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这人不是一般人吧?
回到苏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二爷扶着方向盘耐心的等着前方几个路人走上桥,他轻踩住离合器踏板,车身在粗粝的石板路上颠簸了一下,他看着身边的苏青缩在位子上,身体跟着晃了晃,眼睛依旧闭着。
看来终于睡得熟了。
开了半天车,他肩胛骨酸疼,悬着的心绪终于定了下来,后视镜上的小鱼挂坠像是沉浸在水里似的,自由自在地晃动着。他抬眼看了看,伸手捋顺下摆的流苏。
精神放松了下来,记忆闸门仿佛因此打开。
“二爷,我志愿填了广市。”
“挺远的。还回来吗?”
“不想。”
“我知道你不会和我一起过去的,但是人就是往高处走啊。”
“什么样的地方才算是高处?”
“反正不是这里,我待腻了。哪有人想一直在一个地方待着,而且这里什么都没有。”
“你想有什么?”
“有高楼大厦,有……”
“高楼大厦这里也有。”
“那不一样。”
于是鱼儿全家都去了广市。
……
已经是很多年前的对话了,他却一直记在脑子里,他不懂什么地方才算是高处,她想要的高楼大厦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又看了一眼苏青,现在好像豁然开朗。
车子拐进路口,前方的石板路斑驳却开阔。
高处,摸爬滚打直到寸步难移,也很难看到它的海拔,一腔热血投入容易,全身而退很难。高处有多高,取决于你想要的有多少罢了,说到底是个自我又虚无的词语。
她想要的高楼大厦,是玻璃幕墙里的灯红酒绿,哪怕开个窗放眼望去雾霾漫天,她也觉得满足了吧。。
他知道,她一直是个心气高的鱼儿。
……
后院灯火通明,远远的就看见院门敞开着,应该是吴婶特意为他们留的。车子刚平稳的开进去,就听见玻璃房的门打开。
二爷先下车,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全身活动了一下,问:“婶儿你怎么出来了?”
“回来的是够晚的,”吴婶朝他身后看了看,一脸疑惑,“苏青呢?”
“车里睡着呢。”
“二爷你们回来啦?”团子手扶着腰跟着出来,她早就显怀,大着肚子行动缓慢。
“哦,睡着了,怪不得。”吴婶压低了声音,朝走来的团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人在车里睡着呢。”
团子点头,跟着二爷走到车门旁,小声道:“有什么需要拿进去的吗?”
“不用,有也没你能拿的,快进去吧。”二爷朝她摆摆手,“快进去等,你站这儿碍事。”
团子“嗯”了一声,她倒是也没进去,只是往后退了退站在一边。
二爷轻手轻脚地打开车门,苏青耷拉着脑袋,戴着帽子好像丝毫没有受她们影响。他眉头舒展开来,上身探到车厢里,一只手臂垫在她的脖子下,另一只手撑在她的腿弯下,顺力一提,苏青就被揽在怀里。
她皱了皱眉,脸颊隔着衣服的帽子蹭了蹭他的胸口。
吴婶在一旁紧张兮兮地张开着手臂,看他抱稳了才转身替他把车门关上。
二爷抱着苏青往房间走,吴婶和团子相视一眼,吴婶笑的合不拢嘴,揽住她的肩膀说:“我们进去。”
团子却没什么表情。
她们跟在他身后。
“是二爷的人了。”
吴婶称心如意地笑道:“这辈子就算平淡无奇,也不会受什么委屈的。团子,你说呢?”
“嗯。”团子看着他们的背影,二爷的肩膀向来宽阔,他是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人,团子看着他们心里燃起一丝暖意。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谁也没法要求别人的生活,更无权干涉别人的选择。
都有各自的缘。
苏青被放到床上,突然的着陆让她有些难以适应,她哼哼了几声,眼睛眯开一条缝,迷茫的眼神看着周围。
二爷坐在床边在她脸上摸了摸,轻声说着:“在家了,你继续睡。”
他轻轻拍了拍她:“帮你把外套脱了,睡的舒服点。”
他俯身,大手托在她的后背上,另一只手顺势脱掉了裹在她身上的衣服,她闭上眼睛任由着他摆弄。
“睡吧。”
苏青蜷着身体往被窝里缩了缩。
二爷收拾好苏青,伸了个懒腰,他走到玻璃房里,吴婶她们还在等着,他问:“你们吃过了吧?”
“吃了,你又不让我们等你们,”吴婶端了杯茶递到方桌上,“苏青没醒吧?”
“没呢,睡的可沉了,”他笑了笑,“这几天她也没休息好,再加上晕车,快到镇子的时候才在车上睡熟了。”
“晕车是难受啊,”吴婶顿了顿,“这两天就让苏青吃点清淡的。”
“嗯,婶儿,我出去一趟,晚点再回来。”
“去哪啊?大晚上的,你才刚回来有什么要紧事非得现在出去?”吴婶皱着眉头给他一通数落,“开了一天车我看你也累的很,你就别瞎折腾了,有什么事都来得及明天做。”
“没事,我跟几个局里的领导约好了,有点事去问问,”他换了件料子挺括的长款风衣穿上,从抽屉了拿了包中华烟揣在兜里,“苏青要是醒了,让她吃点东西再睡。”
“知道了,你放心去吧。”吴婶也没有多问,站在门口看着他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
二爷下了出租车就直奔饭店,他理了理衬衫衣领,将风衣拉链拉开才推门进去。
“终于来了!”坐在上席的男人先开口,手指了指门口的二爷,站起身来,“你还真是来的巧啊,菜刚好上齐。”
二爷对桌边的人挨个打了个招呼,笑呵呵地朝赵局走过去,两个人握了握手,二爷十分不好意思的道歉:“有点事情来迟了,是我不对了。”
“文书,你抢我位子坐是什么意思啊?”二爷扯着嗓子对对面坐着的男人说,“快把门边上的位置给我让出来。”
“我哪敢抢位子啊?你该坐哪坐哪,大不了最后还是你买单。”那个叫文书的男人开始倒酒,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文书在跟他一唱一和。
“你别在这儿瞎客气,现在就是朋友聚会,过来坐——”赵局把他摁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今天不喝高兴了谁也不准走!听见没——”
众人附和。
圆桌边围了七八个都是在文化办里有头有脸的人。
二爷率先站起来,杯子里的白酒贴着杯壁晃了晃:“我先喝一杯,让这么多人等我一个人实在过不去,再说,一路跑过来也口渴了,我就先干为敬了啊。”
“行啊,二爷,平时喊你聚会吃饭,你可是一次都不赏脸,今天再怎么你也得陪我们把酒喝尽兴了。”
“那必须的!”二爷拍拍胸脯,“一定陪你们喝高兴了!”
“你说说,今天到底什么意图,是不是后悔了想回来跟我们做同事?提前拉拢人心?”赵局和他碰了一杯,显然一会儿功夫酒桌上已经热火朝天了。
二爷脸上微微泛着红光,支吾了片刻开口:“我今天还真是有点事情请大家花点心思,我就是想了解了解局里那个小语种人才部,是有个这个吧?”
“什么情况?”一个穿着得体的女人起劲了,“二爷放着领导不当,跑去自学了小语种?二爷真是学到老活到老。”
众人笑。
我哪有那个本事啊,这个人才部是不是文书在负责?”他看着正在吃菜的文书。
“是啊,你想了解什么?”他们隔空碰了一杯,“二爷,你现在挺闲的啊,想了解电话里不能了解?偏要兴师动众地请我们吃饭?”
二爷脖子连着脸上的皮肤像在热水里滚过似的,应该是酒劲上来了,他靠在椅子上舒了口气:“电话里哪有见面说的痛快啊,再说请你们吃个饭不是应该的?”
“那肯定,都好久没聚了。”
众人又开始各种劝酒,酒桌上好不热闹。赵局有事提前离开,交代文书做好衔接,主座走了,大家也没先前那么拘束,房间里气氛更是活跃了不少。
“你说那么多我不懂。”二爷冲他们摆摆手,他手在空中顿住,“你就说说这个人才部每年招三个人是怎么招的?有什么要求?”
“不是,二爷,你是不是有推荐的?”文书和身边的人相互看了看,“你要是想推荐人过来,我们再怎么也给你个面子,带他过来就是。”
“不推不推,”二爷笑,“我不做让你们为难的事,”他说话舌头有些打结,一句话想了好久才断断续续说出来,“你就跟我说说考核要求。”
几个人面面相觑,能让二爷这么兴师动众的人一定不是一般人。
于是,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有人开始盘问:“二爷,什么人啊?你这么上心?考核要求简单,我回去打张表给你就行,写的清清楚楚的。”
“我这不是怕漏掉点什么吗?”他看着酒瓶笑,“你亲口说我才放心。”
几个人意味深长的相视而笑,文书恍然大悟:“这人不是一般人吧?弟妹?”
二爷满脸通红,确实一脸幸福的样子,几秒后他才摇摇头:“还不是呢。”
“这意思就是快了啊!好事啊,嫂子是学俄语的?”
“大学学的是,还去莫斯科……”他想了想,“交流了小半年吧。好几年没碰过俄语了,我这不是怕考核太复杂,所以过来问清楚。”
“今天就该带弟妹一起过来啊!正好给我们认识认识,你一个人过来有什么意思?”文书亏的很。
“她不习惯这个场合,下次有机会,”他举着酒杯示意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口,“有机会再带来。”
“这么说我就懂了呀,明天我一定让人把考试相关的写的清清楚楚的给你送过去!弟妹的事情一定上心!”
“二爷,你说嫂子俄语丢了好几年了?”女人侧头看着他,“这学语言不比学车,几年不碰它再拿起来不容易哦,就是车技再好的人几年不碰车也手疏了啊。”
“二月初旬,过年前考是吧,”二爷眯着眼睛,“一个多月,你觉得有机会吗?”
“机会有是有的,有人学语言就是快,每年报这个部的人也挺多的,好多还都是研究生博士生的,要说来不及,好多人准备了一年半载还是进不来……嫂子就算来不及准备,明年也行啊。”
“那有什么,人先招进来。”文书脸上红的和熟虾一样,拍胸脯保证,“不用明年。”
“文书,这件事我不会让你们为难,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二爷夹了口菜,“晓敏不是说有机会吗?大不了就明年,不急。”
他咧着嘴角笑了笑。
“是不急,都是弟妹了,急什么?”
……
酒席散会,二爷把一行人送上车,一个人站在冷风中清醒了些,行人稀少,他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松了口气,拦了辆出租车往回赶。
有机会说明不会空欢喜,他安心了。
苏青依旧安稳的睡在床的一侧,二爷坐到床边静静地看着她,低头吻在她带着凉意的脸上,也许是身上的酒味太大,苏青皱了皱眉头,头往一旁偏。
他和她拉开了距离,撑着床头柜起身,勉强冲了个澡才上了床,趁着酒意紧紧抱住怀里的人。
原来分开这么短的时间,他也会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