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意不难猜
第四十七章 </p>
廷尉卿上前一步回道：“陛下，五年前修县官府粮仓被抢一案，只有这一张通缉令。只因当时灾民涌来，加之其他少年相貌平平衣着破旧，只有画上的少年长相显眼，身挂长剑有特征。后来修县县令因贪污罪被处置，此案不了了之。” </p>
穆盛眼神带着肃杀，问道：“那为何还不判？等着看朝中动向？” </p>
廷尉卿连忙跪下，俯身说道：“臣不敢，只是查证多年前卷宗需要时间。此案马上就可以开堂审理判决。” </p>
“下去吧。” </p>
“臣告退。” </p>
穆盛翻了翻奏折，缓缓抬眼，看向御史中丞：“没别的人能弹劾了？” </p>
御史中丞不卑不亢说道：“回陛下，司隶校尉府都官从事辛容，任侠自负，睚眦必报，性情乖张，身份存疑，担都官从事一职，难以服众。” </p>
“都官从事职责为何？” </p>
“回陛下，都官从事负责监察百官。” </p>
“监察百官者，要找个让百官信得过的？” </p>
“这——” </p>
“让朕费时间看几十份一模一样的弹劾奏折，要你干什么？” </p>
“臣知罪，可是陛下——” </p>
“退下吧。” </p>
“臣告退。” </p>
此时殿内，还剩下几名近卫郎官和尚书令。 </p>
穆盛扫视一眼，问道：“匈奴截断丝绸之路，屡屡侵扰边关，当如何？李中瑞。” </p>
“陛下，卑职以为当采取养精蓄锐，暂避锋芒，以退为进之策，等到——” </p>
“出去！” </p>
“是，卑——卑职告退。” </p>
李中瑞不明白，朝廷之前打个羌人部落，就全军覆没了。 </p>
河西离洛京那么远，依兵法，等兵强马壮、粮草备足再一举进攻，有什么错呀？ </p>
穆盛怒气更增，父皇让天下休养生息三十年了，精锐在哪里？ </p>
还退，难道要将河西让出去不成！ </p>
他看了眼尚书令，连问都不想问了。 </p>
无非又是说征途遥远，兵力不足，粮草短缺。 </p>
尚书台兵曹、户曹，一个个只会提问题。 </p>
作为皇帝，难道这些问题他会不知道！ </p>
水丘辞上一世这时候，正是司隶校尉府赵风宁的属吏。 </p>
他没想到，原来此时的陛下，下朝议事时是这样的。 </p>
穆盛好不容易从一些清流豪族世家中，选了几个少年郎官，以期将来安置到重要部门职位。 </p>
可是，依旧不尽如人意，他们根本没比硬被推举上来的好多少。 </p>
“水丘辞。” </p>
“陛下，如今匈奴扰而不侵，进而不攻，是在试探我朝态度。边关不可任其侵扰，当遇之则赶，但不必深入北地。而且要尽快为将来一战做准备。” </p>
“如何做准备？” </p>
穆盛随口一问，只觉得这又是个提问题的郎官，但心里还是有些期待。 </p>
“陛下，于殿国王子国破家亡，来我朝求救，被封为侯爵，却毅然决然只身回了西域。微臣相信，我朝也定有此等男儿，敢于带领一队人马，查探西域形势和匈奴动向兵力，为将来收复西域，与匈奴一战，万死不辞！” </p>
穆盛心中一动，西域国小王子濒死一线只身来中原求救，又只身回了西域，是何等少年意气，英雄血性。 </p>
可东凌国这些开国功臣的子孙们…… </p>
西域此行，必定危险重重，下诏被逼着去的，自然不行。 </p>
水丘辞有人选，当然是顾千山。 </p>
这一世，让他趁匈奴内部刚刚分裂，早些去往西域，困难与危险也能少很多。 </p>
“陛下，没有比玉门关内的敦煌郡顾郡守，更希望早日征战北地的人了。” </p>
穆盛看着水丘辞，没有回应，神情却温和多了。 </p>
以东凌国如今的财力兵力，这已经是最好的可行方案了。 </p>
穆盛看了尚书令一眼，说道：“让兵曹拟旨。” </p>
尚书令面上应了，心中却十分不赞同。 </p>
西域正处于混战之中，派一小队人马过去，无异于送死。 </p>
不过一小队人马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p>
他又听陛下问到了关于都官从事的问题，想了一下陛下之前的态度，才说道：“陛下，不如让吏曹考核一下辛容，若他任职来无任何错漏，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p>
穆盛心中不耐烦，看向水丘辞问道：“你说呢？” </p>
水丘辞知晓陛下不会轻易信任一个人，所以为了尽快取得信任，他不会为任何人说话，只就事论事。 </p>
“陛下，若特令考核，说明此人已被怀疑有问题。廷尉府很快就要开堂审理此案了。” </p>
穆盛意味不明地问道：“你与都官从事，相识于微末。” </p>
水丘辞在上元节夜晚遇见辛容成</p>
了少吏，就早早地安排知道他们成过亲的李婶，搬到了临郡远亲那里去了。 </p>
除此之外，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也会被查到。 </p>
“微臣见过辛都官见义勇为，又与他一同救过落水少年，还在去往禹川郡的路上看到他护送黄大人，之后就是在宫宴上相遇。” </p>
“如何？” </p>
“辛都官武功不俗。” </p>
穆盛见水丘辞神态如常，就没再多问。 </p>
如今辛容被京城豪族世家视为眼中钉，正和他意。 </p>
廷尉卿、御史中丞、尚书令等九卿，大部分都是他亲自任命提拔的。 </p>
可是这些人早先是被豪族世家举荐的，也早就与他们之间有了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 </p>
忠诚者他有，比如严晖之。 </p>
有才者易寻，比如水丘辞。 </p>
可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与豪族势不两立，武功不俗能自保，心思狡黠不易败之人，着实难觅。 </p>
如果他还能有对君主的忠诚，和不怕死的血性，堪称司隶校尉的绝佳人选。 </p>
如同魏恒那样。 </p>
辛容察觉到那疗养内伤的药方有问题，找到陶源初，问道：“这药方，你还给别人了吗？” </p>
陶源初嘿嘿一笑：“给你行，你不会在意寓意。给别人就算了吧，特别是年长的，万一他们觉得我咒他们生病呢。” </p>
辛容放心了，有问题的药方当然不能给别人用。 </p>
何家和陶源初虽然有药方，但是他们都没受内伤，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不会使用的。 </p>
她总会查出，也一定要查出这个药方问题在哪。 </p>
终于被廷尉府传唤上堂了，她只说自己当年是路过受灾地，绝口不承认参与过强开粮仓。 </p>
什么莲藕形状的剑穗，整个东凌国就她一个人有吗？ </p>
想给她扣个群盗反叛的帽子，做梦！ </p>
至于通缉令上的画像，她长得有那么丑嘛。 </p>
辛容早些日子就将剑穗拆了下来，这是前段时间母亲忌日到了，她才系上的。 </p>
没想到差点惹了大麻烦，如今父亲的忌日也快到了，可她暂时回不去平遇县。 </p>
倒是柳慕在正月回去过，是为了帮她隐藏女扮男装的证据证人。 </p>
不过，知道她和水丘辞成过亲的李婶，早就搬离了平遇县。 </p>
天助她也。 </p>
本来她还担心，就算给李婶银子，她也不想搬走。 </p>
又过了三日，辛容接到了进宫面圣的口谕。 </p>
这段时间，她再三思索，严大人为何还在用她这个有嫌疑的人。 </p>
虽说司隶校尉任用十二从事和二十五假佐，不需要向朝廷汇报，但是也不可能一点都不向陛下说明情况吧，毕竟十二从事的职权可都不低。 </p>
况且她的事情闹得可不小，陛下能不知道？ </p>
所以，一定是陛下允许严大人继续让她任职都官从事。 </p>
陛下就是陛下，心胸豁达，任人唯贤。 </p>
要不怎么能征辟水丘辞这样的民间儒生呢。 </p>
不过陛下招她进宫干什么？ </p>
批评指正，以后收敛些，这些交代给严大人不就行了。 </p>
第三次进宫，辛容已经没了新鲜感和紧张感。 </p>
“司隶校尉府都官从事辛容，叩见陛下。” </p>
辛容刚说完就动了下身体，准备起来，可她却没听见陛下说“起来吧”。 </p>
好险！好在动作不大。 </p>
官服较宽松，她略动一下，重新跪好了。 </p>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p>
辛容垂眸思索间，突然听见恼怒的声音：“王朋来，这账怎么记的？” </p>
辛容听见不是针对自己，刚想抬眼又放下了。 </p>
“陛下，卑职看一下。” </p>
“朕记得清清楚楚，西域小国上供的玉石和财帛，不是这么少。” </p>
“卑职——啊——陛下——陛下——” </p>
“你还敢跑，给朕回来！” </p>
辛容惊到了，这是什么情况，打起来了？ </p>
好想抬眼看看，不会也被陛下打吧。 </p>
她还是忍不住抬眼一瞥，然后连忙垂眸。 </p>
她没看错吧，拿着棍子追着人打的，是陛下？ </p>
好一阵追逐挨打声。 </p>
这是杀鸡给猴看？ </p>
没多久，穆盛被赶来的尚书令拦了下来：“陛下，此人既是尚书台的属官，那就是臣疏于管教的责任，还请陛下责罚。” </p>
穆盛放下了棍子，严令户曹以最快速度最短时间将玉石和财帛量数点清楚。 </p>
尚书令连连称是，带着属官，叹了口气，走了。 </p>
辛容忐忑不安，接下来要轮到她了吗？ </p>
这样轮着棍子追着打人，陛下就不怕有失威严吗？ </p>
“辛容，可参与聚众强</p>
行开放五年前修县粮仓一案？” </p>
辛容抬头，面不改色，身形挺直，语调平稳：“回陛下，微臣只是路过。” </p>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未央宫议事殿里，只剩了磨墨的微小嗤嗤声。 </p>
转着圈的嗤嗤声，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p>
如此氛围，辛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清浅的呼吸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