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簪盍
宋婉依只知党延要来,作为女眷不能露面,便让柳儿前去打探。谁知柳儿刚刚回禀,说是穆如清也来了,七王子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穆如清一个荣耀身份。
宋婉依心中纳罕,穆如清到底是跟了容时哥哥还是大夏的七王子?又或许,她左右逢迎,将两个男人玩弄股掌之间!她一向如此,恨不得所有好的都得是她的,哥哥、容时哥哥、七王子,一个个儿的前赴后继,唯她马首是瞻。哥哥念她多年,容时哥哥为让她活命舍命去求圣上,七王子为了她不顾性命挡下一箭。
她可真是好手段。
现下,宋婉依看着穆如清春风得意,更是怨恨难填,定要侮辱她一番,于是道,“这几日空闲,我学了一点看相的门道,今日一看姐姐,倒不知有些话该不该讲了。”
“宋小姐但说无妨。”党延那里估计还未完事,闲着也是闲着,木思灵也想看看宋婉依能玩出什么花样。
“姐姐三庭饱满,五官丰润,实在是个美人。不过,姐姐眉间带痣,却是大凶之相啊!”宋婉依语带嘲讽。
“哦?怎么个说法?”木思灵绕过宋婉依,走向亭子端坐在亭中茶桌旁。念儿为木思灵倒了杯茶,木思灵微抬袖口,将茶送入口中。
亭中只有一只凳子,宋婉依跟过去却只能站着。再加上木思灵的举止气度,宋婉依看起来倒像是木思灵的侍奉丫鬟。
宋婉依才不管这些,她只顾着羞辱木思灵,“所谓大凶,就是克父母、兄姊、丈夫,是家破人亡之象。”
木思灵似是惊讶异常,“宋小姐算得准啊!民女确实父母作古,弟妹早夭。至于克夫……”木思灵叹了口气,“其实,之前也有算命的替我算过,可殿下说了,他是王族,有神灵庇佑,他不怕。”木思灵将茶盏一放,掏出丝绢轻轻擦拭朱唇,“想来老天是公平的,虽让我亲情淡寡,却又给了我这嫁入王府的泼天富贵。”
穆家未倒时,宋婉依跟在穆如清后面谨小慎微多年,自是知道穆如清的嘴甚是厉害。她也不示弱,接着道,“我与姐姐当真是有缘分,姐姐是七王子的女人,我再过两年,也要许给中京的三殿下当正妃,咱们出身虽有云泥之别,夫君倒是势均力敌!”
一个没有名分,一个贵为正妃,木思灵自是听出了宋婉依的话中真意。木思灵心中嗤笑,这些年,宋婉依还真是没有一点长进,如今她都成了庶民,却还是只敢对她暗中讥讽、夹枪带棒两句,浓浓的小家子气。
“听闻颂国的三皇子,早年有过婚约,心中也始终藏着他那个挚爱之人。宋小姐侯门千金,倾城之色,什么样的好儿郎寻不着,偏偏是这政治联姻……”木思灵似是难言,面露惋惜,语带不忍。
“你胡说!”宋婉依语声忽得拔高,杏眼怒瞪,“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妄议三殿下?”
见宋婉依顾不得装了,木思灵也缓缓站起身,对着宋婉依正声厉呵,“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妄议我?”
宋婉依怒气中烧,竟气昏了头,抬掌向着木思灵脸上掴去。
念儿机警,直接将宋婉依还未落下的手腕狠狠扼住,冷言喝道,“宋小姐是不把我们七殿下放在眼里,还是不把大夏放在眼里?”
“婉依,快回房去。”还未等宋婉依回嘴,一声呵斥便从亭外传来。
木思灵顺着声音转过头去,一个身披重铠,满身甲光的男子从院中走来。
是他,是宋卓初。
木思灵见了故人,心中掠过一阵酸楚。宋家上下皆是虎狼,却只有他,还是那个曾与哥哥穆敬并肩的少年模样。
这些年来宋康投机朝堂,他却不党亲父,仍然满腔热忱奋勇疆场。
他的腰间,也还挂着哥哥送他的那块冰底淡绿平安坠。
宋婉依见宋卓初来了,知是自己再胡闹下去,哥哥定不饶她,只能用力从念儿手中挣脱出手,愤愤退下。
“少将军。”木思灵行礼。
宋卓初看着自己念了多年的女子又死而复生站在他面前,似是丢失珍宝又辗转反复重回手中。他顾惜,雀跃,双目温润,满含柔情。他问,“姑娘这些年过得可好?”
“劳将军挂念,一切都好。”木思灵回道,时过境迁,她仍愿为宋卓初留着一丝善意。
“好,好。”宋卓初喃喃自语,从始至终,他都无所求,只要她好。
宋卓初从怀里掏出那只蝴蝶簪。
从知穆如清还活着后,他便随身携带,只盼有天得见,能了却当年未能相送的遗憾。
宋卓初低头看着簪子道,“这只蝴蝶簪,本是我为挚友幼妹备的生辰礼,如今她已亡故。”宋卓初抬头,眼神悲凉,“如若她还活着,与姑娘年纪相差无二。姑娘若是不嫌晦气,可否许我将此物送于姑娘,也算了我一桩心愿。”
宋卓初的话像是一粒石子,无征无兆突然投掷木思灵旧忆深海,惊起一片细碎涟漪。
那时的宋卓初是哥哥副将,两人是名动天下的少年将军,英姿勃发,气贯山河。
如今宋卓初就在眼前,哥哥却大漠荒原英雄埋骨,累累战功竟成笑谈。尸首或许早被秃鹫啃食,风沙席卷,少年英雄不过是飞鸟尽后被折断挣裂的良弓。
木思灵回过神,接过簪子,缓缓道,“逝人已逝,还望少将军抛却旧事,不负当下。这簪子我收下,将军就与过往告别吧!”
“灵儿,逛得可开心?”
是党延。
党延语气冷肃,他已在这站了一会儿,木思灵竟一点也未察觉。
灵儿?这么肉麻,亏他叫得出来。木思灵本还伤感,听了党延这称呼,真想把全部眼白翻出来给他看。
宋卓初向党延行礼,“参见殿下。”
“早就听说宋家少将军仪表堂堂,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党延说着,转头看向木思灵,愠色铺满眼底,“你不是说想去尝尝中原菜吗?刚才打听了宋将军,说是城中的醉仙楼远近闻名,再不去,可过了午膳时辰了。”
木思灵听着党延的语气,看着党延的脸色,知他已是恼了,忙站到他身后,一副唯夫君是从的娇妻模样。
宋卓初道,“殿下既然来了,不如用完午膳再回。”
党延道,“我这内子甚是嘴馋,想吃什么就必须吃到,不然定要打滚撒泼,还望少将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