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公道
明亮的灯光,照射着一群面红耳赤的人。他们的目光如炬,就像眼前的几十张骨牌,比天底下最风骚美艳的女人还要来得兴奋。
冯清双手猛搓,麻贵坐在一旁替他一顿猛吹,那股臭味熏得四周赌客都一脸嫌弃,可冯清却毫不在意。
最近几天时间,麻贵就像一个忠实的奴才,每天陪他喝酒吃肉、抽烟摸牌,比伺候贺胡子还尽心尽力。可也就是这几天,冯清从老秀才家里翻箱倒柜找出的钱,已经像流水一样再不复返。而现在的这副牌,已经是冯清连输的第十四把……
他虽然无能,但是并不傻。知道自己再这么潇洒下去,好不容易得来的家产,可能等不到过完年,便得全进了刘宝的腰包。
搓了半天,应当是一对“板凳”,这不好也不坏的牌,能让冯清松一口气,却没有十足的把握。
果然,他的头刚一抬起,对面的人已经一脸得意的将骨牌掀开。
“丁三配二四,皇帝见了也头疼。”
冯清猛的一拍桌子,他感觉自己被耍了,可剩下的那一丝清明又让他冷静下来。
长乐镇没有人敢在刘宝的地盘上掀桌子,就算是贺胡子也不行!
挤出一个笑脸,装作风轻云淡的道:“今天爷认输,明天再来寻你。”
众人见他要走,连忙相劝的相劝,激将的激将,可冯清却只说和麻贵折腾了几天几夜没合眼,实在没了精神。
这句话虽然不是心里话,可也是实话。麻贵看他铁了心要走,钱又没赢,自然不好开口要喜钱。只好一起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像是两条打了败仗的野狗。
“要不咱们再去抽两口?”
一边走,麻贵一边劝道:“说不定过俩个时辰就转了运势。”
冯清被他说得有些心动,可他现在搞不清楚麻贵是不是刘宝故意派到身边的,不管怎么说得冷他几天场子,看看情况再说。
“咱们兄弟俩折腾那么多天,连自家床板都没摸过,还是歇两天再来找他报仇不迟。”
麻贵眼见蹭不到,只好厚着脸皮开口。
“你若真不去,那我可一个人去啦。”
冯青和他从十几岁开始就认识,还是脱了裤子互相较量过长短的交情,哪里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大方的从兜里掏出一块钱便丢了过去。
麻贵喜笑颜开的接过,一口一个冯爷敞亮。
二人又走了一阵,麻贵忽然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梁兴那个叫花子回来了。”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冯青的身体下意识的抖了一抖,脑海中更是瞬间就出现那天在中药铺子,梁兴手握菜刀,一副要将自己大卸八块的凶悍模样。
可他也不想让麻贵觉得自己怕了梁兴,连忙哼了一声。
“回来就回来,干我鸟事!”
麻贵一听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一个外地来的臭要饭的,在与不在死或不死,好像确实跟他们没有一毛钱关系。
正要就此分开自己好去痛快,却听冯清又开口问了一句。
“那狗东西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跟我天天一道,我怎么没印象?”
麻贵挥手道:“我上茅房的时候人家和我提了一嘴,说他回来几天除了去老秀才的坟上拜了几拜,便依旧在大街上挑粪……”
冯青听他那么一说,心里不禁骂了一句原来是个装模作样的废物。
二人道了别,冯青哼着歌悠哉悠哉的推开自己低矮的院门,心想着等爷好好睡一觉,明儿再去大战他三百回合。
家里很黑,冯青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又伸出双手往旁边的桌子上去摸,他要找到洋火将房里的油灯点上。
可正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冯清的脑子猛得一惊,但是还没等他呼喊,一只手掌已经牢牢捂住了他的嘴巴。而眼角余光中忽有一阵寒芒闪过,冯清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一凉后,一股滚烫的液体已然喷溅而出……
冯青知道那是自己的血,他更知道了身后是谁……
冯青扭动着身子,他拼命的想甩开那只捂住自己嘴巴的冰冷的手,可身子却像泄了气的皮球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渐渐的,冯青就像一头被放干的猪,除了身体还在抽搐,但是眼神已经渐渐空白迷离。
而他的耳旁也终于响起了那个人的声音。
“不忠不孝之人,不配活着!”
……
窄小的房间忽然亮起了灯,梁兴就那么平静的坐在被鲜血包围的凳子上,身体有一丝丝颤抖,眼神却依旧平静。
他刚才第一时间想走,可后来却点亮了油灯,就是想看看眼前血腥的场面。
“练胆最好最快的办法,便是杀人!”
这是老芋头对他说的,梁兴一直都铭记于心。
不急不慢的去外头倒了一盆水将身子洗净,然后去柜子里翻了一件衣服穿上,有点短,但是还能凑合……
终于在收拾利索以后,吹灭了灯火,锁上了房门……
幽暗的小巷,刚刚还沾满鲜血的年轻人,忽然轻声哼起了歌。
可等他若无其事的出现在大街上,远处的杂货铺居然还亮着灯,而且门口还有一个人在泪流满面的对着他笑。
梁兴想从旁边走过去,可那个俏丽的人影却拦在了前头,如带雨梨花的脸庞凑到他的身旁压低声音道:“我煮了饭,吃完再走!”
说完用力拉着还要拒绝的梁兴,如自家郎君一般走了杂货铺。
“你还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梁兴坐到凳子上,一边看着外面的王寡妇装好门板,吹灭了油灯,突然有种极为温馨的感觉。
王寡妇擦了擦眼泪,走到桌子旁倒了杯酒递给他。
“他们都以为你认了命,可只有我知道你不会。”
王寡妇一边给梁兴碗里不停的夹菜,眼泪也在不停的流。
“自从你回来那天开始,我每天晚上都在后院盯着冯清的院墙。我就知道你会替老秀才报仇,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梁兴挑了挑眉头,出言打趣道:“幸亏是你,不然我现在不仅没饭吃,说不定已经被人抓起来了。”
王寡妇觉得梁兴有些陌生,她实在想不到为什么一个刚刚杀过人的人,居然还能如此冷静。
可她没有问,也不在乎。
问道:“以后准备去哪?”
梁兴大口吃着饭,略微有些失落的道:“其实刘宝没死,我还真不想走。可他每天太多人围着,我又没有单枪匹马在曹营七进七出的本事。只好先找个地方躲一段时间,以后再来找机会……”
听着梁兴说得如此轻松,王寡妇更是心疼。
而这时候,梁兴忽然举起酒杯,神情玩闹,但眼神却极为真诚的看向她。
“你是一个好女人,如果没有这档子事,你又愿意用八抬大轿抬我,说不定我还真愿意做你王家的上门女婿。”
王寡妇身体猛的一抖,忽然站起来不顾一切的扑到梁兴的身上。
“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长乐镇不配留下你。”
王寡妇娇艳的脸庞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梁兴只感觉有一种冲动马上就要冲破他紧守的清明。
而正在此时,怀中的女人温柔的抬起头,用略带哀求且微微颤抖的声音道:
“好弟弟,让姐姐再做一回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