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头客
黑皮和铜环的人生中，这是第一次有了一个正经营生。尽管只是打打杂吆吆客，但是也干得不亦乐乎。
他们在街面上厮混了很多年，从小别的本事没学到，嘴皮子倒是都练得很溜。只要有人从附近过，就一口一个老板一口一声姐姐的往铺子拉人。
周婶和他们有了一些交情，见外头的人怕他们的比搭话的人还多，不禁出言提醒不用热情得过了头。
一直等到晌午，客人反正是一个没见着，但哥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眼看着他们的积极性就要被现实打败，一辆原本的路过的黄包车居然调头停在了大门口。
来人三十多岁，个子不高而且又黑又胖，说直白点就是除了圆脸上生了一双颇为灵动的眼睛，实在是有点其貌不扬。
只不过他身上的穿着让铜环很喜欢，一看就是上好的北方狐皮做的大衣，还带了顶狐皮小帽，摆明了就是个富贵人。
哥俩赶忙迎上去，一顿吉祥话说着就想往里面领。可是这个胖子却站在原地动都不动，眼睛在仔细打量着招牌若有所思。
“这店名谁取的？”
看了一会胖子终于开口问道:
“字又是谁提的？”
胖子一口地道的津门口音，但是这么两句最普通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都有一股子打快板讨生活的味道。
好不容易来一个客人，绝对不能放跑了。铜环连忙恭敬的道:“回爷的话，这招牌名和上面的字，都是咱们东家提的。”
胖子一脸欣赏的点了点头。
“名不错，字不错，衣裳肯定也不错！”
一听他说话和唱戏似的，黑皮差点没忍住笑。你说字不错也就算了，可还是头一次有人说名起得也好的，心想多半是个有钱的棒槌。此时也懒得去提醒他去看旁边只做女装的牌子，先把人搞进店里再说。
迎香楼的地盘很大，按后来嫖千里的话说他是花了很大很大的价钱才弄到了手里。不仅后面生活的院子宽敞，前头有八扇门的铺面也是分上下双层，里外两间。完全可以与很多大店面一较长短。
胖子一走进正堂，于佩山和吴婶也全都迎了上来，周婶甚至已经把茶都递到了手上。
一看这架势，胖子好像也有点受宠若惊，好奇的问道:“你们平时都是这么伺候客人的？”
铜环尴尬一笑。
“回爷的话，您是咱们店近几年里来的头一位客人。”
周婶连忙补充道:“咱们掌柜的说了，只要是第一个走进咱们迎香楼的客人，可以免费给家人做两套衣裳，料子式样任选……”
胖子本来还在想着这是个什么鬼铺子，几年不做生意居然也能开得下去。现在听居然有这么大一个便宜赚，倒是高兴的问铜环道:
“刚才我在外头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提？”
“咱们掌柜的说了，如果先说就算东西送出去也有可能会被人当成傻子，只有自愿进来的才算是咱们店里的缘分。”
胖子仔细揣摩着几句话，连连点头。
“你们掌柜的不仅能写出那么好的字，还能说出这般言语来，应当是个妙人。”
胖子好奇的问道:“既然我和你们迎香楼有缘，请掌柜的出来一见如何？”
周婶笑了笑，回道:“掌柜的倒是在后院歇着，只不过招牌上的字却是东家的手笔。”
这话刚才铜环就说过，胖子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搞差了。
“那东家可在店中？”
周婶几个没想到他居然对嫖千里这么感兴趣，莫非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物以类聚不成？
“今儿不巧，东家一早就出去了，我现在去请掌柜的出来招呼您。”
胖子倒是无所谓，等周婶进了后院他也不急着挑选花样，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喝起茶来。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二十来个青壮已然堵在了大门前，而当先有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人，正是张大力。
铜环一看这架势，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跑进去叫人。于佩山只好向胖子致歉道:“最近家里不太平，还请您先去后边房间避一避如何？”
胖子除了起初露出一点惊讶之外，完全看不出有丝毫害怕，反而很随意的瞧了眼正向他看来的张大力，起身跟着于佩山走进了后院。
此时正好梁兴从里面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打着哈欠。看见那位胖子客人才立刻换了一个笑容，拱手道:“还请您稍坐，等事情处理好再来向贵客赔罪。”
胖子看着对方非凡的样貌和气质，心里不禁赞了一句果然是个妙人。
和气的笑着说了句，掌柜的尽管自便。
也就在两人插肩而过之时，胖子忽然瞟见梁兴腰间挂着的一块木牌，仔细的瞅了眼木牌上面的字，不由得心头一惊。盯着对方走过的背影寻思了一会，忍不住又偷偷站在了门后。
……
张大力以前不仅没见过梁兴，甚至连迎香楼他都没进来过。此时他还在仔细回忆自己曾在哪里见过那个胖子，就看见如一个翩翩佳公子的梁兴迎面走了过来。
也算见过世面的张大力第一次见这样的年轻人，面对自己的到来不仅没有一丝慌张之色，连那两个传说是高手的同伴都没有跟在身边。他就一个人走了出来，笑得真诚自然，如同要见的就是一个来光顾生意的老主顾。
突然，张大力的眼角有一道精光扫过，他也看见了梁兴腰间那块不断摇摆的木牌，他忍不住仔细盯着，可越看得仔细，他的心就越慌张。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好像记起了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那个胖子，也想起了胖子跟在谁的身旁。
所有人都明显的感觉张大力有些心虚，可他还是故作镇定的双手抱拳其中一根拇指朝天问道:
“大哥从何处来？”
梁兴客气的将右手放到左胸，食指弯曲向内拇指朝上，而另外三指伸直并拢，回道:
“小弟从水里来。”
张大力再问:
“大哥贵姓？”
梁兴答道:
“小弟在家姓梁，出门姓万。”
张大力问得很平稳，眼睛却死死盯着对面的梁兴，期盼着想从对方的眼睛里探查出一丝自己希望看到的。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梁兴主动开口道:“来者皆是客，请大哥赏脸，后院打青子如何？”
张大力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选择了摇头道:“家里有事，东西送到便回。”
说完大手一挥，几个伙计抬着那块放在地上，然后张大力拱了拱手，挥袖而去。
一群手下兴冲冲的来，稀里糊涂的跟在后面，一直等走开很远，才有人忍不住询问道:“张爷，就这么算了？”
张大力深深的叹了口气。
“告诉陈老歪，这仇他怕是报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