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月明,你现在可好些了?”柳月明正品尝大宣朝的美味,有个穿黄色衣衫的女子从对面走过来,在她身边落座。
柳月明记得翠云告诉她说这是中书舍人孙挺家的二小姐孙若云,是她的闺中好友。在她昏迷前,两人经常在瓦舍听说书的。是个活泼可爱的性格,同柳月明一样,没有什么害人心思。
她便笑着点头,“已经好了。”
“好了就好,我们又可以一起去听书了。”孙若云凑在柳月明耳边小声嘀咕。“上次定北侯府的宴会你没去,你不知道张婉瑜就是在那天认识程文章的。”
定北侯府?柳月明想起来,那天的宴会本来也邀请了她,只是她正在昏迷才没去成。不过孙若云说错了,张婉瑜在香积寺就认识程文章了,去定北侯府估计也是特意为了见面才去的。现在人家两人都有结婚了,她也懒得在背后说三道四,就让他们互相祸害好了,免得去祸害其他人。
两人正在说悄悄话,旁边一个女子也凑过来,“你们知道这位祈王侧妃的来历吗?”
二人齐齐摇头。
祈王是京城很多达官显贵要拉拢的对象,他们经常安排自家女儿和祈王偶遇。柳月明和孙若云二人凑在一起就知道吃吃喝喝玩玩,从前对祈王没什么兴趣,现在对祈王也没什么兴趣。她们也是今天来了才知道,祈王都娶侧妃了。
“是肃州节度使家的小姐。”
柳月明回忆了好一会,才想起来眼前这位是周蓉,昭文馆大学士周老先生的孙女。
节度使家的小姐,按道理也是身份最贵的女子,做祈王正妃都可以,怎么肯屈居侧位。柳月明不知道其中缘由,自然会如此想。
还没等她开口问,周蓉就又开始八卦了,“你想想啊,节度使是什么身份,掌握肃一方军政大权耶。要是成了祈王正妃,官家会如何想,太子会如何想。”
哦。柳月明恍然大悟。
孙若云这个傻不愣登的还没弄明白,“蓉蓉,你说祈王既然有这么多顾虑,那干嘛还娶她。”
周蓉小声解释,“听说那女子是祈王最喜欢之人,自愿舍弃一切官职才换来的。”
柳月明没再说话,怪不得哥哥说祁王是个闲散王爷。看来祈王也是个情深意重要的人。只是他的正妃之位一日空缺,便难抵有非分之想的人乘虚而入。
她看着进来安排女客们落座的辛眉,冲她淡淡一笑。柳月明虽然没谈过恋爱,也没遇到喜欢的人,但还是为终于修成正果的两人祝福。
一顿吃吃喝喝结束,柳月明和孙若云、周蓉在门口告别,相约等她办生日宴的时候在柳府再聚。送她们二人离开后,柳月明和翠云站在门口等柳云深和沈涤。
谁知道没等到两人,却看见祈王身边的左进。
“柳姑娘,你家兄长和沈先生醉了,此时在偏殿休息。祈王派属下来问您,是姑娘您先自行回府,等两位公子醒了王府派人送他们回去,还是姑娘先在厢房休息,等两位公子酒醒了一同回去。”
喝醉了?按理说哥哥不会喝醉的,就算哥哥喝醉了,沈涤也不会喝醉的。她也不想麻烦王府的人,就说等他们酒醒后一同回去。左进便引着她和翠云去偏殿休息。
她正百无聊赖地想周蓉和孙若云两人哪个适合沈涤,听见脚步声,抬头看竟是赵季臻。
自上次太平楼一别,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离这样近。赵季臻一如既往英气逼人,柳月明想他和辛眉的确是般配。
只是赵季臻还未开口,沈涤紧跟着急行来了。柳月明看二人站在屏风前,莫名有种势均力敌的感觉。这一刻,她似乎理解了其他贵女的想法。
赵季臻和沈涤是不一样的。
她听见沈涤对赵季臻说,“王爷,还是让我来吧。”
柳月明没弄明白两人这是在左什么,就被沈涤带着出了偏殿。一路上沈涤沉闷着走在前面,她和翠云紧跟在后面。夜色漆黑,她看不见沈涤的表情,只觉得他周身散发着凌冽的寒气。直到出了祈王府,借着微弱的灯光,柳月明才看见沈涤面色稍缓。
沈涤目送她上了马车,随后上了后面的马车。
一路上他都在想如果她真的要入宫,那就让他亲自送她入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见赵季臻吩咐左进,那一瞬间他心中所有的规矩和道法都化为泡影。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护着柳月明。
他要做人上人,替她铺平所有的道路。
柳府到了。
沈涤先下马车,柳月明看见他站在门口等。她觉得今晚的沈涤有些奇怪,从他们去祈王府的那一刻起,他就紧绷着。“月明,从明日起,为师教你画画可好。”
柳月明点头。其实无论沈涤教什么,她都愿意学。因为她的目的是搜集与沈涤有关的资料,他教的越多,她就更了解沈涤。只是柳月明还未想到,这是沈涤在杨相和祁王之间,替她选的第二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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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善
德去杨府送画,他还未来得及恭贺相爷,杨思忠就看着他说,“前段日子官家不是让你画贵妃娘娘赏梅,应该差不多了。若是好了,就让月明丫头给贵妃娘娘送去。”
贵妃李氏是杨相举荐入宫的,这是让月明先去认认门,留个好印象。
柳善德说一切听相爷安排。
他回府后,取出早已经完成的画,站在桌案前看了半天。贵妃姿容清丽,眉眼倒是和月明有些相似。这也是杨相选定月明的最重要的原因。
贵妃入宫这些年,深得官家宠爱。可惜她身子不好,一直未有一儿半女。入冬以来感染风寒,太医看了也不见好。官家虽然时刻叮嘱太医院去承乾宫看诊问药,亲自去承乾宫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朝堂之人惯会捕风捉影,已经有不少人趁着此次选秀女的机会蠢蠢欲动。
彭氏过来喊他歇息,看见宣纸上点点红梅,想起祁王府送来的折枝红梅,“我瞧着祁王府的红梅比宫里的筋骨更苍劲些。”
柳善德问,“你何时去祁王府了?”
“圆圆他们今天下午不是去祁王府赴宴了,祁王特意派人送来的,说是那丫头替我向祁王求来的。”
“她是个孝顺孩子,知道想着你。”
“是啊,我都舍不得让她嫁人了。”想到生日宴后就要开始替她相看,彭氏心里酸酸的。
“不着急……”柳善德话还没说完,被彭氏打断,“就你不着急,旁人家的儿子,像云深这般年纪的,孩子都有了。月明是姑娘家,耽误不得。”
说到长子,柳善德眉头紧皱。他有些后悔让他去白鹿书院,若没有去白鹿书院,应该不会懂那么多大道理,可能就愿意跟着他入画院,他今日也不用如此为难。
“明日丫头来给你请安时,你亲自给她收拾收拾,让她入宫将这副画送到承乾宫。”
承乾宫?贵妃娘娘的住处。彭氏眼中满是疑惑和不相信,这时候让她家圆圆入宫,她不用想都知道为何。官家要选秀女的消息已经散开,她虽身处内宅也听到了风声。怪不得方才说不着急。
“是杨相的意思?”
柳善德点头。
彭氏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嘴里喃喃自语,“当初要是没来京城就好了,要是没来京城就好了……”
柳善德闻言,也悔不当初。若不是因他想成为天下最厉害的画师,若不是他想入画院,一家人这时候应该还在青州老家生活。他作画,妻子磨墨,一双儿女在旁嬉闹。
“都怪我,都怪我。”他抬手替妻子擦去脸上的泪珠,将人抱在怀里。
彭氏不停摇头。她早该想到的,从他们决定到京城的那一刻起,她就应该想到的。京城是个来了就逃不掉的牢笼,他们一旦入了这牢笼,就再也别想出去。可惜她是个深宅妇人,见识浅薄。他们夫妻年老腿残,老死京城她心甘情愿。如今要她的宝贝女儿入那深宫,一想到一入深宫就再难见面,彭氏的心就揪着疼。这让她如何开得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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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所有来客后,祁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辛眉看着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赵季臻就已经猜到事情没成。
没成也好。她从前未见过柳月明,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今日见了,虽然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却也瞧出来她的纯真。若为了她和祁王的未来,送她入宫,她实在于心不忍。
“沈先生如何说?”除了赵季臻,在京城,辛眉最信任沈涤。
“佑安说他亲自安排。”赵季臻想起沈涤带柳月明离开时的神情,心中愧意又增加了几分。他一向清心寡欲,淡泊名利,却还是为柳月明差点同他翻脸。
“王爷,听妾一句劝。”辛眉起身来到赵季臻身边,终于还是开口,“柳姑娘若不想入宫,咱们就换其他法子。”
赵季臻将人紧紧抱住,“只是苦了你,为我孤身一人来到京城,本王却连正妃之位都不能给你。”
辛眉眼中带泪,“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一切都是妾身自愿的。只要能陪在王爷身边,让妾身做什么都可以。”她当初决定从肃州千里迢迢赶来京城时和自己打了一个赌,赌赵季臻这个人的一颗心。如今看来,她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