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
九月末,夏煜桉生日这天,江浔野蹲点给她祝福。
他们现在在京城,手作社暂时交给何奕杰管理。前一天,江浔野忙着给何奕杰交代日常工作,又忙又晚,他却还是把夏煜桉的事记着,放在心上。
不过,夏煜桉没有邀请他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
作为父母,夏铮年和陈瑾为女儿隆重地庆祝生日理所应当,然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多的,是在寻找伙伴公司,与竞争企业结成联盟,对抗共同对手,合力压制目标。
从小到大,夏煜桉和夏铮年吵过不少架,关于学习,关于学校,甚至平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能吵起来。
然而面对周家,夏煜桉和夏铮年的立场相同。夏家与周家独占市场大头,表面上保持友好关系,暗地向来势不两立。
维持表面关系,所以周家在这次也受邀出席夏煜桉的生日宴会。周家在,夏煜桉没让江浔野来。
夏煜桉在家里头换衣服,连衣裙露背,蝴蝶骨连同脊背一同露在外头,全身镜前拍了张照发给江浔野。然后打他电话。
“这样穿可以吗?会不会太露了?今天有好多人来,你会不会吃醋?”
对面看着镜子中那一大块肉色,隔了很久,也不说谎,淡淡回:“会。”
江浔野点开免提,回主页面看天气预报,虽是夏末,前阵子下了雨,有些凉意,他补了句:“穿件外套?”
“不太行……生日得穿好看点才行,而且来的都是别家的千金,我作为主角,不能逊色。”她顿了顿,嘿嘿傻乐,“你也不想你的女朋友比别人家的差吧。”
夏煜桉单手握着手机,象征性翻了几下衣柜,火速转变:“可是我找不到外套诶,怕冷,好像全留草原上了,家里头没有。”
“你有吗?”她问。
“有。”
“借我披披?”
夏煜桉让他找件黑西装,正好之前去沪城谈合作穿得正式,有件西装洗净后干脆直接放行李箱里头,一直备着。江浔野从酒店里出来,把外套给她送去,夏煜桉就要他陪她走到路口。
“一会儿就看不到我了,你快趁现在多看看!”走至路口,跳起红灯,夏煜桉有些着急地手动把江浔野的脸转向自己。
他眨了眨眼。
她一身简单的色彩搭配,天真纯洁又裹挟诱惑。
“看清楚了?”夏煜桉问。
被迫直视,他低低地“嗯”了声。
“还吃醋吗?”
“有点。”他的模样像只委屈的小狼。
“那一起去?”
江浔野轻轻摇头,替她把外套穿穿好:“玩得开心些。能少喝些酒就少喝些,到家给我报个平安。”
夏煜桉“嗯嗯”地答应,不舍得江浔野,还说到家后要跟他打视频。
-
陈瑾和夏铮年在夏煜桉小时候把她保护得很好,将她从混乱的资本中撇清关系,她对近几年的商圈更迭不甚了解,也不认识什么人。
就跟过年拜访七大姑八大姨一样,夏煜桉象征性地与别的老总介绍了一下,然后跟着陈瑾和夏铮年礼貌喊了几声,一脸礼貌又疏离的微笑,而后便站在一旁,不打扰他们和老总谈论起工作方面的事。
夏家跟国内外的企业都有合作,来参加生日宴的也有不少外国人。
陈瑾正与一名外国女人嬉笑谈论,夏煜桉干站着,好像没她什么事儿,就借口想去别的地方逛逛逃离了,去到边上沙发那儿坐下。
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周家这会儿才到,周景庭带着周凌一起来的,旁边还有位女人,看上去四十几岁,跟陈瑾差不多。
一路上她都亲密地挽着周景庭的手,举止言行格外亲昵,暧昧极了。
夏煜桉就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幕,气得牙痒,这口气咽不下去,偷偷摸摸拍了张照片给江浔野发过去。
夏:【周景庭旁边那女的,再娶?还是小三上位?要不要我去捉奸?】
坐立难安,夏煜桉对着手机一直刷新。
隔了几分钟,对面才来消息。
野:【再娶。】
看着屏幕里冷冰冰的两个字,夏煜桉陷入沉思。
所以,意思就是明媒正娶。她不介意周景庭有过婚姻吗?而且还带了个娃……她跟周景庭有孩子吗?
夏煜桉不知道该怎么回江浔野,这些事也不太适合问他。对面没再发消息,即便隔着屏幕,也能觉着氛围凝滞。
为了缓解下气氛,她转而看向其它地方的一些布置。茶几上摆放着香薰蜡烛,供人消遣娱乐的纸牌占仆游戏,还有一些酒水。恰巧发现其中有瓶奶酒,底下有行蒙语。
她看不懂,就拍了张照给江浔野——立即抓住救命稻草般,僵硬生涩地,局促地扯开了话题。
好在,他似乎并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
江浔野说,这是奶酒,蒙语里头叫“阿日里”,鲜马奶经过发酵变酸酿制而成,喝起来有酸头。他说,他在草原上经常喝这个,酒精度只有二度左右,不至于骑不了马。
草原夏季牛肥马壮,牧民将马奶收贮皮囊中,发酵成酒。马奶酒、手扒肉、烤羊肉是草原牧民日常生活最喜欢的食品和待客佳肴。踏上草原,走入蒙古包,牧民便将美酒斟于银碗金杯,托于哈达之上,唱起敬酒歌,款待远方贵客。
即便这酒度数不高,但江浔野让她少喝酒,她记着,默默放回原位。
与此同时,旁边沙发陷下去一些。
傅砚明明只比夏煜桉小一岁,然而小时候,男生长得慢,个子比她矮不少,以前住她家隔壁,爱抢她玩具玩,她也不服输,笑他矮,两人从小打到大。
夏煜桉读三年级那年,傅家搬家,前一天傅砚跑来说等他长大来娶她,吓得夏煜桉拔腿就跑,哭着跟爸妈告状。
她一直拿他当兄弟处,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哥们”居然要泡她。
鲜花怎么能插牛粪上!
那天她委屈得哭了好久,陈瑾哄了她好久才好。俩小孩打小就亲,估计也就是那回,陈瑾觉着,夏煜桉和傅砚这小子长大有戏。
“买那么多化妆品给你女朋友用?需要用那么多的量,你是准备一天换一个?”想到草原上卖化妆品时那一份百件订单,夏煜桉没心没肺怼他。
“能有什么意思,想追你还不明显?”傅砚坐沙发上,从一旁拿瓶饮料给她,笑道。
夏煜桉有事向来藏不住,瞒不过陈瑾和夏铮年,也用不着多猜。
那回其实是夏叔叔找傅砚帮忙,刀子嘴豆腐心,不想把关心表现出来,觉得那样太矫情,又不忍心看自己女儿每天折腾,只好默默帮她减轻负担,助她提前收工。
“我有对象了。”夏煜桉哪里知道这事儿是夏铮年安排的,只警惕地把江浔野外套往自己身上裹裹紧。
她和他都长大了,懂事了,明事理了,小时候的事儿只当是童言无忌。
遭到江浔野“背叛”的那年暑假,她承认,过得没那么好。然而不忍心给江浔野发那些难听的话,就只好把傅砚找出来,对着他骂,把火全撒他身上。所以她跟江浔野那些事儿,他都是知道的。
“你真的了解他吗?”傅砚问。
夏煜桉沉默。
忠诚,温柔,对她好。
好像说不出别的什么了。
太多年没有联系,心像是被挖了一个坑。曾经填在心里,七年一点点滋养萌发生长的那颗树,七年前一把大火烧烬。
分别如熊熊燃烧的火焰,燃烧七年,留下光秃树干,难以再生,难以填补。
没来由的酸涩。前几天回归平静的情绪再次掀起阵阵潮涌,疯狂地层层向她席来,将她硬生生拽回那个闭环。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想不通。
总觉着,他还有事情瞒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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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砚跟夏煜桉熟,后来被喊去主持宴会了。他很适合这个角色,能说会道,人脉很广,在圆台上简单介绍起在场的资本家们时更是灵活自如。
子承父业,这几年接受企业后,傅砚明显成熟不少,看着比小时候靠谱多了。
后来吃饭的时候夏煜桉偷偷问过他,周景庭身边的女人是谁,是什么时候娶的。
“查户口呢你?”
“赶紧的,有急事。”
傅砚说,女人叫沈清宁,是周老打小给周景庭安排的娃娃亲。门当户对,黎宛自然比不过她。
夏煜桉懒得想下去。来参加她生日的,有许多都是认识的少爷小姐,在一块儿玩酒桌游戏。夏煜桉作为主角,虽然不太会,但总得参与一下下。
然而连输了几把游戏被灌了好几杯酒,她的脸很明显的泛出绯色。
大家兴致高,总起哄着要寿星喝。傅砚这小子有良心,后来帮夏煜桉挡了几杯,在他的劝阻及耐心向大家解释下,她才没再继续玩下去,就坐在一旁看着大家玩游戏。
后来酒精起了作用,她觉得有些不舒服,脑袋昏昏沉沉的,头重脚轻,想去洗把脸清醒一下,摇摇晃晃到水池前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企图将七年前燃起的火焰浇灭。
反复几次,水珠沿着脸颊滑落,发丝被浸湿。
夏煜桉想从包里拿纸擦拭下,还未有下一步动作,余光便闯入了一包方方正正还未开封的小包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