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坂口一柳走了后, 监管室里安静了很久。
等常辉霖再次看见天空,就是三个月之后了。
常辉霖被放进一个四四方方的笼子里,笼子是秘金的材料, 能遏制异能的使用。
他身上早已不是当初刚刚被抓进去穿的衣服了,而是已一件纯白的长袍, 比起正常的服饰要更加容易脱下更换, 领口到下摆仅仅靠着一条黑色的腰扣拢住。
腰扣的材质很坚硬,中间有感应器, 本质上其实就是一个信号发射源,防止他逃跑用的。
夜幕稍纵即逝, 常辉霖的笼子被推进了另一个黑色的空间中,滑轮划过大理石面, 停在了层层叠叠的幕布后面。
随着大厅中央的石英巨钟敲打午夜十二点的轰鸣声, 幕布被拉起,常辉霖垂着眸,安静地任笼子外的人把他推到正中央的位置。
没有声音,没有光线。
他眼上的布条完美地将外界都隔绝了。
现场的确是很安静。
所有人在看到常辉霖的时候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什么才是超脱了人类范畴的美?
这可能很难定义,但当那一片纯白安静地囚困于金笼里的时候,人类的某种劣根性就从恶念中发芽生花。
【四席审判】
这与其说是一场审判, 倒不如说……
是一场瓜分胜利果实的宴会。
分的是血, 是肉, 是因【造神计划】而死去的那些人的尸体。
高堂满座。
属于更隐秘的,更肮脏的一角悄然掀起, 。
【造神计划】的本质是什么?
在和坂口一柳谈话的时候, 常辉霖这样问他。
“战争”
荒野的战火已经消迹, 而人心的战火从未缺席。
只要人在这世上存在, 就会有战争的发生。
他们的欲求从来都不是封存能掀起战争的人形兵器, 而是将兵器握在自己手里。
一旦【造神计划】成功,那成功的实验体必然是所有人哄抢的对象,其中的利益之大,绝不是单单“大局观”可以打败的。
“想不到那个中原小儿居然已经把完美的实验体造出来了……居然还一直隐藏至今……”
座上几乎都是苍苍老人,他们半数以上是当年或多或少参与了【造神计划】的老人,如今各自手握一方的势力,所以坐在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两个年轻人就很显眼了。
其中一位毫无疑问是森鸥外,他不知道向异能科这边提供了什么,也参与到了这次的分赃,一改之前中年萝莉控大叔的模样,黑发向后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一身肃穆的黑西装,不像是来参加狂欢的,倒像参加葬礼。
另一位则要更年轻一些,支着脑袋似笑非笑,金色的头发没有完全梳好,还有几缕坠在了脸侧,眉骨上隆,鼻梁高耸,金丝镜框下是一对浅红的瞳孔。
外国人。
森鸥外的视线在他脸上一错而开。
有资格站在这里的,自然不是什么善茬,更何况是一个外国人,能介入像这种堪比国家丑闻一般的现场。
像是注意到了森鸥外的视线,男人向这边举了举高脚酒杯,手腕上金色的什么在吊灯的光下一闪而过。
森鸥外也举起酒杯回敬。
他重新将目光放在正中央的常辉霖身上。
“说实话,光看外形,那真是难以言语的美丽啊。”
旁边有人在感慨:“不过他身上隐藏的东西更令人着迷,不是吗?”
“的确。”
森鸥外手里的酒杯轻轻地晃动,酒液波荡。
这场宴会当然不会落于俗套,大佬们讨论的全都是常辉霖身上有多少可榨干的利益,一个小时过去了,出现了两个观点。
一个是直接利用常辉霖,另一个则是将常辉霖作为母本,重新开启【造神计划】。
奇怪的是,持第一种观点的都是完完整整经历过当年【造神计划】的高层,对于第二种主张的看法简直是避之不及。
也可以说是,心有余悸。
森鸥外全程没怎么发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沿,视线轻轻地落在了幕布之后的位置。
那里有什么人的身影隐隐约约。
常辉霖闭着眼睛。
他感觉到有另一个在靠近。
这种感觉玄而又玄,就像是联系在血脉里的感应,不能简单地归类在“五感”之列。
中原中也。
来人握住了他的手,老茧,硝烟,全部从那一只手上传递了过来。
“我会带你离开的。”
中原中也低声道。
他解开了常辉霖眼上的布条,又重新系了个虚结,动作很快,在人察觉之前又退回了幕布里。
须臾,大厅的灯忽然全部陷入黑暗。
窗口玻璃破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变故发生的瞬间就有隐藏在角落的人有条不紊地出列处理事情。
灯光恢复的也很快,但不出意料。灯光再次恢复的时候,中央的常辉霖不见了。
此时此刻。
常辉霖正被人抱在怀里,他能模糊感觉到一颠一跛,抱着他的人正在快步离开。
他按住了此人的肩膀,示意他停下。
“腰带是追踪器。”
遮眼的布条解开,眼前的人既不是中原中也,也不是澄海花,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常辉霖看着抱着自己的外国人,陷入了小小的沉默。
“喂喂,不要一脸‘你是谁‘的表情看着我好伐?”
金发外国人一开口就完全损坏了他那一身高贵典雅的打扮。
他敲了敲常辉霖的腰带,有气无力道:“你这个腰带上面的东西早就被黑入修改了,那群傻哔是不可能找到你的。”
常辉霖已经听出来他是谁了,这如同死了爹没了妈上坟头哭丧还给纸钱灰呛了嗓的颓废音可不就是当初在电话里提醒他的……大叔吗。
“……那,谢谢?”
外国人:“就算你说谢谢也不能弥补我大老远从美洲坐飞机来个破日本的机票钱的。”
这么在意身外之物,看来就是电话里的那个人了。
“啧,真麻烦……”
外国人突然一顿,像是听见了什么,光看那张脸,简直就是贵公子里的贵公子,但搭配上声音,怎么听都有种鬼畜的凌乱感。
他把常辉霖放了下来,嘴上不停地叨叨叨:
“老板说了,不让我过于介入……有一说一,真不知道这么麻烦是干什么,要上天不是……哦对了,我叫亚历山大,你也可以按照老板的习惯,叫我压力山大……”
废话真的好多。
亚历山大忧愁地叹了口气,“之前还以为老板那么生气就会让我直接把那群老头子搞死呢……结果我给他们用了异能,现在还要回去解开……”
“嗯,我差不多该走了,接你的人来了。”
他挥了挥手,退后几步,在转角处消失了。
常辉霖站在原地只是等待片刻,就有另一个人靠近。
他转过身,就看见了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的帽子摘了,头发扎在一边,穿着也极为正式。
他向常辉霖伸出手。
“在下来接您了。”
常辉霖也伸手,两只手却没能在半空中完成相会,他掐住了费奥多尔的咽喉。
“我的位置信息,以及许多的证据,都是你提供给异能科的。”
常辉霖收紧手指。
“是……咳咳……”
费奥多尔脸上涌起病态的苍白,他此刻看起来无害极了,像是最没有威胁的羸弱者。
“但是,在下也是为了您。”
常辉霖毫无情绪地从嗓子里漏出一个音:“说。”
“坂口一柳。”
费奥多尔说的有点费力,少年的武力值一向是偏高的,要不是锁他的笼子的特殊构造决定了它不能被从内部打开,也许都不用等到那个什么压力山大来救他,他都可以自救了。
也就是说,常辉霖如果愿意,他也可以捏碎费奥多尔的喉骨。
“坂口就是为您而诞生的容器——他被保护在【静室】里,除了这一种方法,很难让他与您见上面。“
“哦,见上了。“
常辉霖歪了歪头,未被梳起的长发落雪般从肩头滑下。
“所以呢?“
费奥多尔神情一滞。
“您……没有吸取他身体里的异能吗。“
“你希望我这么做。“
常辉霖松开手。
“我从岛上拿到的金属羽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已经让我‘吸收’了”
“为什么?”
“我们是一体的。”
费奥多尔冷静道:“您变的更强大,自然是我的愿望。”
“不。”
常辉霖轻轻摇了摇头。
“你的目的并非这个,费奥多尔,不论【书】承诺了你什么。”
他轻慢地拍了拍青年的侧脸。
“你都是我的一条狗。”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侮辱性的词汇会从这般冰雪的人物嘴里说出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样的形容词并不是常辉霖自己想出来的。
还得多亏琥珀。
琥珀既中二之后,又开始看起了不可描述文学,其中这种词汇能用到的地方真是从床上到办公室,哪哪都行。
琥珀的口头禅一变再变,最后扭曲成了“区区畜牲,竟敢忤逆你的主人!你不过是霖霖的一条狗罢了!”
后面必然还有再加上一句:“哼,至于我?我可是霖霖的小宝贝!”
常辉霖:……
啊是是是对对对你是我的小宝贝。
费奥多尔眼神一暗,他还想再说些什么,震耳发聩地爆炸声从另一边的大厅传来,狂爆的气流卷起少年的长发,常辉霖别住耳畔纷飞的发丝,没有回头看。
“你设的局没了,开心吗?”
费奥多尔扯出一个笑:
“一切都是为您存在。”
常辉霖对此不置多词。
他从袖袍里拿出另一片羽毛。
金色的,还泛着光泽。
“放心,它已经被我带出来了。”
以费奥多尔的能力,想要收集金属羽毛,其实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但总有些地方,是他的手伸不到的。
就比如这次审判里的高层。
金属片羽极为重要,高层随身携带并不稀奇,但难就难在,没有人知道它具体在他们的谁身上。
既然不知道是在谁身上,又想拿到,那何不直接把“吸铁石”搬出来,吸引出它呢?
常辉霖在岛上接触金属羽毛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他能够吸引并且共鸣这些东西。
在身体受难,情绪起伏的时候尤其。
而坂口一柳出现在审判席上,不论是一定还是可能,费奥多尔都会在背后作梗,让他成为必然。
刺激不够,那就再加点刺激,把中原中也放出来救常辉霖,再“必然地”被抓住,后果会怎样?能不能引起神明大人的震怒?
或者……再添上澄海花的砝码?
棋子到齐,所有的线都布置完毕。
这场审判,是神明对人类的审判。
除此以外,中原中也是祭品,澄海花是祭品,坂口一柳,在场的人,都是祭品。
这是他们的葬礼。
“我说的对吗?费奥多尔。”
常辉霖看着这个神情已经快速平静并滑向冷漠的青年。
“或者,【b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