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是误会
第六十二章 </p>
可是水丘辞温润如玉，博学多才，说话时有如春风化雨，跟陶源初根本不是一类人。 </p>
辛容虽然对两人的态度一般无二，但是落在别人眼里，意义却是云泥之别。 </p>
她没有多想，只顾着吃饭，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吃完离开了公厨。 </p>
公厨内有几桌人边吃边小声议论： </p>
“他俩不是相识于微末吗，怎么跟仇人似得？” </p>
“仇人就过了，辛都官就这性子，对陶源初不也这样。” </p>
“那能一样吗？你见过谁跟六经师这么说话的。” </p>
“据说还同寝共浴呢？以前是关系很好的兄弟吧。” </p>
“感觉不像，顶多也就认识吧。” </p>
“就是，也没见水丘辞来了之后，辛从事跟他说过几句话。” </p>
“六经师就是不一般，如此被人不待见，还没一点脾气。” </p>
“辛容那么傲气，不会是怕被水丘辞比下去吧。” </p>
“听说他在者叙楼抢过水丘辞的风头。” </p>
“瞎扯。一个武官要者叙楼的风头干什么？” </p>
“那他跟水丘辞争什么？” </p>
“争啥？争来争去，最多也就三百石俸禄嘛。” </p>
“水丘辞没来之前，严大人还带辛容进宫呢。” </p>
“嗯。最近严大人只带水丘辞进宫啦。” </p>
“眼下辛都官风头正盛，周大人还把自己的书佐借给他用。” </p>
“可六经师是郎官出身，再升官是早晚的事。” </p>
“那不是很好，都是我们司隶校尉府的人。”赵风宁放下碗筷，说了一句。 </p>
“对对对，都是我们的人。你们说，我们啥时候涨点俸——” </p>
“他过来了。” </p>
“呦，水丘辞，再多吃碗啊。” </p>
“在下已饱，诸位慢用。” </p>
“好好，回见。” </p>
七月初一，夏日昼长，辛容十八岁的生辰到了。 </p>
当日，她下职稍晚些，直奔陶源初预订的饭庄。 </p>
洛京南坊指剑阁，可不是锻造刀剑的铁铺。 </p>
据说那位锻造龙泉宝剑的异士曾经来过这里，所以这才起了这个名字。 </p>
这指剑阁是南坊最大的饭庄，精致而不奢华，人多但不吵闹。 </p>
辛容被饭庄伙计带到临水亭时，还没进门就已经看见大家都到齐了。 </p>
临水阁半开放，就是为了让这间屋子的客人观赏河岸夜景。 </p>
陶源初、柳慕、英落、程千芷和石青、金来，纷纷起身相迎。 </p>
辛容粲然一笑：“都是自己人，平辈，别那么客气了。” </p>
程千芷坐在辛容旁边，沏了一盏白茶，放到辛容面前。 </p>
英落埋怨道：“今日下职还这么晚呀，我都饿啦。” </p>
柳慕直接拆穿：“你不是已经吃过糕点了。” </p>
金来打着圆场：“就是因为英落姐姐饿了，所以才吃得嘛。” </p>
辛容拿起陶源初放在饭桌上的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早些点菜呀，这样我来了可以直接吃啊。” </p>
陶源初嘿嘿一笑：“冷菜糕点早已准备好了，可以直接上。边吃边等热菜就行啦。” </p>
石青猛烈点头：“容哥放心，我们东家不敢让你饿着等。” </p>
辛容放下长剑，轻抿了一口淡茶，说道：“陶书佐深得我意，一会多敬你几杯。” </p>
陶源初环视一圈说道：“大家尽管喝，我已经报备过了。现在已经快宵禁了，我还在不远处客栈订了房间，今夜我们就不回去了。” </p>
辛容几人互相对视，会意一笑，宵禁算什么。 </p>
不过这里夜景不错，待一夜尽兴，属实不错。 </p>
指剑阁的观景房间是靠河水的一排。 </p>
这一排九间屋子都是半开放式的，所以大家也不说些有的没的。 </p>
只管随便聊聊，吃喝尽兴，免得说些不该说的被人听了去。 </p>
这不，辛容就听到右边隔壁的人在行酒令对诗词，左边隔壁的人在不着边际地谈天说地。 </p>
他们这边谈得最多的，就是哪道菜好吃，下次再来吃什么。 </p>
要不就是陶源初说自己的字画有多抢手，或者金来说些奇闻异事。 </p>
这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六日后的乞巧节。 </p>
金来和英落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牛郎织女的故事。 </p>
英落摇摇头说道：“他们哪里是两情相悦，分明是牛郎使诈做了无耻之事。” </p>
金来目瞪口呆辩解道：“如此一对痴情人，怎地被你说成这样。” </p>
辛容好笑地看向柳慕。 </p>
这个故事呢，他们三个小时候讨论过。 </p>
英落的说法，就是被辛容灌输的，神奇的是，柳慕赞同了。 </p>
这也不怪辛容这么想，</p>
她幼时和母亲在家实在无聊，就跑出去玩。 </p>
可是她穿得太好了，一身光亮柔软的缎衣，在一群粗布麻衣的小孩中格格不入。 </p>
更有甚者，竟将她哄到僻静处，将她外衣扒下抢走了。 </p>
六七岁的孩子，还不太懂男女有别。 </p>
辛容哭着跑回家，善良无争的娘亲让她以后不要乱跑。 </p>
住得还算近的邻居云婶告诉她，缎衣很值钱，非常值钱。 </p>
小孩子穿着缎衣在穷困人面前晃悠，就像抱着金子在大街，不被抢就怪了。 </p>
后来，辛容为了找小朋友玩耍，只穿粗布麻衣，也懒得梳复杂发髻。 </p>
反正闹腾完了，衣服会脏，发髻也会散掉。 </p>
直到柳慕被父亲带回来，她才有所改变。 </p>
七岁生辰时，第一次听到牛郎将织女的衣服拿走，辛容就炸了。 </p>
抢她缎衣的是个父亲病重的小孩子，还情有可原。 </p>
那么大的男子，做出这种事，当然不可原谅。 </p>
报官抓他！ </p>
辛容看着温柔笑着的娘亲，气鼓鼓地指证错误。 </p>
她没看见身后的父亲，一脸窘态。 </p>
还转身义正言辞地说道：“爹爹是剑侠，遇到了织女，一定要救她，让她快快回家。” </p>
她不知道，身后的娘亲眉眼间的笑意淡去，陷入沉思。 </p>
只看到眼前的爹爹，手足无措地胡乱点着头。 </p>
一杯清酒入口，辛容竟笑出了泪光。 </p>
她当时那么小，哪知父母是私奔的。 </p>
程千芷拿出袖中的丝帕，递了过去，笑得可人：“大人如何看待这个故事？” </p>
辛容抬手虚着挡回了丝帕，示意不用，保持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p>
英落跟她提起过，程千芷还当自己是被送来的隶妾，有侍奉她的意思。 </p>
她收住笑，没有看程千芷，自顾说道：“《韩非子》有言，夫妻者，非有骨肉之恩也，爱则亲，不爱则疏。有多少情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只是可怜了牛郎织女的那一双儿女，不知父母之间的恩怨情仇，一年只有一次全家相聚的机会。” </p>
这些话，一时间让酒席间的热闹氛围骤减。 </p>
在座的人，除了陶源初，不是父母双亡，就是不知父母身在何处。 </p>
辛容心中感慨，好在何府的人，没有将母亲抓回去。 </p>
不然，她可能也常年见不到娘亲了。 </p>
陶源初嗨了一声：“隔壁在行酒令，要不我们也来一圈。人有点少啊，兄弟大人，咱就应该多找些同僚过来的。” </p>
辛容平复心情，淡然一笑：“这还不简单，人少就多来几圈。” </p>
她平时已经尽量生人勿近了，就是避免被发现身份，怎么可能请很多同僚过来。 </p>
就他们这桌人，行酒令是绝对不可能接诗词的。 </p>
当然是，讲故事啊。 </p>
陶源初：玉门关外，飘渺湖泊，长生仙境。 </p>
金来：昆仑巅剑仙见过吗，我师父的师父！ </p>
英落：有一天夜晚，画上的门神竟走出来了。 </p>
石青：伏虎罗汉发威，百妖千怪难敌。 </p>
柳慕：他，踏遍青山修成剑仙，回首已无故人身影。 </p>
程千芷：我见过一位活了一百多岁的女豪…… </p>
辛容：有一个人，她身边的人都爱讲故事，还一个比一个长—— </p>
哎哎，好，我罚酒三杯！ </p>
景观客房的半开放大窗户外面，是建在水面上的观水台。 </p>
酒过三巡，辛容走到观水台上，准备吹吹夏夜水边的凉风。 </p>
指剑阁九间临水亭的观水台是一体的，只不过用半人高的栅栏，按照每个临水亭的长度隔开了。 </p>
辛容半醉，眼神有些迷离，站在观景台上低头看去，只见水中繁星点点，好像跳下去，就能一头扎进星空了。 </p>
“柳慕，快过来飞升啊。” </p>
柳慕尚算清醒，走过去说道：“醉了就进去休息，别真得栽进去了。” </p>
陶源初喝得最多，连忙跑出来说道：“兄弟大人，飞升带着我啊。” </p>
“是不是陶公子啊？”右边隔壁出来一人，惊喜地说道。 </p>
陶源初跨过栅栏，嘿嘿笑着：“这不是我墨宝斋街上的绸缎庄大掌柜嘛。” </p>
“正是在下，陶公子今日尽兴啊。” </p>
“那是，我兄弟大人十八岁生辰呢。” </p>
这时，大掌柜身后又有一人走出来。 </p>
辛容和其他人一样转过头，恍惚间看到一位眉目如画的公子。 </p>
轻薄淡雅的丝制衣摆随风飘动，一如他柔软的发尾。 </p>
只一眼，辛容就觉得，这公子真的是女扮男装吧。 </p>
咦，她为什么要说真的，好像她是假的似得。 </p>
哈哈——就这样，辛容半醉</p>
着笑出了声，得到了那公子客气地一瞥。 </p>
绸缎庄的大掌柜和陶源初客套完，就恭敬地看向那公子说道：“乐公子也出来观景啊。” </p>
大掌柜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拉扯乐公子。 </p>
辛容靠着观水台的雕刻柱子，余光不经意地看见，那乐公子十分排斥别人的碰触。 </p>
她没有在意，那大掌柜有些热情过头了。 </p>
陶源初打了个酒嗝，说道：“乐东城，我这边要的砚台墨条颜料什么时候到货啊？” </p>
说着，他有些站不稳，抬手就要搭乐公子的肩膀。 </p>
辛容看见，那乐公子不经意一个挪步，迅速躲开了陶源初的右手。 </p>
这乐公子跟她一样，极不喜欢别人的碰触，连搭下肩膀都不行。 </p>
难道，他真的也是女扮男装？ </p>
听陶源初的意思，乐公子是做生意的。 </p>
想当初在平遇县，陈若雪就是因为做生意被欺负，又被无耻之徒盯上，才出银子找柳慕解决困境。 </p>
这乐公子，应该也是为了方便走江湖跑生意，怕被人觊觎欺负，才这么做的。 </p>
有了这种想法，辛容再看向乐公子，越发觉得“他”美貌。 </p>
没错，有这样的容貌，肯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p>
陶源初醉醺醺，走近一步拉扯乐东城的肩膀，说道：“好歹先把颜料交货，我好几幅画等着用呢。” </p>
辛容眼疾手快，两步闪过去，一把将乐公子被拽开的衣襟合上了。 </p>
她看到了什么，“乐公子”里面也穿着一件甲衣！ </p>
这么热的天，又不是兵将，哪个傻子将甲衣穿在里面挨热。 </p>
乐姑娘一定是跟她一样，穿着甲衣遮身形呢。 </p>
幸好她刚才过来，迅速帮乐姑娘遮掩了过去。 </p>
姑娘家家的，女扮男装做生意，多不容易啊。 </p>
辛容冲“乐公子”微笑一下，赶紧松开了手，看向一边的人说道：“陶源初，回屋里醒酒去。” </p>
乐东城日常做生意，善于察言观色。 </p>
辛容在他胸前一扫而过的眼光，自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p>
他理了下衣襟，眼尾的憎恶一闪而过。 </p>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侧身抬眼望过去。 </p>
水丘辞为了堂堂正正给辛容道一声贺，答应了一位世家公子的邀请。 </p>
就因为，宴会的地点就在陶源初预订房间的隔壁。 </p>
平日这些场合，他都是挑着受邀。 </p>
既不能有攀附权贵的嫌疑，又不能让人觉得他太过孤傲。 </p>
他知道今日是辛容的生辰，也知晓陶源初安排了生辰宴。 </p>
可是，辛容没有邀请除陶源初以外的任何同僚，包括他。 </p>
坐在隔壁，行酒令对诗词，他注意着辛容这边的动静。 </p>
酒过三巡，听见辛容出了屋到了观水台，他也出来了。 </p>
可他刚一出来，就看见辛容着急地帮一位柔美公子，合上了衣襟。 </p>
如果他没有看错，辛容应该还向那公子笑了。 </p>
她怎么如此不顾忌，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