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邻居6
周末，公司和某省立医院合作开展的一个培训班如期举行，市场部派了两个人镇守现场，夏烨虽然不用去现场，但也要在家远程加班。
她抱着笔记本跪坐在客厅的茶几边，守着同事实时发来的照片和提前准备的发言稿，在电脑前噼里啪啦的写着宣传稿并排版。
文字内容大致编辑好后，她边等着同事的照片边打开手机，发现李亦男发了条朋友圈，是一张图片，配文“出发！”。
自上次天文台之行，穆臣的几个学生除了内向的李石墨以外都加了夏烨微信，美其名曰方便联系。
实际上他们聊天框除了加好友的招呼信息以外再无其他，但方便的是可以通过看对方朋友圈来了解彼此的生活，几个小年轻又活力无限，朋友圈里五花八门、趣味横生。
李亦男发的图片从背景看得出来是在金大校门口，几个年轻人聚在镜头前群魔乱舞。
看时间应该是大清早发的，此时下面已经有一大排评论。
吴津霖：带着诗和远方去踏青！
林枷：矫情！（呕吐表情）
朱源：矫情！（呕吐表情）
李亦男：矫情！（呕吐表情）
吴津霖：（抠鼻表情）
朱源：出来受刑吧，把爷拍得这么胖！
李亦男回复朱源：（无辜表情）总不能要求我把土豆拍成豆芽吧
吴津霖回复朱源：哈哈，谁要你站李石墨旁边。
夏烨一排看下来，顺手点了个赞。
正准备退出时，突然注意到照片的角落里有个熟悉的人影，仅仅只是一个单薄的侧面，她便一眼认出来。
她退出朋友圈，点开穆臣的对话框，在输入框里打了一排字，斟酌一番后又默默删除，再输入一行字，又觉得不合适一一删掉。
就这样反复纠结了几次，她一咬牙，闭着眼睛发了出去。
内容和第一次编辑的分毫不差。
“穆老师，听说你们今天要踏青？”
发完以后她便把手机放在一边，重新投入到宣传稿中去，默默暗示自己集中注意力，不要太在意手机的动静。
可她始终静不下心来，眼睛时不时的瞟向手机漆黑的屏幕。
上一次见穆臣还是在金大，本想接着还饭卡的由头和他共进晚餐，没想到给他带来了一场无妄之灾。
不知道他脸上的伤好了没有。
随着时间过去，手机依旧毫无动静，她细细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分析着他的一言一行，心里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穆臣会不会因为自己给他带来的麻烦而厌烦她。
她就这样心不在焉的写着宣传稿，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传来一阵争吵声。
夏烨停下手中的动作，仔细听了一下，心下有了答案。
对门的小夫妻又吵架了。
不，更确切的说是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又施暴了。
夏烨凑去猫眼上看，走廊上空无一人，并无异样，只是那平静的防盗门背后正发生着无人知晓的战火。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她早已见怪不怪，最初两人在电梯里发生肢体碰撞的时候，她曾下意识的去劝过架。
瘦弱不堪的女人被踩在地上，额角渗着血，男人的拳头一下又一下的落在她身上，带着沉闷的声音，像是无奈的□□。
电梯门无声的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夏烨试图将男人拉开，可眼睛血红的男人爆发力惊人，岂是一个女人能拉得动的。
那次，她报了警。
女人被送进了医院，男人像是突然醒悟般的在医院门口泪流满面，并答应那是最后一次，以后要悔过自新。病床边的女人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满脸青紫，鬓角的头发被抓掉了一大块，瘆白的头皮张牙舞爪的暴露出来，像是无声的谴责。
然而在夏烨向民警阐述事情经过时，她却满眼凄凉的否认连连，为自己的丈夫开脱。
之后，夏烨的家门出现三次钥匙孔被异物堵塞的情况。
而对门的战况也是隔三差五的上演，邻里左右早已经习以为常。
夏烨坐回茶几边，努力忽略那隐忍又暴力的声音，暗示自己不要再多管闲事。
电脑连着“嘀嘀”几声，现场的图片陆续发过来了，夏烨将图片修了一番，插进文稿里，又给文字稿润了色，调整了排版，检查无误后便将预览发送给了领导。
等待领导回复的时间，她又整理了一些后宣的资料，没一会儿，电脑“嘀嘀”两声，她以为是领导，打开却发现是穆臣。
“学生组织的，我没去。”
夏烨把窗口关上，用手机回复：“你怎么没去？”
“不想去。”
“”夏烨扣着衣角，一时间不知要作何回复。
这时，又有新消息进来，她打开，是领导的修改意见。
像是怕她理解得不够透彻一样，随后领导的电话便打了进来，将信息里的修改意见又着重重复了一遍，夏烨在草纸上迅速记下来。
电话挂断后，她并没有马上修改稿件，而是先看了眼和穆臣的对话框，消息内容还停留在他刚刚“不想去”的那条上。
她琢磨着穆臣是在等她回信呢，还是真的没话和她聊。
她努努嘴，放下手机，重新修改宣传稿。
之后便是和领导的反复沟通，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定稿发送。
期间穆臣发过来一条消息：“我上午只是路过，打了个招呼。”
刚才夏烨被领导催得急，没空回复，这会儿工作已经解决，她靠在沙发上，琢磨着发出信息：“那你周末在干嘛呢？”
那边倒是回得挺快：“写论文。”
像是觉得自己的回答过去简单，很快又追加了一句：“你呢？”
夏烨飞快打字：“写宣传稿，不过刚刚已经写完了。”
穆臣：“周末一下就被占用了四分之一。”
夏烨回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外面的动静只增不减，隐约可以听见女人凄厉的叫声，随后是金属防盗门被踹开的声音。
“砰”的一声，吓夏烨一跳。
她又跑到门口从猫眼处往外看。
对面女人穿着睡衣，蓬头垢面的扒着铁门想往外跑，却没有成功，被男人拖住，两人在门口纠缠，男人抓着女人的头发往后扯，然后使劲撞上铁门。
外面防盗门哐啷作响。
夏烨默默把猫眼盖上，又坐回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穆臣聊天，心神不宁。
穆臣发来消息：“下午打算怎么度过？”
“宅家里吧。”她回。
“不出去踏青？”
“外面有人打架，不好出去。”
“打架？”
夏烨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嗯，是夫妻，男方有暴力倾向。”
她也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意见。
可消息发出之后手机便没了动静，夏烨盯着黑屏的手机，微微皱眉，一边琢磨着他是否对自己的话题不感兴趣，一边又对门外的动静忧心忡忡。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正在她如此暗示自己的时候，手机突然开始剧烈震动，吓得她心脏也随之剧烈跳动。
她拿过来，屏幕显示着三个字：“穆老师”。
她迅速接起来。
“夏烨！”
手机刚放到耳边就听见穆臣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温和清润，听筒里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又隐忍，还带着丝丝的沙哑，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那头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他缓缓的吐出口气，沉着声音克制的说：“报警。”
随后他又追加一句：“把门锁好，不要出去。”
如果说刚才夏烨还在犹豫不决，可在听见穆臣坚定的声音后，夏烨瞬间便有了自己的答案，像是被打了一针定心剂，她二话不说便挂了电话报警。
穆臣驱车赶到时，警察已经来了。
背光的走廊里灯火通明，夏烨对面的人家大门敞开，两个民警站在门口进行盘查，一个身着衬衫西裤的男人站在他们面前，低垂着脑袋，态度谦和有礼，看起来诚恳老实，只是头上微卷的短发有些凌乱，遮掩着潮红未退的脸颊。
民警听见走廊上的动静看过来，以为穆臣是亲友，眼神审视的盯着他。
穆臣只淡漠的瞥过一眼，转身按响了夏烨家的门铃。
两位民警见来者不是相关人员，纷纷转回头，继续盘问那对小夫妻。
穆臣刚刚走近时才注意到门后还有一个仪态狼狈的女人，长发凌乱的束在脑后，棉质睡衣有些变形，失了弹性，唯唯诺诺的半掩在铁门后，声音颤颤巍巍。
“警察同志，不好意思啊，我们就是因为早餐的问题发生了一些口角，平时经常这样磕磕碰碰，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不知道是谁误会了，还劳烦你们跑一趟。”
“诶，你脸上这些伤都是误会吗？小夫妻过日子吵架很正常，但是动手就不对了啊，能动不？先跟我们走一趟。”民警严厉生硬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懒散，似是在处理一件再日常不过的小事，提不起精神。
听见这话，夫妻俩都迟疑了，男人声音低哑温和，讨好的打着商量：“只是夫妻间的小打小闹，身上碰些青青紫紫挺正常的，我们下次会注意，不再影响邻里，也尽量不吵架，心平气和的解决问题，这大周末的我们后面还有其他事情，您看今天就”
女人也细声细气的附和：“是啊，我们刚刚确实冲动了点，我也抓破了他的胳膊，现在冷静下来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们会坐下来好好沟通，这自己的
家事还是让我们自己解决吧。”
穆臣背对着他们，全程没有回头，只是裤缝边的拳头不自觉的捏紧。
不知道夏液在忙什么，还没有来开门。
他又按了一遍门铃。
民警似是见两人态度良好，调节过程异常顺利，并且当事人也无追究意愿，于是开始公事公办的对两人进行批评教育。
“小夫妻过日子难免有不合的时候，遇到事情咱就沟通是吧？互相包容一点，忍让一点，有什么事是非要动手才能解决的呢，还有你啊小伙子，你作为一个男人，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动手啊”
这形势一看就是不会再深究，夫妻两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低眉顺眼的频频点头。
然而，就在批评教育进入尾声，民警把做笔录的本子放回口袋准备离开的时候，对面那个置身事外的沉默背影却出声了。
穆臣绷紧下颌，缓缓转身，暗潮翻滚的瞳孔一寸寸的扫过他们的面孔。
女人的畏手畏脚。
男人的如释重负。
民警的轻松冷静。
“正确的流程不应该是去做一个伤情鉴定吗？”
此话一出，四人动作皆是一愣，两位民警面面相觑，那对夫妻则是一脸惊慌。
年纪稍长的那位民警最先反应过来，回头看了看夫妻俩，波澜不惊的解释道：“我们看了一下现场，情节并不是很严重，况且这是夫妻之间的家事，男方也意识到了错误道歉了，况且两个人都动了手，要真追究起来，两个人都得罚。”
穆臣: “那什么叫严重？人死了才严重吗？”
许是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出格的话，两位民警都不由得蹙了眉，动了动嘴唇，却什么辩解的话都没说出来，一副不服气又理亏的表情。
家暴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只是这种隐匿在家庭关系中的暴力更加复杂棘手，大多数时候，在情节不算严重的情况下，他们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调节和教育为主。
但往大了说，这种行为严重时，也是需要负刑事责任的。
穆臣并没有去看那对夫妻变幻莫测的脸色，而是双目笔直的盯着两位民警，像是力求得到公正的诉求者，倔强固执。
年轻的民警顶不住压力，扯了扯老民警的袖子，低声商量道：“要不先带回去？”
小两口在听见“伤情鉴定”时，就脸色发白，尤其是那男人，现在被事态的严重性给吓住，立即激动的说：“不用了不用了都是一些小磕小碰，过两天就好了，没什么大碍的。”
“安静点！有没有大碍不是你说了算的！”老民警烦躁的冷声喝止，他瞥了一眼穆臣，纠这眉毛思忖了一会儿，最后妥协的点了点头，吩咐同事：“你去找保安调取监控。”
恰在这时，对面一直紧闭的门开了，夏烨探出头来。
“穆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