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纵身火海
司徒焱的眸光明明灭灭，一夜之间他的心判若两人——所有的变故，所有的算计，还有曾经想过的没想过的担忧过的没担忧过的，就在这一刻箭在弦上之时，齐齐地朝他飞射而来！
若司徒易峥一口咬定是司徒晟，他反而要保下司徒晟了。
可如今司徒易峥又将决定权交回了他的手中——至少是看似交回了他的手中，实则是在逼着他做决定——事情已成定局，如何抉择在他，而司徒易峥原本有否定的机会，可是他不。
司徒易峥把那把砍向司徒晟，砍向他头顶那病剑的剑，又重新递到了他的手上！
然而事情还没完，司徒易峥紧接着又道：“事实既定，儿臣相信父皇定然有个公断。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好一句“父皇做主”！司徒晟猛地瞪向司徒易峥，这不是要逼着父皇处决他司徒晟吗？！
司徒晟紧张地看向上首铁青着脸的司徒焱。如今，这个男人不仅仅是这个天盛的皇帝，还是他的父亲了。可是这个父亲，如今因为他犯下的滔天罪行，也许一张口，他就要人头落地！
高氏紧张地看向司徒焱，看向这个她曾经真心爱过的男人，尽管她知道他的心从来不曾在她身上，她也曾经将所有都倾覆在他的身上，如今对皇帝心冷，只盼着他身为帝王，也身为一个父亲，能对自己的儿子手下留情！
可是她对比司徒晟来说，却很快便镇定下来。而且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同寻常的狠厉和决绝——若是皇帝当真要杀了她的晟儿，那么，便不能怪她高家了！
司徒焱不知是看到了这一切，还是不曾看到，他并未立刻便指着司徒晟的鼻子气急败坏地下令处决，反而用他那冷冷的目光将大殿之上的所有人一一都扫视一遍。
今日之事，无论如何真相都已然在众人心中。可只要他不动，如今的这潭水，还可以保持着一种僵持的死寂。一旦他做出决定，这潭死水便会立刻变成毒液，翻涌出去伤害很多人！
可事到如今，真相昭然若揭，他身为帝王，若是不裁决，又何以服众？何以服天下？！
皇帝看着司徒晟的目光变得严厉：“来人呐！晟王勾结天机堂，妄图杀害易王，险些酿成大祸，现押送大理寺等候裁决！”
司徒焱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父皇冤枉啊！”司徒晟最先开始喊冤，可是等候在一边的侍卫早就已经冲上前来，把司徒晟押解下去，只剩下司徒晟一个人的鬼哭狼嚎，在夜空里越发响亮。
皇后当下就白了脸色，立刻跪了下来，可是她能做什么呢？
整个大殿突然间都跪了一地的人，所有人的心里都好像压了一个铅块，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皇后攥紧了手心，紧紧地咬着嘴唇，心里默默的念着，为什么皇叔还没有动作？
难道不是按照计划，这个时候一切都应该发生了吗？
皇后还在惶惶不安的时候，外面突然之间传来了慌慌张张的脚步声，并伴随着慌慌张张的叫喊声，好像是说皇宫哪里走水了。
突然不妨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变故，好像过了人们口中所言的宫殿，似乎就是皇帝西北角的那个冷宫，司徒焱刷的一下，从皇位上站了起来，立刻赶往皇宫的西北角。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皇叔果然有所动作，他并没有骗她，今日司徒晟有救了！是今夜之事，成功那么他的皇子司徒晟将会登上天盛的皇位，而她就是皇太后！
冲天的火光点亮了黎明前的夜空，在不断破开黎明的天空冒起的浓烟里，忽明忽暗的光线，也让皇帝的内心忽明忽暗着。那处宫殿是他内心多年的一个心病，这时候火起，让他的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行色匆匆的，不仅有皇帝司徒焱，还有一众来来往往提着水桶赶往救火的宫人们。人们的脸色都不太好，毕竟就在刚刚，晟王刚刚被皇帝下狱，有些人连为什么都没有搞清楚，紧接着皇宫就燃起了大火。
这场大火燃得很是蹊跷，皇宫西北角的那处宫殿除了那个他多年的新病，便是他为了能够看住她而留下来照顾的宫人和侍卫，平时鲜少有人会往那里去，如何此刻却忽然火起，而且火势看起来并不小？
殷如歌和司徒易峥走在人后，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司徒晟这个时候被带往大理寺，而皇宫西北角此时火起，只怕并不简单。
更不简单的，是皇帝此时此刻如此紧张赶往，多少也让人看出些端倪来了。
高高的院墙之上，浓烈的火光之中，一袭火红火红的衣裳在即将破晓的黎明翻出了几分诡异的鲜艳——分明红色是暗色，分明融在夜空中仿佛就要化去，却还是一下子就钻进了人们的眼中——那个身影，就连司徒易峥乍一看见，都狠狠地皱了皱眉。
像！
太像了！
殷如歌亦立刻看望司徒易峥——这宫墙之上的红衣女人，热烈得像一团火一样的女人，若不是因为她的满头白发，只怕她也会和司徒易峥一样，将此人认作是如今仍旧宠冠后宫的贤妃！
司徒易峥的母妃。
好看的剑眉蹙着，司徒易峥飞快地将手中所掌握的信息同宫墙之上的这个人相对应，却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也许上回和殷如歌一同来过这个宫殿，也确实见过一个红衣白发的女人，可那时候他们只是为了一块玉佩，也并没有看清这个女人的长相。可如今这个女人迎风站在墙头上，将她的那张二十年前必然倾国倾城的脸亮在众人面前，他怎么会看错呢？
与母妃相似足有七分以上的脸，而那不像的三分，不过是因为同他母妃的气质不大相同罢了。
女人一身红衣列列，背后火光冲天，可是她站在那里，满面笑容，风华绝代，仿若丝毫不知自己竟然在城墙之上，竟然还在翩然起舞！
她的身段柔和，舞姿优美，若不是她此刻所处的位置不对，她背后冲天的火光不对，光是她这样翩跹的姿态，还不知道要让这个京城广传美名多久！
“絮儿！”皇帝司徒焱早就忘记了就在方才他才刚处置过自己的一个皇子，也顾不得此处乃是皇宫禁地，面前的这个女人也是他费尽心思藏着的女人，当着众人的面，喊出了她的名字。
皇后高氏瞬间便白了脸色，看着城墙之上的女人吓得浑身发抖，颤巍巍的手指指着那个无数次和自己的梦魇重叠的女人的脸，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万万没有想到，皇叔所谓的围魏救赵的计策，竟然是捅开了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
如若方才远远看见她还不确定这个女人的身份，可如今皇帝一声“絮儿”早已将她的猜想证实！
“这不可能……”皇后不管相信自己的眼睛，双腿一软，若不是身边的宫女扶得及时，她早就已经瘫倒在了地上。
她分明，分明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人死了，被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装进棺椁之中——难道，这一切都是假象？难道当年的所谓鸩酒根本就没有要了这个女人的命，只是让她白了头？！
高氏看向此刻一脸担心地走向墙根的司徒焱，忽然由心又胜出一股子冷笑来——原来这个她以为薄情的男人，只不过将自己的感情都花在了面前这个火中起舞的女子身上。
就连贤妃，也都是这个女人的挡箭牌罢了！
尽管，从前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但今日看到赢絮还活着，她忽然为自己越发觉得可悲——她争了一辈子的东西，果然在别人那里不仅唾手可得，而别人还把自己当作了笑话！
皇后看着皇帝的背影，眼中狠狠地泛出一丝毒辣——原本她还为今晚的事情而感到一丝丝愧疚，如今亲眼看到赢絮活着，那就不怪她不客气了！
城墙之上的女人仿佛未曾听到司徒焱的呼唤，仍旧忘我地起舞着。鲜艳的红色衣袂翻飞，映着火光更有一种直逼人心的美感，却扯着皇帝司徒焱的内心——赢絮如今跳的这支舞，便是当年她入府之后为他跳的第一支舞蹈。
如今的她已然不是二十多年前的少女，他也不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对她的情意更是与当年不同。隔着家仇国恨，把她锁在此处，恍若是他能做的最后的事。
忽然女子脚下一扭！
皇帝的心也跟着抽了一抽：“絮儿！“
好在女子反应及时，在城墙上堪堪站住了。好像她终于听到了皇帝的呼唤，回头慢慢地看向了皇帝，可她那双美丽的眼中满是迷茫，好像认不得司徒焱似的。
“你是谁啊？“女子的声音不大，伴着里里外外救火之人的嘈杂之声，就显得越发微不可闻，可是司徒焱还是听到了。
“絮儿，是朕……是朕啊……“司徒焱慢慢地靠近墙根，伸出双手作势要接住她，”你快下来，上头危险。你若要跳舞，朕带你去别处跳舞，可好？“
皇帝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好像他把所有的严厉和冷漠都给了别人，把所有的柔软都给了这个宫墙之上的女人。
“下来？“女人好像多少有了些反应，疑惑地看了看身前，又看了看身后，好像疑惑自己到底要怎么下去似的。她单薄的身影因为她的前后扭动而越发颤颤巍巍，看得皇帝双眼不敢离开女人半分。她一前一后地比对着，好像在犹豫到底该从哪里下来。
“这儿，絮儿，这儿……“女人的举动惹得皇帝一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这两人多高的宫墙若是摔下去，必是粉身碎骨！而她如今神志不清的模样，别是选错了地方跳，跳进火里就麻烦了！
浓烈的烟尘滚得人眼珠子开始冒泪，可是皇帝在此，众人不敢撤离。
女人最终好像选中了火光之处，好像那火光之处就是她的希望似的。纤细的实指指了指火光熠熠之处，犹疑而后又鉴定的语气道了声：“下去？“在众人未曾反应过来之前，纵身而下！
“絮儿！！“
“皇上！！“
两道声音同时传出，一道声音是皇帝的，他一边喊出这两个字，一边飞身而上意欲接住那个纵身跳下火海的女子。那一瞬间，他仿若又回到了当年征战沙场遇见赢絮时候的场景，满身的力气只因他心底多年的执念——他已经灭了她的国，杀了她的孩子，他不能连她，也一并失去！
另一道声音是皇帝身边的李德盛。李德盛完全能够理解皇帝的情感，却未曾料到皇帝竟然会亲自扑上去救人！
众人未来得及反应一切便已经发生了。只见红色与黄色两道声音齐齐坠下火坑之中，生死未卜！
皇后紧紧地掐住了手心，那一刻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愤恨！哪怕这个计划也有她的推波助澜，可是亲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讽刺！
“快护驾！！！“李德盛用尽了身体中的力气赶忙呼喊着身边的人救驾，可是这一切怎么又能来得及呢？！
难道正当盛年的皇帝就要因为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而葬身火海了吗？
难道刚刚被得知还尚在人世的赢絮就要这样有一次殒命在众人的面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