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没醉
第二十四章
阮秋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就是和林沐吵架，吵架的第三天，林沐人间蒸发一般, 消失不见，在她心上烙上了长达18年的阴影。
当林沐再一次出现时，她有失而复得的喜悦，但更多是得而复失的恐慌, 她害怕再次失去林沐。
事实上，她已经失去了，从一开始林沐就不属于她，只有22岁、正当青春的林沐, 怎么可能会属于已经38岁、千疮百孔的她。
阮秋池很清楚也明白自己不可能会再拥有林沐, 她只想让林沐在自己的帮助下，活得好好的。
不想让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女变得迷茫自卑, 她想用她的双手为林沐筑起最坚厚的城墙, 然而还没开始, 林沐就转身离开了。
“你终于回来了。”阮秋池眼里蓄着的泪水, 像洪水决堤了一般, 钻出眼眶, 从脸颊淌到下巴，淌进林沐的心里。
阮秋池竟然哭了。
林沐脑子有一瞬间的宕机，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喜悦。
原来阿阮是在乎她的, 并没有表面表现的那么云淡风轻和平静，林沐胸口几乎被喜悦瞬间填满。
林沐：“是的，我回来了。”
阮秋池却没林沐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她双眼没有聚焦, 顾自说完不再看林沐, 埋头在膝盖里。
林沐顿时手足无措：“阿阮？”
她刚刚鼓起来的勇气霎时消散，想伸手又不敢，垂头看着阮秋池的头顶。
“我又喝醉了。”阮秋池喃喃道。
这个场景她已经见过很多次，但每次醒来发现都会是一场梦，她彻底缩在沙发里，小小的一只。
林沐心口一阵刺痛，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地翻来覆去折叠，痛得她眼前模糊一片，声音沙哑。
“你没醉，我真的回来了。”
林沐眼泪汹涌，夺眶而出，跪在沙发上，伸手紧紧搂住阮秋池。
“对不起，是我太笨了。”
竟然没有发现阿阮的心思。
阮秋池没有回应林沐，闭着眼，由她抱着自己，把这短暂的温柔当做一场美梦，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醒来还是她一个人，习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寻找林沐的身影，不在这个房间，那肯定就在下一个房间，房间越多越好……
“林沐？”阮秋池突然抓紧林沐的衣领，睁开眼睛，林沐感觉到她湿润的睫毛刷过自己脖颈。
林沐轻声回复：“是我。”
阮秋池精神不再紧绷，但依旧没有松开林沐衣领，乖巧地缩在她怀里，小声嘟囔着，浑身散发着浓浓酒气，林沐却觉得很好闻。
“姐姐？”阮秋池呓语一般，小声确认道。
林沐身体彻底僵住，过了一会，双颊爬上诡异的红晕，那是她仗着比阮秋池大两岁，床上逗她玩时，让她叫的。
“阿阮，再叫一次姐姐嘛。”
“如果你没有留级，我就叫你一声学姐，可你都留级了。”
“不要学姐，要叫姐姐。”
“不行不行，太羞耻啦。”
“你昨晚都叫了，再叫一次。”
“昨晚的不算，你当失忆了。”
她们认识五年，三年朋友，交往两年，阮秋池拢共就只叫过四次姐姐，每次叫姐姐时都会羞红着脸，伸手遮住眼睛，而且叫一声就停下来，早上醒来还不认账。
林沐胸口软得一塌糊涂，阮秋池醉了才会这么听话，明天醒来或许又会变成以前的模样。
随即她心里一阵钝痛，阿阮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林沐几乎无法想象那个场景，真到这一刻，她宁愿阮秋池是一个冷漠绝情的人，宁愿阮秋池已经不在乎她、忘记她。
但真的忘了，她又难受。
林沐乱七八糟地想着，把阮秋池抱得太紧，阮秋池扭着身体反抗。
林沐松开一些，余光看着那个精致可口的小蛋糕，还没动过。
“今天是我生日。”阮秋池也看见了蛋糕，“我已经38岁了。”
阮秋池挣开林沐束缚，挪到沙发边缘，举起装着酒的酒杯，脸上嫣红一片，醉态明显，强调道：“我已经38岁了，林沐，你知道吗？我已经38岁了。”
林沐：”我知道，生日快乐。”
38岁而已，就算是48岁，她都会好好陪着阮秋池的。
阮秋池勾唇笑了笑，眼角浮起淡淡的红晕，整个人瞬间妩媚生动起来，举杯道：“干杯。”
林沐端起另一杯红酒：“干杯。”
阮秋池却没有和她碰杯，而对着空气碰了碰。
换做平时，林沐肯定会后背一凉，此刻却知道阮秋池还醉着，她把自己酒杯体贴地贴到阮秋池的酒杯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阮秋池一饮而尽，手在空中摸了摸，伸向另一瓶未开启的红酒。
林沐提醒：“不能再喝了。”
“还要……喝。”阮秋池歪歪倒倒地站起来，林沐怕她摔着，也跟着站起来，阮秋池倒在她的怀里。
林沐搂了个满怀。
“林沐？”
“是我。”
阮秋池小幅度地动了一会，很快偃旗息鼓，怀里传来平稳呼吸。
林沐小心翼翼地把阮秋池抱到床上，阮秋池酒劲上来后，脸上红红的，像个诱人的大苹果，即使眼睛肿肿的，也依旧很好看。
林沐给阮秋池喂了些水，手指挪在她的领口，纠结要不要给阮秋池换衣服，最终还是选择收回。
她想出去收拾一下客厅。
阮秋池睁开眼，醉眼朦胧道：“别走。”
“好，我不走。”林沐钻进被窝，想了想，把还透着淡淡酒味的阮秋池搂进怀里。
她决定了，她要留下来，就算阮秋池亲自赶她走，她也要留下来。
怀里终于不再空落落的，林沐这一觉睡得十分美好，感觉只是睁眼闭眼，一个晚上就过去了。
醒来时，床上只有她一个人，林沐翻身坐起来，她几乎以为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直到看到这是阮秋池的房间，她才放了心。
她昨□□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阮秋池拉着睡觉，现在还穿着打底衫和加绒长裤，林沐去洗澡。
洗完澡，林沐纠结起来，她自己要走的，现在又突然回来，而且昨晚的事阮秋池肯定还记得。
林沐揉了揉脸出来：“阿阮。”
由于昨晚看到熟悉的阮秋池，她今天胆子大了一些。
“起床了？过来吃早餐。”阮秋池穿着米色家居服，端着鸡蛋羹，她又变成之前那个阮秋池。
林沐心里有些失落，但却明白，她扬起笑脸：“嗯。”
阮秋池没有问林沐怎么会在这，仿佛林沐从来都没搬出去一样，很自然而然地坐下来吃早餐。
鸡蛋羹爽口嫩滑，林沐几口吃完，摸了摸衣服口袋，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质印章。
“阿阮，生日快乐。”
阮秋池神色讶异，接着诧异眼神辗转成温柔：“谢谢。”
林沐：“我去画室了。”
阮秋池：“路上小心。”
林沐关上门时，大松了一口气，阮秋池没有问她为什么又回来了，也没有再提之前的事，她们又回归到了之前的模样，唯一的变化就是她的心态变了。
阿阮还是在乎她的，就像暗恋终于得到了回应，兜兜转转，那个人还在原地等她，并没有走远。
林沐开开心心地画室，心情肉眼可见的明媚，多用了两张画纸。
邱婵开玩笑道：“昨天别人欠你一百万不还似的，一脸苦大仇深，今天买彩票中一百万似的，不行，一百万太少了，应该一千万。”
林沐任由她调侃：“你说阿阮……巴山夜雨的版权费有多少？”
邱婵凝眉想了想：“上千万吧？”
林沐一惊：“这么多？”
邱婵掰着手指算了算：“不多，不过阮老师产量特别低，有时候两三年才一本书，比如《波动》的原著《未来世界》好几年才出来呢，这本书有很多令人头大的物理知识，比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反正我是看不懂。”
林沐没说话。
邱婵问：“你算她财产干嘛？”
林沐也惊觉过来，她算阮秋池的财产干嘛？又不是想图她钱，不对，她只是想算算她们之间的差距。
她讪讪笑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林沐摸了摸口袋，她身上一块钱都没有，她最值钱的东西大概就是她来自2002年，如果被别人知道，说不定会把她当疯子，或者把她抓去做研究。
研究她的细胞有没有变老，研究神经细胞活性……林沐越想越离谱。
邱婵：“阮老师来了。”
林沐回头一看，阮秋池正在和韩玉树说话，看到她正看过来，阮秋池走过来：“我来接你回家。”
林沐内心一阵窃喜：“好的。”
回家路上，阮秋池不经意地提起：“今天宋瑶和宋念会过来。”
林沐猜测她们是来给阮秋池过生日的，回到家发现果然如此，宋念怀里抱着一大捧粉色康乃馨。
宋念：“秋池阿姨，生日快乐。”
宋瑶：“生日快乐。”
阮秋池笑道：“谢谢。”
林沐和阮秋池招待她们，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她已经知道阮秋池家的常客，就只有孙姐、宋瑶母女、炀清。
宋念颇为怨念：“原本昨天就要过来的，但妈妈说怕打扰你们，你们昨天肯定玩得很开心吧？”
阮秋池扫向林沐：“很开心。”
林沐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宋念：“我生日要等元宵节，秋池阿姨，你一定要来我家，我和妈妈等你，林沐姐姐也是。”
阮秋池：“嗯。”
林沐象征性地笑了笑。
今天的生日比昨天还热闹，也更像过生日，吃过饭，分了蛋糕，宋瑶宋念又坐了一会才离开。
林沐问：“阿阮，她们俩……”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宋念提起过她爸爸，应该是单亲家庭，不过生在单亲家庭，宋念性格还这么活泼开朗，真是难得。
阮秋池酝酿说辞：“宋念她爸爸是一名森林警察，在一次追捕盗伐林木团伙的行动中，失踪了。”
林沐一听到失踪两字，就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难道宋念她爸爸也穿越了？她问：“然后呢……”
阮秋池说：“然后……找了整整两年，最后在无人区找到了。”
林沐大概有了猜测：“尸体吗？”
阮秋池低垂着眉眼：“对。”
准确来说，只是找到一部分能提取出dna的破败残骸。
林沐沉默下来，想了想，绞着手指，问：“阿阮，你找过我吗？”
阮秋池低着头：“找过。”
林沐声音飘忽：“结果怎么样？”
阮秋池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来，嘴角勾勒出一个无比温暖的笑容：“找到过两次尸体，但幸好都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