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刺客
只要有某个共同的目的,什么样的人站在一起都不奇怪。
身材魁梧的六个护卫围住了魏瑰,尤大公子来到了他母亲身边,看向魏瑰的眼神半信半疑。
魏瑰仿佛对自己的处境毫无所觉:“为何抓我?”
尤大人冷哼一声:“你冒充我府上亲眷,胆大妄为!”
魏瑰发问:“凭何说我是冒充?”
从没有人如此不知好歹,面对尤大人一而再地反驳顶撞,他的眼神顿时锐利几分:“凭你会武。”
他们之前连面也没见,这理由牵强了些,尤夫人皱眉,尤大人便补充了几句:“司徒用暗器试探,骁儿都毫无防备地被吓到,你一女子毫无惊惶之色,瞳孔也不动分毫。”
司徒如何看到?莫不是暗器亮面如镜?这点确实是她疏忽了,但目击者最多只有司徒一人,尤大公子首先被暗器吸引了注意,是看不到的。
魏瑰道:“尤大人信这一面之词?”
尤大人不为所动:“无需多言,拿下!”
“等等!”“等等!”
一声是尤夫人发的,她虽怀疑魏瑰,但不明白丈夫怎么草率下结论,一声来自庭院中,这女声听着年岁大些,想必是尤若欣的母亲。
尤老夫人搭着飞扬少年的胳膊,雍容华贵,款款而来:“要不是骥儿告诉我,我还不知你妹妹的孩子有消息。我都听到了,会武怎么了?女子怎么了?”
待院中人行过礼,她目光沉沉地看着尤大人:“你在想什么?”身为母亲,她本不该怀疑儿子,这是触及儿子的权威,会使府上人心不齐,但她越来越看不懂家里男人的做法。
尤大人道:“母亲,她确实来历不明,请相信儿子的判断。”
“那也不必对人家动手!”尤老夫人道,“你做了一家之主后,越来越有威严了。”
这帽子扣得,魏瑰想为老夫人鼓个掌。
尤大人赶忙挥手叫其他护卫下去,尤老夫人这才坐下,把目光放到魏瑰身上。
这姑娘……长得确实不像,她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承认。
“这位姑娘,你遇到了什么麻烦?”话中意思,认亲就不必说了。
尤大人脸色稍霁。
魏瑰道:“确为寻亲而来,并无麻烦。”她也没说谎,寻的是尤若欣的亲,不是她的亲。找到能为尤若欣奋不顾身的人,她的亲笔才交得出去。
司徒还虎视眈眈,并没有随护卫下去,她还得试一试尤家人的态度:“倒是这冤枉了我的人,却不知是谁,给我找麻烦。”
见她如此油盐不进,尤大人忙对着老夫人指了指她:“母亲,你看这。”
飞扬少年插嘴道:“你说司徒吗?他是我爹的护卫,就是武功好,这方面比较敏锐,他没有坏心的。”
魏瑰以牙还牙:“他是何来历?明吗?”
飞扬少年纳闷:“这……我怎么知道,我爷爷找来的,应该明的。”
魏瑰心说,怎么还有爷爷的事?这尤家好生复杂。
尤大公子感觉到屋里暗潮汹涌,拍了下没有眼力见的弟弟,得到少年一个清澈的迷茫眼神。
尤夫人道:“母亲,不如让翩翩姑娘先在客房住下,待我们确认了收养她的人和张家的关系再说。”
为今之计,只有这样,尤老夫人失望道:“照你说的安排。”
不等魏瑰回应,尤家人决定好了,尤夫人召来侍女引魏瑰前往客房,大约是要限制她的行动。走出屋檐下时,司徒斜睨了魏瑰一眼,魏瑰平静地回看。
四六从房顶上跳进魏瑰的怀里,侍女被吓了一跳,魏瑰道:“别怕,它没有坏心的。”
尤大公子又是一阵咳嗽,飞扬少年听到这句,凑上来和魏瑰搭话:“你是不是对司徒有什么意见?”
魏瑰道:“是他对我有意见。”
飞扬少年:“那,护卫提防人不是应该的嘛?”
魏瑰道:“你们从没见过我,我有什么样不是应该的?”
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婴,谁也不知她的经历,如何定性?
换做真正的翩翩,寄人篱下、缺少亲情,做奴婢被人呼来喝去,这些印记是洗不掉的。若是找上门,会被嫌弃没有尤家血脉的样子吗?
少年若有所思。
和尤夫人说话需正经,和他倒不用,魏瑰决定从他这打开一个口子:“你对我母亲有印象吗?”
少年:“姑姑出嫁我还没有生下来呢,下人提起,只说是个美丽的女子,有好多人求娶,不知为什么看上了姑父。”
魏瑰一点不意外:“哦。都有谁?”
少年:“我大哥肯定知道得多,大哥!”他对表妹想了解生母的事毫不怀疑,回头冲尤大公子招了招手。
尤大公子硬着头皮上前,加入聊天:“怎么了?”
“妹妹想知道姑姑的事。”
少年张口就来,不见生分。
魏瑰得寸进尺:“有谁对我母亲特别执着?”
旁边还有侍女,竟然讨论亲姑姑的桃花,尤大公子脸色微红,努力回想:“这……丞相家的公子、鲁国公世子、怀王世子,都有来家里做客。”他说话还是很收敛的。
魏瑰:“他们都成亲了吗?”
尤大公子匪夷所思:“你问这个干什么?”
魏瑰:“你答了我再说。”
尤大公子:“丞相公子成亲了,孩子都有了,鲁国公世子去参军戍边,许久没回上京,没有听说成亲,怀王世子五年前病故了。”
魏瑰神思恍惚,尤大公子追问,她漫不经心道:“我想知道,没了我爹,谁最有可能当我后爹。”
好奇上头的尤大公子和侍女齐齐一个趔趄。
四六:“……”尤若欣母女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你说话注意一点分寸呐!
入夜,四六在房梁上严阵以待。
它告诉魏瑰,司徒当时转身就去找了尤大人,汇报了魏瑰的情况。这二人就算不是魏瑰所猜测的勾结,他们的关系和信任也是不容小觑的。
魏瑰有预感,晚上会发生点什么,毕竟月黑风高好杀人。
四六在上面低声问:“你跟那俩小子打听出什么来了?”魏瑰从尤府的二位公子嘴里套话,费劲八卦了一路,它虽然一直听着,但不是很明白。
魏瑰道:“丞相公子是尤老夫人属意的女婿人选,文武双全,端方有礼,是那种谁都会喜欢的儿郎,奈何尤若欣没中意;鲁国公世子是尤大人的好友,有同窗之谊,来尤家做客认识的尤若欣,他和张曙光都是武将,为人相对粗犷,比张曙光胜在有个好家世,尤老夫人希望尤若欣退而求其次。”
四六思考着点点头:“能冒充张曙光应该要会武会打仗,鲁国公世子更有可能。”
魏瑰不置可否,继续道:“那位怀王世子比较神秘,在上京不太活跃。尤家人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认识的,就能让人家对尤若欣那么有好感,听说身体不那么强健,但风度翩翩,修养极佳,书画一绝。”
四六问:“他不是病故了?”
魏瑰语气轻飘飘道:“病故而已,又不是斩首了。”
四六:“?”
它正满头雾水,窗户纸就被人戳了一个小洞,一点黑影在纸上挪动。
魏瑰躺在榻上呼吸平缓,一根细竹竿伸进来,吹出了一股烟气,四六还在想着她们把门拴住了,下一刻头顶的瓦片就被人揭掉了。
它赶紧隐匿了身形,还好一般人是看不见鬼的,它晃晃悠悠地跟在这贼人的背后,眼睁睁看着他掏出了能装下一个魏瑰的麻袋,竟然不是来杀人灭口的。
“啧,那狐狸呢?上哪野去了?”
四六:野你大爷!
他磨磨唧唧地掀了床帐,又蹲下来找了一通,魏瑰的僧棍就立在床边,四六勾在床架上,尾巴一甩,棍子倒了砸到了小偷身上。
“嘶!”贼人气急败坏,却也警觉,“谁?”
四六在他脖子上吐个气:“我——”
真撞鬼,实在的,不是乱说的,那吓人的程度可见一斑。没想到这人胆大,立刻转头盯着魏瑰,见她毫无动静,就要把她装袋带走。
顺手用棍子挑起麻袋,翻窗出去,一落进花园里,就看见两盏灯笼、两位少爷、尤夫人和尤老夫人。
尤老夫人率先开口:“大爷叫你干什么?”
这人不是司徒,但也是尤大人的护卫:“老夫人……”
“咚!”尤老夫人拿拐杖敲地,显然是生气了。
护卫只得道:“大爷让我把这位姑娘平安送出城去,假装,是贼人干的。”他把头低到了地上。
“他究竟要干什么?”尤老夫人抓着尤夫人的手,痛心疾首道。
“母亲……”尤夫人还要说什么,却听见异样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咻!咻!——”
箭矢来自四面八方,尤夫人神色凝重,赶紧护着尤老夫人躲避。两位公子丢了灯笼,拔出佩剑,一剑拨开箭矢,一剑砍开了魏瑰麻袋的绳子。
尤大公子扒开麻袋,只见少女神色清明,毫无中药昏迷的迹象,尤大公子惊奇地看着魏瑰从容地站起,捡起地上的棍子。
她只是把棍子一杵,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就起来了,魏瑰目光凛然,一步上前迎上了飞身下来的刺客剑尖。
司徒此人,确实是用剑的高手,剑法熟练,速度够快,招式也够狠辣,哪怕有另外两位公子干扰,他也照砍不误。
他们本就是初出茅庐,剑客也称不上,平常在司徒手下,练的不过是过家家——对杀手来说是过家家。
到后来魏瑰干脆道:“去保护你们母亲!”
尤大公子:“母亲武艺胜于我们!”
尤二公
子:“你一个人怎么能行?”
尤夫人:“废什么话,两个没用的东西!”
尤老夫人:“你们碍着人家了!”
两位公子:“……”
四六驾驭风吹开偷袭的箭矢,让魏瑰可以专心对战,别的不说,魏瑰打架的样子英姿飒爽,十分耐看。
“咔嚓!”司徒的左手小臂被魏瑰的棍子击中,他随手往墙上一撞把脱臼的骨头摁回去。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但这样只是让手臂不会脱臼得更厉害,不能保证他运用如初。眼看着就要落入下风,司徒突然高声道:“尤大人,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吗?”
“不要忘了,谁在我们手里!”
尤家四人听到这话,心头疑云笼罩,更是不敢置信地四处寻找。
花园另一侧门,尤大人的身影自黑暗中走出来,低着头,那脊背似乎不能挺直,他缓缓抬手,声音暗哑:“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