“我见大人势单力薄——” </p>
“没带武器你凑什么热闹，没带武器你实力大减你不知道吗？以后本官的热闹，你能不能少看少凑。” </p>
辛容说完转过了身，想起什么又突然转过身，差点被跟上一步的乐东城撞到。 </p>
“不，是别看，别凑。” </p>
乐东城听辛容口不择言，也不气恼，只是问道：“大人，既然让石青做了准备，为何又准备得不充分？” </p>
辛容见到胸口还在汩汩冒血，躺在地上没了生气的马公子，轻叹一声：“我以为，他能听我的劝。我自认为是侠官，念他马家宁愿不被陛下重视，也要为高将军仗义执言，所以——” </p>
“所以，你就用江湖对战的方式解决此事，你以为马公子输了就能听你的？” </p>
乐东城哭笑不得，他听见了什么，侠官？！ </p>
侠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p>
“马家不一样，他们对高将军讲义气，坚持了这么多年——” </p>
辛容神情沮丧，面容疲惫，解释得没有底气，又说道：“我确实做错了，行侠仗义应该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怎么能带着武吏士兵做这些。是我错了，差点让他们身陷绝境。” </p>
“大人确实错了，有了爵位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p>
“马家跟随高将军之前，是布衣出身，没有爵位的。”辛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p>
乐东城本不想多说，他只是想收服一个人，不是想看护一个人。 </p>
但他没想到，辛容的想法竟然可笑到这个地步。 </p>
“辛大人，有些人有些事有些东西，没遇见没得到，也没什么。但是遇见过得到过，就——” </p>
乐东城说到一半顿住了，他觉得这话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p>
他要重新说。 </p>
“辛大人，一个铜板难倒英雄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是有数不尽财富的侯爵。” </p>
乐东城见辛容不语，直言告辞。 </p>
出了庭院，他不自觉得摸了下，袖中的弯月□□和流星小箭。 </p>
还以为今日辛容会吃大亏，他能趁机出手，再施一恩。 </p>
没想到，她又立功了。 </p>
他倒要看看，辛容还能升到什么官位。 </p>
难不成，还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陛下赐座上朝的司隶校尉？ </p>
辛容将马家要犯派官差送去了洛京，郡守牢狱这边关押的是其他人等。 </p>
马家强占的田地有一百六十三倾，私兵佃农奴婢共七千三百五十九人。 </p>
金银铜钱玉石等其他财物，大概清点了四天。 </p>
所有清点文书厚厚一摞，盖印上交给了朝廷。</p>
当然辛容没忘了给右扶风的百姓，再多争取一些徭役报酬，以及可供租借的耕牛和铁犁。 </p>
不过三日，京中官差快马赶到，给了辛容手谕。 </p>
让她将不方便运输的财物留下大部分，剩下全数运回京城。 </p>
右扶风的马家也被查抄了，其他豪族一连三个月没有任何举动。 </p>
七月初，辛容在郡守府，迎接尚书台吏曹史水丘辞的年中考核，以及御史台侍御史高大人的监督。 </p>
事到如今，辛容终于明白，她当初以三百石的俸禄监察六百石以上的高官，是多么威风又招人烦的事了。 </p>
如今，两位俸禄六百石的京官，来监察她这位两千石的右扶风。 </p>
她也好烦…… </p>
三日后，辛容翻看着水丘辞的考核文书，惊讶道：“水丘大人，本官只是文书上用词不妥，外加无头尸案程序不当而已，这就要罚俸三个月，太狠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