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故人
如果现在有人问梁兴，齐敬春和朱有才他现在最欣赏谁，他肯定会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脏话骂完，然后再对着那人吐上一口老痰。
一路走来，起初靠着梁兴当帮凶剩下的那点钱，大家还能像三个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对前路充满幻想。可自当兜里再也掏不出一个铜板，齐敬春和朱有才就彻底当起了过冬的菜花蛇，除非听见梁兴喊吃饭，他们真是动都懒得动一下。
其实梁兴也想学他们，可是那二位爷，一个可能身子大饿得久，一个走路都能打盹，消耗少更能扛，反正梁兴除了自愧不如佩服得五体投地外，实在不能和他们较量下去。所有这后面走的两天，完全就是靠他半乞讨，半坑蒙拐骗走过来的。
拿着一个从别人屋檐底下“暂时借来”的破碗，往松江府城外的一座小镇上就是一蹲，本想学着苏乞儿喊几句可怜可怜我这个小乞丐的话，可憋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口。
也许是梁兴除了穿得稍微差点，实在没有一点丐帮弟子优秀品质的缘故，他从上午坐到中午，不仅半个铜板没要到，连给口野菜汤的人都没有。
当他正在琢磨着要不再去哪个酒楼门口碰碰运气的时候，对面院子一直只开了一个小口子的木门，慢慢又打开了几分。然后一个女人在小声呼喊道:
“小伙子，你过来！”
梁兴一听有人喊自己，心想着终于碰到一个好心人了，连忙嘴里喊着掌柜的吉祥，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
也就在差不多同一时间，同一个地点，一辆还算宽敞的马车，不急不缓的在镇上的青石板路上咔咔作响的走着。而驾车的嫖千里好像昨晚没有睡好，不仅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还用一床被子披在背上，感觉不是他在赶车，而是跟着前面的马在走。
松江府自古都是繁华的地方，此处虽然只是一个小镇，可比很多小地方的县城还要大。随着前面的老马自作主张的一顿溜达，又穿过一条街道后，嫖千里一直没怎么睁开的眼睛忽然张大，而且露出极为震惊的神情。
前面的年轻人他见过，虽然不知道名字，可他那天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嫖千里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眼前的人让他有点错愕，又忍不住想仰天大笑。
终于等他和那个老女人说完话，嫖千里才用力的咳嗽了一声。
四目相对，年轻人也如他刚才一般意外，可很快便笑着对他拱手道:“从清远镇到松江府，看来您又在梦想的千里版图上迈出了很大一步啊！”
嫖千里哈哈大笑，忽然来了精神的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我早就和你说过，当叫花子没前途，要想活得好，以你的相貌去灵州租界当个相公，不仅女人给你钱花还是门正当职业。”
嫖千里一脸玩味的往刚才那个小院子眨了眨眼，道:“总比你为了几个铜板，被一个又老又胖的女人在身上一顿乱摸要来得强吧。”
梁兴乐了，这位爷的嘴他领教过，不管刚才有没有这回事，反正现在既然从他嘴里说出来，以后没有那肯定也是有了。
一脸坦然的咧嘴一笑。
“没办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都是为了生活嘛！”
梁兴表面上的油腔滑调，并没有让嫖千里惊奇，反而那双清透如水的眼睛，让他更感意外。
不管是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一个年轻男子被别人用这种事情故意抹黑，那都是件很丢脸的事。可嫖千里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抗拒和愤怒，反而有种无所畏惧的洒脱，而这，完全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心智和城府。
“怎么来了松江府？”嫖千里神色不变的问道。
“我虽然没有您尝尽世间美酒，睡遍天下青楼的本事，可总不能一辈子窝在小小的山沟里不出来见见世面。”
梁兴一边笑着说，一边突然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的道:“其实是去灵州城避难的。”
嫖千里极为配合的长长哦了一声，露出一副你懂我懂大家懂的模样后，非常潇洒的道:“正好我也回灵州，要不你给我赶车，我将来介绍你去当相公怎么样？”
梁兴好奇道:“您是灵州人？”
“只是住那。”
嫖千里摇了摇头。
“以前灵州就是个屁大一点的小渔村，若不是洋人这些年的折腾，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人涌进去，里面的人都是外来的，有个屁的本地人！”
说完大手一挥，把马鞭就扔在了梁兴怀里。
问道:“走不走？”
梁兴现在巴不得有个财大气粗的人同路，脑子一转，连忙点头道:“一路上给吃给喝吗？”
嫖千里打趣道:
“那肯定给，你给我赶车，可就是我的人。莫非还让你去被老娘们摸啊？”
梁兴非常恭敬的作了个揖，大喊嫖爷敞亮。
可喊完又一脸哀求的道:“能不能吃饱了再走？饿一天了！”
嫖千里倒是无所谓，虽然他刚从青楼里出来，如果不是听说这地方马上有可能打仗，他才懒得回租界里躲着。
大方的道:“走，带你吃顿好的。”
这句话刚一出口，嫖千里就看见原本躺在几十步外屋檐下的两个人影一跃而起，更像饿狼一样的朝自己跑来。瘦的那个倒还没那么扎眼，只是那个像门神一样的壮汉刚一踏步，嫖千里不自觉的一阵心惊肉跳。
可一看梁兴好像心知肚明一般，连忙问:“一起的？”
梁兴点头道:“兄弟。”
嫖千里仔细打量了他们哥俩一番，眼睛里此时已经多了几许神采。
梁兴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回身问朱有才道:“你不认识嫖爷？这可是在你们清远镇威名远播的人物。”
朱有才一个成天躲在太阳底下睡大觉的穷光蛋，哪里会知道青楼楚馆里的新鲜事，下意识摇了摇头，可很快便嬉皮笑脸的凑到嫖千里身旁作揖道:“怎么可能不认识，嫖爷嘛！”
嫖千里扫了一眼朱有才布满老茧的手背，心头暗暗一惊，笑着问道:“你们都是清远镇人？”
见他们都点头，突然极为认真的赞赏道:
“你们哥仨去灵州倒是再合适不过，那里最缺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
梁兴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接下来肯定没什么好话，在旁笑而不语。只不过齐敬春和朱有才还没有习惯嫖千里的脑回路，连忙好奇的询问道:“我们就是听说灵州城里好，特地去闯荡闯荡，您觉得我们适合做什么？”
嫖千里装模作样对他们二人一顿打量，然后郑重说道:
“你们哥仨，一个扛包，一个拉车，一个卖屁股，都是天下好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