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柳昭苏
白马之上的翩翩公子,花轿之中锦茜娇媚的新娘,十里红妆,云都皆庆。浩荡的迎亲队伍,吹打喧天的鼓乐,柳府的喜庆气氛让人忘却了日夜之分,人们的喧笑声比起鼓乐更加的热闹炽盛,一场富丽华美的狂欢。昭苏阁外,夜色晶莹。流光溢彩,红绸锦色,唯有阁内的柳听心被隔绝在这场盛宴之外。柳听心能够清楚的听见门外的鼓乐,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过阮卿卿嫁进柳府时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似是就是今日,此时的样子。只不过,在柳听心的想象中,柳听风从未缺席“为什么不去凑热闹,那老太婆只是不让你踏出柳府,不曾说过不许你离开这阁楼。”
熟悉的声音又现,不以为然之中又透着的关切。柳听心听着声音的方向侧过脸,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淡淡的笑了笑,“我若去了,便不会这样热闹喜庆了。喜宴之上出现一个疯子,只怕填了晦气。”
“柳听心。”
那人唤柳听心的名字,靠近几步,不偏不倚的看着她,“一旦你承认自己是个疯子,你便真的成了疯子,你可甘心?你只是不想看着你哥哥的心爱之人嫁给别人”柳听心不接那人的话,微微的仰起头,她注视着那双不偏不倚落在自己目光之中的双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听到柳听心的问题蓦地愣了一下,而后又忍不住笑着开口,“我以为你从来不会把别人的事放在心上。”
说着,那人又靠近柳听心一步,正对着她,俯下身,对视的目光之中更添专注,“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在乎我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你不是别人,你是同我哥哥一起并肩作战的朋友。”
柳听心的语气同目光一致的笃定,这样的反应倒是引起了那人的兴趣,他似笑非笑的审视着柳听心眼神中的坚毅,又问,“你是真的不怕我了?”
说着,他突然握住柳听心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细细打量着柳听心眼中那刹那间闪过的惊异笑道,“感受到了?我没有心跳。听到我告诉你我不是人和你亲自感受到我不是人是不一样的感觉吧?只是听到不一定会觉得可怕,现在亲自感受到怕吗?”
柳听心的手贴在那人胸口上不知不觉的颤抖着,不只是因为掌心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心跳,自己的手被他握着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从指尖到掌心,冰冷的刺骨。不过渐渐的,柳听心的手掌开始恢复到最初的平静,指尖不再颤抖,眼中也再不惊异,“我哥哥的朋友不多,他曾说自己常年征战在外,提着命过活,早已不被允许轻易对他人付出信任。他能与你交心成为朋友,证明他信你。哥哥信你我便信你,我信你,便不怕你。”
“信我,便不怕我”那人重复着柳听心的话慢慢的放开了握着柳听心的那只手,“你还是太容易相信一个人罢了。”
那人浅笑着摇摇头,缓缓的后退几步,侧身望着木架上挂着的征袍,“我没有名字,我只是宿在这征袍上的一抹浮光,一缕游魂,哪里需要什么名字我离家而来,只想归家而去。彼时有家,此时无家,如果足够幸运,有一天我会回去。”
“你不是没有名字,你只是不想告诉我你的名字。”
柳听心随说穿了那人的心思却也并不执着的深究,“你不愿提起自己的名字许是过去的不开心也好,对我仍存芥蒂也罢,你愿意与我说说过往也好,不愿意再说也罢,都无妨。既离家来到了这里,我为你取一个新的名字如何?有了新的名字,关于你过去种种的不愉快,便忘了它们。以后不要再说自己只是一缕游魂,你现在在这里,这里就是你现在的家。你若不嫌弃便跟着我的姓,名字嘛,就取我这阁中二字,它会时刻提醒你,你并不是一个此时无家的人。彼时有家,此时,也有家以后,你就叫柳昭苏,可好?”
“柳昭苏”那人念着柳听心取的名字,笑着点了点头,“好,就叫这个名字。以后,我就是柳昭苏。”
说着,柳昭苏不经意间重新审视着柳听心的眼神,仿佛顷刻间已是将柳听心得心思全部看穿。柳昭苏脸上笑容依旧,语气却慢慢沉稳下来,“我有了新的名字,你也有了新的目标。柳听心,你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糟糕。”
“什么新的目标?”
柳听心的眼中划过游离,与柳昭苏对视的眼神也随着他一同谨慎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心里有了欲望没什么不好。”
柳昭苏玩味的笑笑,目光随即隐隐浮上蛊惑逼近柳听心,“你不是很想知道活着有什么好?欲望,就是活着的好。不必羞于承认自己的欲望,有了欲望,你才有活下去的希望,活下去的理由。柳听心,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不必在我面前伪装,我能看穿你所有的心思。”
柳听心惊讶于为什么柳昭苏总是可以一眼就看穿自己的心思,她看不透更猜不透柳昭苏在看着自己时的眼神,眼神中疏离的凉薄和亲近的关切总是同时出现,若即若离的样子,亦敌亦友。若是敌,自己与他并无仇怨,为何他看着自己,眼中总是暗藏轻蔑,嘴角边挂着嗤笑。若是友,自己与他并无过往,为何他看着自己,眼中总是浮现关护,眉宇间悬着温柔柳听心仿佛一步一步不知不觉的深深陷进柳昭苏眼中那最初只是隐隐浮上此刻却是堂而皇之的蛊惑之中,透过眼前那一双深邃的瞳孔她置身于一幕又一幕过往的幻象之中。在那些如梦似幻情景里,她看见儿是同柳听风嬉笑打闹的自己,看到哭闹着拉着柳听风的征袍不愿他同父亲离家出征的自己看到被柳听风攥着衣袖,听着他奄奄一息的说:“心儿,哥哥虽旧伤成疾时日无多,但绝非该死于今日”的自己种种情景依附着心头源源不断渗出的痛在柳听心的眼前一瞬间碎裂,随着她眼中熊熊灼烧的火焰被付之一炬,不剩灰烬。最后一点灰烬消散的时候,柳听心的眼底漫出泪水,夹杂着哀愁,和恨意“你这又是何苦。”
柳昭苏抬手欲擦去柳听心眼中已经流下泪水。不料柳听心却一把抓住他刚刚抬起的手腕,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要找出那个毒害我哥哥的人,哥哥的仇,我一定要报。毒害哥哥的人,不管他是谁,哪怕是我的至亲手足我要让他百倍,千倍的还回来。哥哥的冤屈,还有我所遭不平,全部都要还回来以后,这就是我活下去的希望,和理由。”
“以你现在的样子,你永远不可能让害你哥哥的人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柳昭苏搬开柳听心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喧宾夺主的挑起她的下巴,意味深长的嘲笑,“柳听心,你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堪一击。想要替柳听风报仇,别做梦了。”
“若现在的样子不行,我便换一副样子。”
柳听心不擦眼中不断涌出的泪,也不反抗柳昭苏的行为,更不躲闪他的眼神。若不细细的看,此时的她似乎只是一个毫无反应的躯壳,唯有话语中的笃定和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宣告着她的心意已决。柳昭苏缓缓的放下挑起柳听心下巴的指尖,安静的看着她,久久不语。直到阁外的鼓乐嬉笑声更盛,柳昭苏才将视线从柳听心的身上移开,侧过身双手背在身后望着阁门外灯火通明的方向,似是欣赏又似是冷眼旁观,“你知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换一副样子?你的心要越来越硬,越来越狠要扔掉很多东西,天真烂漫,与世无争,甚至是赤心敦厚”柳昭苏的语气慢下来,若隐若现着几分悲愁,“这些,你都舍得?即便是你舍得,也未必能如愿以偿。”
“我现在已经没有资格舍不得任何东西。”
柳听心说着,与柳昭苏望着同样的方向,“我一定能做到。”
“你如何做到?”
柳昭苏反问,回过身重新看着她,“柳听心,你仔细看看,你身边已经再无旁人。没有人愿意与你一起,唯你自己而已你如何做到?”
“至少现在你还在这里,我身边还有你。”
话罢,柳听心同样回过身,目不转睛的看着柳昭苏,“你可以帮我。”
“我当然可以帮你。”
柳昭苏毫不犹豫的应声,又不以为然的笑笑低下头,接着抬起头的那一刻,柳昭苏的眼神认真了起来,“只是,我凭什么帮你?帮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柳听心一怔,眼神中光亮悄无声息的暗下来,“你应该并非贪恋财物之人,可我除了那些身外之物已经一无所有,哪里还有好处可以给你”柳听心苦笑着自语,无望的后退几步。不过,柳听心并没有在柳昭苏的冷眼和自己的无望中万念俱灰,她突然停下无力后退的脚步,恍然大悟的仰起头,不禁上扬的嘴角上尽是凄哀,“你要回到原来的地方,为了能回到原来的地方才牵引着我说出心中的欲望这是你愿意帮助我的条件。你希望我能明白似乎除了你我身边没有人是可信的,希望我知道我要为哥哥报仇的想法是多么的自不量力,希望我能把你当成救命稻草你出现在我身边,同我所说的话我知晓你的意思了,我已经别无选择,我需要你的帮助,只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压在你身上。”
“你能知晓自然最好,不枉我一番心思。”
柳昭苏满意的点点头,“此后,你我风雨同舟。我帮你复仇,你帮我回到原来的地方。各自得偿所愿,这样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