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往事
江城。
天空中阴云密布，抬头望去尽是灰压压的一片，仿佛将整座城市压得透不过气来。
豆大的雨珠哗啦啦地从空中落下，在积水的石灰地上溅起阵阵涟漪。
城市在雨中静默着，各种色彩的灯光在一片灰暗中显得格外明亮。
街道上，一身黑色罗裙，长发披肩的少女正在慢慢地走着。那一双黯淡的眸子，似乎比这压抑的天气更加沉寂。
走着走着，柳黯然停下了脚步。她将目光投向前方，一名中年男子背着一个小女孩儿在雨中行进，女孩儿在背后撑着一把小伞，恰恰把两人遮住，时不时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柳黯然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浑然不顾衣服被雨水一寸寸打湿，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那两人，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她心里翻腾着，她此时的心境就如同这都市中的烟雨一样迷茫。
七年前，她失去了她的母亲，然后她开始恨她的父亲，她加入了幽阁，她不断地变强，凭借她的天赋和努力，在十六岁时成为了幽阁的【暗主】，只为杀死她的父亲……那位炎华殿的【炎帝】，那个曾抛妻弃女的男人。
但现在，她已经达成了她的目标，但为何她心中没有一丝快感，甚至有些悲伤？那个男人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没有看到她想象中的不甘，愤怒或是悔恨。那张笑容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真是可笑。”
她暗暗想道。是对自己，也是对那个男人。
“竟然还想去影响我的意志么。”
接下来怎么做？她已经不需要幽阁了，她的下一个敌人，就是杀死她母亲的直接罪犯……神明。
这样想着，她加快了脚步，黑暗在周身化作一身雨衣披在了她的身上，雨滴落在那身由【原暗】生成的雨衣身上，便被那抹黑暗所吞噬。
她的靴子踏在街道的水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走着走着，她停了下来。
前方，一名身穿白色衬衫的年轻男子倚靠着墙壁，侧身对着她。雨滴落下时会自动从他的身上避过，与他的身体保持着一寸的距离。
柳黯然淡淡开口道：
“炎华殿【天君】，叶尘？”
黑暗从她的雨衣上向外蔓延。
她知道这位【天君】在三年前就有了斩杀神明的战绩，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并且他和【炎帝】关系极好，此行，恐怕是来给那个男人报仇的。
“别慌张。”
叶尘轻声道，手臂一挥，柳黯然释放出的黑暗瞬间不由自主地收回。
“什么？”
柳黯然内心一紧，有些不可置信。
而下一刻，她更加震惊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而她的大道也无法使用，只有那身雨衣还能维持。
“你是怎么做到的！”
“【无量】是能任意改变一切量的大道。我将你的黑暗与你身体的距离这个量修改成了0，并且将你与你脚下的这块土地的距离这个量也修改成了0。”
叶尘轻笑道。
“放心吧，我对你没有恶意，若想杀你，我早就杀了。”
柳黯然按住心中的慌张，她已经明白自己完全不是面前这个只比他大一两岁男子的对手，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你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叶尘收起笑容，目光平静。
“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我并没有心情听你讲什么故事。”
“是么？哪怕……这个故事和你父亲有关？”
柳黯然闻言一怔，但随即又开口讥讽道：
“一位炎华殿功臣的硕硕战功么，不好意思，我没兴趣。”
“不，”叶尘摇了摇头，直直地看着柳黯然的眼睛，看得对方心里有点发慌。
“是一个男人为他的家人所做的一切。”
“什么？”
叶尘顿了顿，开口道：
“七年前，神明炽天使突然从陵城上空降落，一团团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整座城市瞬间沦陷在一片火海之中，这也是那场世人皆知的【炽之灾】，也是神明第一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炎华殿连反应都来不及。他们只能通知那时在陵城附近的唯一一名炎华殿成员——柳重明来争取将赶到的时间。
那时他还远不是什么炎华殿的【炎帝】，他只是一名普通的诛神部成员，在神明的面前根本没有任何胜算。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去了。或许这其中有他的职责感，有他的济世情怀，但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更重要的原因是如果让炽天使继续为所欲为下去，祂的神焰迟早会蔓延到他的家。”
听到这里，柳黯然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而那时，一名被父母舍命救下的少年已成了陵城唯一的幸存者。就在炽天使将刀刃挥向他的时候，那个男人出现了，对那个少年来说，他的形象是那么的高大。以至于他后来成为炎华殿【天君】，依然和那个男人是关系最好的忘年交。
男人和炽天使对峙，他的火焰和炽天使的神焰比起来是那么的微弱。但他毫不畏惧，他坚持到了炎华殿的众将到来，坚持到了自己失去意识的那一刻。
他醒来后，疯狂寻找自己的妻子女儿，却得到了他的妻子因为担心他，独自奔赴火海中的城市而葬身的噩耗，而他的女儿也不知所踪。
直到……五年后，他得知一名十六岁的少女——柳黯然成为了幽阁的【暗主】，他开始不停地奔波在炎华殿四部，积累了无数功勋，只为了争取一个，在他的女儿没有对民众造成伤害的情况下，能够不杀她的机会。”
闻言，柳黯然的身躯猛地震了一下。
“不，这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对，你在骗我，我凭什么相信你！”她的声音有些疯狂，她不愿意去相信这些。
“你在一年前和炎华殿殿主【始帝】交过手吧，你真的认为你能从他的手里安然无恙地退走？”
“不是的……”
“包括最后他和你的决斗，你真的以为他尽了自己的全力？他只不过是想去寻找一个救赎你的可能罢了。”
“不……”
一段段儿时的回忆此时忽地在她脑海中闪过。
“我只是将这些事情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做，你自己来选择。这也是我答应老柳的最后一件事。”
话落，叶尘转身离去。柳黯然身上的禁锢也在这一刻被解开。
“啊！！！”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她为中心向外疯狂地涌动。
叶尘并未阻止她，只是手轻轻一挥，让那些黑暗在接触到房屋和行人的时候自动绕开。
他抬头看天，轻声喃喃道：
“老柳，抱歉，我自作主张了呢。听了你的讲述，我是真的不甘心让她一直恨你下去啊。”
烟雨蒙蒙，将两人淹没在了都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