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桃叶浪
第五十章 </p>
辛容听见院子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披着麻布床帐隐到了角落里。 </p>
但见那三人纷纷跳墙而入,乍然出现,悠忽而飘。 </p>
水丘辞从槐树后面出来,趁那三人吓得惊慌乱叫,三棍子打晕了他们。 </p>
“干得不错,都没用我出手。”辛容掀开床帐说道。 </p>
“多谢大人指点击打位置和力道。” </p>
辛容看向水丘辞说道:“这怕是在宫里欺负你的那俩人干得吧,不知道今夜还有没有后招?” </p>
“大人,是想和在下继续守在这里?” </p>
“那可不行,我要快些回去了。你等着,我去把巡夜官差引过来。” </p>
“大——” </p>
“别愣着,快把他们绑起来。我很快回来。” </p>
水丘辞从柴房取来麻绳,将那三个被打晕的人,绑了个结实。 </p>
坐在槐树下的石凳上,时不时侧耳听着墙外的动静。 </p>
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答应让辛容送他回家呢? </p>
都是他的错。 </p>
本来都官从事一职,就已经很耗精力了。 </p>
今夜,辛容又来回奔波,一定非常累了…… </p>
没多久,墙外有了喊声:“就是往这边跑了,快追——” </p>
水丘辞开了大门,喊道:“有贼人在这边。” </p>
巡夜官差了解了水丘辞的身份,不敢怠慢。 </p>
除了将三个贼人押送回府衙,还留下两名官差询问情况,保护水丘辞。 </p>
辛容四更天才翻墙进了自家院子。 </p>
“你晚回来一个半时辰。” </p>
浮云散,悬月出,辛容抬眼看去。 </p>
柳慕站在院子里的杏树下,月华色的衣摆周围是落满地的杏花,肩头处刚刚擦过零星飘落的花瓣。 </p>
“出了点小意外,已经解决了。柳慕,你其实——” </p>
“小时候,你和英落总是因为贪玩,天黑了才回来。” </p>
“你也总是等我们回来,躺下睡了才回屋。不管春来冬至,夏暑秋分。可我现在都多大了啊。” </p>
“你们这一生,都比我小。” </p>
“你这——我都做官了,你真的不要再这么等了。” </p>
“可以,练会我教你的剑招。” </p>
“真的太难了——” </p>
第二天一早,辛容打着哈欠去了司隶校尉府。 </p>
“我让你查得人,都查到什么了?” </p>
“回大人,李中瑞是张家举荐的。” </p>
李中瑞就是在宫里,想在水丘辞背后使坏的人。 </p>
能去陛下身边做郎官,当然五官端正,颇有才名。 </p>
辛容接着问道:“他的才学如何?” </p>
“问过的人都说好。” </p>
“你都问的谁?” </p>
“就是和李中瑞相熟的那些文人。” </p>
既抓不到什么错处,那就罩头打一顿吧。 </p>
这样的人品能被举荐倒也罢了,毕竟能进宫肯定才学不低,可是被列为“四俊杰”之一,就太名不符其实了。 </p>
辛容一整天写好了十几分监察报告的批阅,然后送到功曹从事周大人那里去了。 </p>
虽然大家都是司隶校尉府十二从事,但是周大人除了管着人事,还负责核查其他从事的文书,以及严大人的功绩记录和其他诸多事宜。 </p>
所以,他的职权俸禄和威信,都要比其他十一名从事更高。 </p>
“辛容,我之前说得你就没听进去。批文言辞还是这么不规范,书写还是这么任性。” </p>
“周大人,我本来就是武吏出身,这些习惯不好改。” </p>
“你总不能让我每次给你润色言辞吧,赶紧选个合心意的书佐,向我报告一下就行了。” </p>
“要不就律令师吧,总得找个熟知律令的。” </p>
“嗯,你是高佐,他是假佐,可以找他写文书。你也得好好学着些。” </p>
辛容下职时,看见陶源初在府门口等着自己,懒懒地说道:“今天我要回去睡觉,不陪你喝茶了。” </p>
“不打扰你睡觉,有件事告诉你?” </p>
“说来听听。”辛容难得见到陶源初严肃的样子,有些惊奇的问道, </p>
“要不边品茶边说吧。” </p>
辛容想到陶源初对何盈贞很是上心,以为他要说得是何府之事,就放弃了补觉的打算。 </p>
“这回可以说了吧。”到了常去的茶楼,辛容打了个哈欠问道。 </p>
“兄弟大人,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昨晚,是不是又找谁去了?”陶源初点了菜肴和茶点后说道。 </p>
辛容又假装打了个哈欠,掩饰了自己一瞬间的惊讶。 </p>
陶源初不可能知道她去见过水丘辞的? </p>
“你在说什么?我昨天琢磨一些剑招呢,所以睡得晚了。” </p>
“随你怎么说,可别</p>
人都认为是你干得。水丘辞你知道吗?教化七百多名顽童游荡少年的那位。” </p>
“听说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p>
“他家昨晚进了歹人,据说差点被扒了衣服。” </p>
咳咳咳—— </p>
辛容一口茶半上不下,呛了个正着。 </p>
“喝茶精神精神是对的。本来你就有‘雪夜歹人’的嫌疑,再被人看见这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谁都会认为昨晚的事,就是你干的。” </p>
“真是一派胡言。我中午也听属吏说过了,昨晚那三个贼人都被抓住了。” </p>
“那就是你指使的——哎,别生气。兄弟我这不是在怀疑你,而是在提醒你。” </p>
“提醒我有人想嫁祸我啊。” </p>
“没证据指责你就是嫁祸,这还用提醒吗?” </p>
“有话直说呀。” </p>
“你在洛京的名声真的太差了,什么坏事都能往你身上扯。兄弟大人,你得正正名声了!” </p>
“说得好像你有办法似得。” </p>
“兄弟要是没有,才不会打扰你睡觉。” </p>
辛容打量着陶源初,欣赏地说道:“可以啊,知道给我分忧了。” </p>
“那可不。” </p>
“说来听听。” </p>
“者叙楼。” </p>
“那地方,你让我去?” </p>
“有何不可?兄弟大人,你得多跟那里的人认识认识,交流交流才行。” </p>
“你确定他们想见到我?” </p>
“就是他们不知你的为人,你才要去啊。” </p>
辛容没想到,陶源初竟然让她去儒生文人在洛京最大的聚会地。 </p>
本来想讲拒绝,但是想到李中瑞,她犹豫着问道:“都有谁去哪里?” </p>
陶源初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总算知道没做官时,我娘看我游手好闲是什么心情了。” </p>
看见辛容翻了个白眼,他嘿嘿一笑:“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见不到的。” </p>
“难道还有大儒文官去不成?” </p>
“平时是没有这些人。但是‘四俊杰八孝贤’是能见到的,还有——” </p>
“‘四俊杰’?真的?” </p>
“动心了不是,去吧去吧。你要是能得到他们的好感,不愁名声变好。” </p>
“好,多谢兄弟替我筹划。来,这杯我敬你。” </p>
辛容答应了,她本来没抓到李中瑞的把柄,想套头教训他的。 </p>
可是现在再做这样的事情,不合乎她都官从事的身份。 </p>
之前的雪夜歹人是自己,但昨夜闯入水丘辞院子的,可不是她啊。 </p>
不能再让别人把这些不入流的事,扣在她的头上了。 </p>
正好,她去瞧瞧“四俊杰”的才学究竟如何。 </p>
若是遇到李中瑞,想办法让他出糗,也算给水丘辞一个交待了。 </p>
不接受反驳,这可不是不入流。 </p>
这是用胡闹来对付不入流的人。 </p>
去年此时,辛容还记得,她与水丘辞契约结束,拒绝了他退还租银,就让他教她和英落、柳慕种地。 </p>
一年过去了,那时她可想不到,如今能在洛京做长吏。 </p>
四月春寒远,鲜衣少年来。 </p>
燕尾拂檐过,东风桃叶浪。 </p>
水丘辞应太学院几名太学生的邀请,此时正坐在者叙楼三楼视野最佳的窗边。 </p>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了,前段时间沐休时也来过这里。 </p>
不远处湛蓝的天空下,那清逸绝尘的身影,映在他明亮的眼睛里,像是初晨的太阳。 </p>
辛容骑在黑骏马上,绛纱色的衣摆向两侧展开,长长的黑绸腰带随着东风飘荡。 </p>
水丘辞悄然转过头,目光温和,认真听着太学生们的请教和讨论,脑中却空出一片清明。 </p>
他不禁在想:今日的她,半披发半束发,更显洒脱不羁。她也沐休吗?要去哪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