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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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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府的乔迁宴如期举行。

    宾客很少,除了相熟的那几个,其他人沈涤一个没请,也不接受送礼。不过赵炯和赵季臻倒是不约而同提前来了,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沈府人少,伺候的人也少,提前到的都是来帮忙的。柳月明跟着沈母帮忙布置,沈府比他们家还小,今日天气晴朗,宴席摆在院中。

    简单的布置,清雅有致,是一场像雅集的乔迁宴。

    柳月明一边布置一边等顾家姊弟,听见一群人窸窸窣窣行礼请安,一抬头看见两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她忙上前给两位贵客请安,然后拉着辛眉到一旁说话。

    “你从娘家带来的酒还有吗?”说着脸上已经泛起红晕,“上次在王府喝醉了,回到家我娘逮着我说了好一会。”

    “可那酒的味道是真的好呀,嘻嘻。”柳月明还在回味。

    辛眉摇头说府里没有了,“等新年过了,我和王爷回肃州时再给你带。”

    柳月明点头,“谢谢辛王妃。”

    她一向没有规矩,没人提点,她又忘了尊卑有序,不过好在辛眉不计较,两人处起来如同姐妹。

    赵炯和赵季臻自然上座,他们二人落座后,其他人都假装有事要忙,离得远远的。沈涤逃不掉,因为他是东道主,必须陪客。

    赵季臻看了一眼院子,“沈先生这宅院还是小了些,阿炯你不是已经请沈先生为讲读了,该想办法给先生改善改善居所。”

    他送给沈涤的房子比这不知道大了多少倍,伺候的人也比现在多,无论他说什么,沈涤都不愿意去住,以至于那座大宅院到现在还空着。

    沈涤忙解释,“祁王说笑了,家中只有老母和我,如此甚好,再大就太空旷了。”

    他明白祁王的好意,在白鹿书院这么多年,一屋一席,已经习惯了,乍然让他住大房子,他害怕半夜睡不着。

    “看来祁王叔还是不理解沈先生啊。”赵炯似乎无意,却也有意地说了一句。

    钱财权势,锦衣玉食,于沈涤来说,都是身外之物,可有可无。祁王既想要声名,又想要权势,在赵炯看来,有些贪婪。

    有时候,赵炯也怀疑,祁王比他,更像官家。

    门口又有人来,三人纷纷抬头看去。

    千呼万唤,顾盈盈和顾怀宁终于来了。柳月明回头看了柳云深一眼,他已经脸红了。她忍住笑,拉着孙若云上前,说是去替老师招待贵客。

    孙若云笑她,贵客已经落座了啊。

    柳月明还是拉着她来到门口。

    孙若云看了顾怀宁一眼,想起生日宴上的事,心里又憋着气。顾怀宁大大方方地问好,孙若云却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脸红了。柳月明仔细一听,是杨自清来了。

    “沈先生,杨家三郎来了。”人未到,他的声音已经传进来,掷地有声。

    杨自清的到来让柳月明的好心情一落千丈,他们是好朋友,大家都是好朋友,想起画院之事,她不知道如何面对杨自清,更不知道该如何看他。

    他的父亲,是受人敬重的杨相,在书房风波后仍然像没事人一样,上朝退朝,甚至还动用关系,暗中想让张亮工死在大理寺的监牢里。

    幸亏沈涤早想到了,换了个死囚,替张亮工去了阎王殿。不然,张亮工也没机会去官家面前求饶。

    想到以前每年春节,一家人都要兴高采烈地去杨府恭贺新春,如此种种,让柳月明再也不想去杨府了。

    如今甚至她一看见杨自清,就想到了杨思忠,想到张有德,想到还有很多不知名姓的可怜人,成为杨思忠的工具,死无全尸。

    全天下的人都被杨思忠蒙蔽了。

    柳月明不确定,杨自清知不知道这些。

    “月明妹妹,你那三个愿望想好没?”他笑着走到她面前,端着一张笑脸问她。

    柳月明笑着摇头,这几天在画院,忙到脚不沾地,她都忘了三个愿望的事了。

    看杨自清的样子,他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柳月明很难想象,若有朝一日,他知道了,要如何面对身边的这些好友。

    如果杨自清和他的父亲,还有那两个哥哥一样就好,他不会为此难过伤心,可他偏偏不像他们,他单纯,善良。

    这才是柳月明最担心的地方。

    杨自清安慰她,“没事,你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到了什么时候来找三哥就行。”

    柳月明笑着点头,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她希望杨自清还能像今天这么无忧无虑。

    见她忙着,杨自清漫不经心走到柳云深面前,试探着问,“那三个,有事?”

    他说的正是沈涤,赵季臻和赵炯。

    柳云深看了眼,摇头,“没有吧,沈先生在陪太子和祁王。”

    杨自清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走到三人面前,“见过太子,见过祁王……”

    赵炯平淡地让他不要拘礼,赵季臻笑着说他装模作样,还是原来那样无拘无束、口无遮拦地好。

    杨自清在沈涤身后落座,“看这情形,沈先生今日安排的娱乐活动是品茶论画,可惜了,我对这些一窍不通。”

    “早说让你跟着沈先生学习,你偏不听,还能怪谁。”

    赵季臻故意拿他寻趣,杨思忠最近的动作,他全看在眼里。张亮工离开画院,画院勾当官职位空悬,他看似失去了一个得力助手,其实沈涤根本未动他分毫。

    可怜那个崔岩未能看透这背后的漩涡,反而因为升了待诏而觉得受官家重用,正欲大刀阔斧地改革修整。

    忘了自己只是区区一个待诏,没有关系,没有靠山,甚至没有银钱……一个这样的人,要改革,无异于登蜀道,上青天。

    想到这些,赵季臻扭头看了一眼沈涤,心中叹息,还是他看透一切,运筹帷幄。所以坊间传闻也不是不可信,沈涤能得天下学子认可,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从杨自清进门,沈涤看见柳月明和他二人站在院中说话,在他面前,柳月明总是轻松惬意的,她脸上带着笑,歪头听他说话。

    他们如此默契,沈涤的心中有一种不友好的情绪潜滋暗长。

    可他很快调整好思绪,笑着说,“三郎还没听说吧,王爷前几日特意从肃州购了两匹汗血宝马。”

    杨自清善于骑马射箭,汗血宝马可不了得,他顿时求祁王什么时候准许他去看看,说完又觉得自己逾矩了,慢慢退回椅子里,小声请求,“不骑,摸摸也行。”

    近期赵季臻本就有邀请大家去王府的计划,于是便借着沈涤的乔迁宴,宣布了这个消息。

    大伙又高兴一场。

    柳月明对骑马射箭没什么兴趣,她一心惦记着诗社,还有顾盈盈。不过能去祁王府自然是一件好事,又不是谁都能去祁王府的。

    就同辛眉说,“他们男子要看汗血宝马,我们要不组织一场诗会?”

    站在她身边的周莹早就想问什么时候办诗会了,上次从柳府生日宴回家后,祖父知道祁王侧妃邀请她去王府参加诗会,一直在追问是什么时候。可是柳月明在画院,她和孙若云又没办法去王府问。

    于是她羞着脸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办诗会?”

    辛眉点头,“我早同王爷说过了,届时他办他的比赛,我办我的诗会,大家聚在一起,各玩各的,互不打扰,也免得你们多跑一趟。”

    “祁王同意了?”孙若云上前问。

    辛眉点头,“自然是同意的,王爷还说要专门向各位妹妹们致谢,要不是有你们,我在这京城,可是要孤单了。”

    她们可不敢当王爷这份谢意,连忙说不敢当不敢当。

    柳月明理解辛眉的心思,她们二人都是远道而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能认识这么多好友,实在是三生有幸。以后若是有机会,她也要好好感谢大家。

    在场除了沈涤和顾怀宁,其他人都没有工作。所以乔迁宴特意选在两人休沐这日,柳月明因为沈涤的缘故,也能溜出画院来凑热闹。

    距离沈涤从雪园搬走已经有些时日了,最近住在雪园的是柳善德老家的远房亲戚,他们要来京城讨生活,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柳善德就留他们在家里多住些时日。

    柳月明也是那天回家的第二天早上,去清雅居才知道雪园已经住了人。

    她站在几个小姐妹身边,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诗会的名字,规则如何,谁谁谁负责哪一项……

    柳月明突然间发现,世人所说的那种太平盛世,风韵雅致的生活,好像不仅仅只存在于达官显贵的生活里,比如现在,在沈涤家,在这简陋的院子里,虽然没有美味佳肴,没有玉露琼浆,可他们就这样宽衣薄带地坐在那里,推杯换盏,就已经是一幅画了。

    柳月明想起五代南唐的《韩熙载夜宴图》,如果自己会画画,将今日这场景画下来,若干年后,是不是也会成为传世名画《沈涤乔迁宴图》。

    想到这些,她才终于明白,有些画它不仅仅是一幅画。特别是那些古画,它记载的是历史,是画中人物的心情,是作画人的精神寄托。

    可惜她从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算现在提笔也来不及了。

    柳月明决定跟着沈涤认真学画,不再为挣钱养家糊口,单单为宣朝,为在这段历史中被遗忘的这群人。她要将他们画下来,留在宣纸上,带回到千年后的现代社会。

    她用沈涤教她的观察法,细致入微地观察在座的每个人,她把自己想象成顾闳中,琢磨他当时是如何观察的,用她的眼睛,顾闳中的眼睛,将每一处细节刻在心里。

    柳月明终于体会到,画画简单,要画到传神很难。

    宴席开始了,赵炯和赵季臻先后发言,沈涤致谢。这流程像极了现代社会各种活动前的流程:发言、致谢、活动开始、鼓掌。

    柳月明和女

    眷们坐在一起,杨自清和沈涤坐在一起,柳月明想起沈涤雨夜特意叮嘱的那句话,“月明,以后无论在哪里,都要紧紧跟着为师啊。”

    紧紧跟着,确保我回头就能看见你。紧紧跟着,有为师在,不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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