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20:尘嚣
“有个说法,人类对大脑的开发只有10%”
“也有人说开发100%的才是正常人。”
一间落满灰尘的教室里,一对“师生”正在辩论。
“我见证了这所学校从建成到关闭的全过程,天才与白痴都屡见不鲜,人类之间的差距一目了然,你还要坚持自己的观点吗?”
“我说过了,你的错误不在于此,而在于对自己的种族太过自信。”
“呵,一想到你是在替自己的太爷爷说话,我就忍不住想笑。”
“寿命攻击我爸都听腻了,而且你一旦这么说,就证明你反驳不了我的观点。”
“那是因为我们本就完美,我在这里呆了一百多年,从没见过除了愚蠢和丑恶之外的东西,和纯粹的龙族相比,人类非常可悲。”
“难道龙族就不可悲吗?你是我所知道的,最有理智的龙类,但只是提到你的父亲,你就会忍不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满脸流泪,你对你弟弟爱的深沉,可你把刀刺进他胸膛的时候,你只感受到力量的喜悦。”
“那些……都是过去。”
“算了吧,要是你打心里觉得龙族并不可悲,我根本就不会出生,而且你说在这里只看到了愚蠢和丑恶,那为什么只有这间教室几乎完好无损呢?”
“……你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子,没错,曾在这里与我共度几年时光的那些人们,其中也不乏和你太爷爷那般有趣的人,当初,他活下来靠的只是那句打动我的话。”
“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人类一定会战胜龙族?”
“怎么可能,他当时要是敢那么说,绝对会死的很难看的。”
“人类会一次又一次地站起身,直到有一天和龙族并肩。”
“一个小小的,没有名字的人类,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自己的脆弱而死去,却敢正对着我的眼睛,说这样的话,不得不说,他很有勇气。”
“我爸说,太爷爷是觉得反正要死了,不如硬气一把,说不定还有机会载入史册呢?”
“他成功吸引了我的好奇心,于是我放走了他,要他证明给我看,如果有假,我会立刻杀了他,结果他非但不害怕,还是自己会一直活着,直到证明一切。”
“然后就有我们了。”
“令人意外,一个活了几千年的龙族,被一个小小的人类耍了,还心甘情愿。”
“我太爷爷还真是英雄啊……龙王都敢这么玩。”
“所以说你太爷爷有意思啊,因此没能见过你太奶奶一直是我的一个遗憾……不说这些了,告诉我吧,你真正的研究成果。”
“你终于肯接受了吗……我也不卖关子,我觉得人和龙的关系近似于所谓的王座双子。”
“人类的脆弱和创造力,以及龙类的强大和思维局限吗……有趣的思路,但你要怎么证明这点呢?”
“我证明不了,这只是我们家几代下来经过无数次推敲得到的一个合理解释,归根结底,仍是猜测,科学的进步空间广袤无垠,但我是看不到龙族被搬上实验台的那天了。”
“三年一次的见面,只有一个合理但缺乏证明的理论,你的后代要活下去可不容易了。”
“我不会有后代了,这是芬恩家族和你的最后一次见面,我和三个女人有过关系,生了五个孩子,没有一个活到两岁,你以为我们家族喜欢这样做你的聊天对象吗?只是没有杀死你的能力罢了。”
“真伤心啊,我还以为自己算是讨人喜欢的那种类型,那么,陪我聊了这么多年,作为报酬,你想要什么吗?除了生命,我可以让你拥有一切。”
“我的理论,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试着证明它。”
“哦?怎么证明?”
“尼伯龙根,是一整个世界,现实的入口,只能通往被局限的一部分地点,在海拉现世之前,没有任何人或龙知道尼伯龙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在我们家族的神话中记载过异世界的故事,那片名为希德的生灵之土,指的就是……”
“尼伯龙根?”
“不!指的是我们的现实!而神话中的人类世界,才是尼伯龙根!我家族的神话,是尼伯龙根发生的故事。”他的声音突然激动,嘴角渗出了血。
“有意思,但这和你要证明的东西有什么关系?”我看着他,感觉稍微有点可惜。
“也许……龙族,只是在尼伯龙根里出生的人类。”
那一天后,我再没见过姓芬恩的人类。
之后的世界越发无趣,我在又一个下雨的白日进入了沉睡。
梦中的故乡仍然寒风刺骨,哥哥的手也和那冰砌的王座一样冷。
而我一如既往,哪怕明知是梦,我也只想长眠在天空与风之中。
滚烫的熔岩与我无关,浓厚的云会为我遮蔽阳光。
崩裂的大地与我无关,温和的风会让我远离群山。
汹涌的海洋与我无关,高远的天会帮我吸纳万水。
直到不知多长时间过去,我再度睁开双眼,大地崩裂,空气滚烫,大雨将至未至,一个一身白衣的人类站在我面前,满眼癫狂的喜悦,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细细的透明小瓶,嘴里说着晦涩奇怪的语言。
我不喜欢,就杀了他们。
一个金发的混血种突然出现,他让我感到亲切,他身上有我的血,但他拿的东西我不喜欢,于是我推开了他,来到了局限之外的天地。
之后,我见到了一个足以被称为天才的混血种。
即使在我漫长的生命里,能几乎无视龙王之威的混血种,有印象的也不过三个。
而他不同,不仅是无视威压,他几近把我杀死。
但混血种终究是混血种,在时间的领域内,再强的攻击也如孩童般可笑。
就在我准备一击致命时,他给我上了新的一课,混血种早已不是我认识的混血种了。
呼吸之间,独属于青铜与火的炽热把我和他一同包裹,火焰的囚笼之中,他以剑拄地,岿然不动,我却像只老鼠,不停地逃窜。
温度达到顶点的那一瞬间,我放缓了时间,但死亡的恐惧已经塞满了我的心脏,时间的延长只是让恐惧继续加重。
领域崩溃之前,我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是: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我不想死!
至于结果,我不得而知。
……
昂热从“林凤隆”的手背上拔出了折刀,在“林凤隆”的袖子上抹了抹血,淡淡地说道:“一个不太有趣的故事并不足以换你活下去,弗里德里希·冯·隆。”
“希尔伯特·让·昂热!”脸色苍白的老头颤抖着喊道,“你非要我亲口说出来才满意吗?!”
“不不不,”昂热亲切地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刀尖几乎是抵着他的脖颈,“你不仅要亲口说出来,还要在说完后亲手割掉自己的舌头,如果你能醒着完成,我就下次再杀你,如果不能,那我就把你弄醒,然后杀了你。”
“昂热!我是身不由……啊!”他没有说完,因为昂热按住他肩膀的手猛一发力,断了他几根骨头。
“你没资格说更多的话!弗里德里希……我多希望找到的你是块墓碑,那样我就可以好好和你叙一叙卡塞尔的事情,再把你挪回大家的身边,可你还活着,以最让人恶心的方式!”
“好吧我说!那个棺材里原本装的是一具还有活性的土系次代种!是我在把它送回德国之前掉了包,把一只初代种装了进去!害死了所有人!”
昂热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反悔了,你还是现在就去死吧!”
“我知道那条龙在哪里!”在刀刃触及动脉以前,他以飞快的语速说出了这句话。
“祂在哪儿?!”昂热把刀插在他的胳膊上,“说出来今天你可以活!快说!”
“祂其实从没逃走过。”弗里德里希·冯·隆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笑,“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被耍了的……”
“别废话!”昂热拔刀插在他另一条胳膊上,他原本微妙的笑瞬间扭曲。
“故事的结尾,那条龙的求生欲望盖过了祂的天性和本能,祂唯一的,仅有的目标就是活下去,为了实现这个目标,祂会舍弃所有一切。”
“只为活下去……”
“你很熟悉吧,突然出现,血统和言灵普普通通,唯独生命力这一个方面,甚至超越了以往所有的龙族。”
1900年,遍地尸骸废墟,他毫发无损的出现,1904年,家族谋杀,他是唯一幸存者,1919年,圣裁的一枪,他安全地回来,1934年,里昂山火,他全身衣服烧尽,却没有一个伤口,1941年,马绍尔群岛暗杀,他从一堆肉块重新拼凑成了一个人,1988年,伊沙贝塔龙熄事件,在毁灭半个岛屿,让一条次代种灰飞烟灭的轰炸中,他仍然未死。
那段在快车上讲述的故事,与其说是他的过去,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的解释。
一切都已明确,昂热拔出那柄折刀,收进袖口。
“关于你接下来要做的事,”老头知道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放松了下来,“我有个认识的人想谈谈合作。”他把名片放在桌子上。
一眨眼,名片和昂热都不见了。
“……唐氏拍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