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勾动心火
“原来是十公主的宴会，怪不得了，”秋娘得知真相，心直口快便道，“她今日带了人气焰嚣张地来，没脸了便跑了，便是怕这后头一件事如歌也同她算账吧？”
罗钰儿也便晓得自己误会了殷如歌，虽两家有仇，但她到底佩服殷如歌的为人和今日的处事方式，便对殷如歌行了行礼：“今日之事，确是我唐突了。虽是公主主谋，但此事若无我，也不至于助长气焰，算是我罗钰儿欠你一个人情。今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开口。”
上门的人情，殷如歌自然不会拒绝。何况罗家与殷家莫名其妙结了仇，若是罗家被高家延揽，也便多了一个敌人。虽然她与罗钰儿还不是朋友，但少一个敌人总是好的。
一品布庄的风波很快因为殷如歌的名气而传遍了京城，自然也传到了八皇子司徒谦的耳朵里。他忙忙慌慌地从宫里出来，直奔一品布庄而来。
司徒谦到一品布庄时，一品布庄的伙计们正紧锣密鼓地收拾着烂摊子，入目皆是狼藉一片，司徒谦心里越发担心了。
“秋娘呢？”司徒谦看到绿袖，忙赶上去问。
绿袖因了铺子被砸，自家小姐差点被坏了手，心里一肚子窝火呢，虽然司徒谦身份贵重是当朝的八王爷，她跟着秋娘久了，自然也不是一个害怕权贵的，甚至有些秋娘骨子里的东西，平生最恨那些仗势欺人的，所以对司徒谦也没什么好脸色。
“回八爷，您自己找去吧！”
“你……”司徒谦身边的小厮从没见见过像秋娘和绿袖这样不给自家爷面子的，当即就要放下脸来，被司徒谦拦住了。一品布庄一向都是热闹非凡的，何曾有今日这般萧条情况？
不过左邻右舍热心的人倒是不少，帮忙着拾掇铺面，一时间倒也显出些人情味来。
司徒谦很快上了二楼，轻车熟路来到秋娘专属的小裁缝间门口。同楼下热热闹闹的场景不同，到了这裁缝间门口，好像一下子来到了一个安静的处所。司徒谦在门口听了听，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像是无人在里头。
司徒谦来这里很多回了，知道秋娘一定在里头。而秋娘做事，一向都喜欢一个人待着，不喜欢别人打扰。
彼时秋娘正细心地查看被司徒莲损坏的几位夫人的成衣，尤其是礼部尚书连夫人下个月国寿要穿的云锦礼服，上头虽然被踩了几脚脏了，洗一洗倒是可以见人的。只是那云锦布料虽然金贵，却也不及那上头绣着的孔雀羽。
那孔雀羽是从北地乌石国还要北的一个蒙古国千辛万苦寻来的，取的是孔雀身上最漂亮的羽毛，一只孔雀身上也拔不下几根来，都传这户部尚书爱妻如命，只因这连夫人生得极美，又是他自小青梅竹马，故而寻得这金贵的孔雀羽，便交予她做衣裳穿。
只是这将孔雀羽缝在衣上的技法却不是谁都会的，若是不小心，一来伤了布料，而来伤了这雀羽，总之连夫人连问了几家铺子都说做不得。后来连夫人听闻一品布庄有个顶顶了得的绣娘叫秋娘，便着人带了东西过来。
秋娘其实也未曾真正缝制过这雀羽，但她总喜欢尝试别人不敢做的，况且也在典籍上看过此法，便应允了下来，足足花了一个多月的功夫，才敢在那云锦布料上下针。好容易缝制了一大半，岂料今日十公主司徒莲寻衅滋事，一下子就把东西给毁了。
屋子是沿街的，光线很好，将秋娘娇丽的面容一并照亮。秋娘惯常喜欢穿紫红色的衣裳，衬得她的肤色越发白皙了。
为了方便绿袖整理东西，门大开着，司徒谦示意身后小厮噤声，悄悄地进了屋，来到秋娘身边，看她在做什么。
秋娘微微皱眉，看着那被损坏的孔雀羽，心里一时间没了计较。这孔雀羽既难得，再去寻这样的孔雀羽一时间也没处寻去，只能用丝线绣出几支相似的孔雀羽图样来。
可那孔雀羽的颜色不比别的，有一层明色，还有一层暗色，阳光一照，便显出银亮的暗色来——这便是它的奇妙之处，也是为难秋娘的地方了。
少不得，先要在别的布料上先绣出成果，然后再在这云锦的贵重布料上动针了。
想着，秋娘扬声道：“绿袖，取我的针线笼来，顶贵重的墨羽银丝那笼……”
然唤了半天也不见身边人有动静，便回身去看，一看便吓了一跳——这身后哪里是什么绿袖，根本就是司徒谦么。
“你来做什么？”秋娘登时没了好脸色。
“我听说这儿出了事，担心你，就出来看看，”司徒谦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忙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秋娘没好气地道，“也就是，差点被你的十皇妹挑了手筋罢了……”
“什么？挑手筋？！”司徒谦登时着急，目光去寻她的手，“莲儿她也太胡闹了些！你没事吧？啊？”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秋娘看着司徒谦毫不掩饰的紧张神色，心里有些复杂，面上依旧冷着，“你一个堂堂王爷，成日家往我这一品布庄跑算是怎么回事？我上回不是着人同你打过招呼了吗？你别总往这里跑，回头传出去，影响可不好。”
司徒谦瞧着秋娘手上没事，这才稍稍放了心，但一听秋娘这话，倒像是有意思把自己往外推，便忙道：“什么影响不影响的？我来瞧瞧我心爱的女人，有什么影响了？”
“谁，谁就你心爱的女人了？”秋娘见他说话也不避着人，瞧了眼敞开的大门，急道，“八爷，您身份贵重，民女可承受不起您这样的玩笑！”
“我没开玩笑！”司徒谦倒是认真，“你不知道刚才我听说一品布庄出事，急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我都想好了，别人之所以欺负你，是因为你只是这一品布庄的一个绣娘，如果，如果本王娶了你，你就是八王妃，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秋娘本来因为司徒谦那一句“心爱的女人”，心口还有些小鹿乱撞，后来一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面色越发冷了：“怎么？八王爷也知道民女只是一品布庄的一个绣娘么？民女身份低微，就该受人践踏，被人欺凌！您既是尊贵的王爷，也不该屈尊来到这种地方。您快出去，别低了您的身份！”
司徒谦看着秋娘有些生气的冷脸，便知道自己说错话，登时也急了：“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想保护你……秋娘，我不会说话，你别生气……”
秋娘兀自取了针线笼，做自己的活去了。
“秋娘，我真不是那个意思，”见秋娘没再赶自己，司徒谦便知道还有门，便赶紧道，“我若是当真嫌弃你身份低微，我如何还会一次又一次跑到这里来呢？我喜欢的是你的人，又不是旁的。就好像，就好像九弟，九弟他喜欢殷大小姐，也不是因为她的别的什么身份，不过就是看重她这个人罢了。”
“怎么？他们怎么样，你又知道了？”秋娘听得司徒谦拿他们和司徒易峥和殷如歌比，便心里一动。司徒易峥对殷如歌的心思，整个京城里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也只有那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殷如歌，总是和司徒易峥所言的所谓“幼时相好”较劲，不知道那个“幼年相好”其实就是是她自己，成日家自己和自己较劲，还骗自己不喜欢司徒易峥呢。
司徒谦既拿司徒易峥对殷如歌的感情来类比，难不成他对自己的心意，当真有那么深？秋娘心里既存疑，又有些期待。
司徒谦见秋娘面色稍缓，便趁热打铁道：“九弟自小就喜欢如歌，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你总不知我的心意，我对你的心意，不比九弟对如歌的差。他们如今就要修成正果了，我就想着，秋娘，改日我上门提亲可好？你还从来没告诉我，你府上，究竟是哪里？”
司徒谦本以为自己一番话会博得秋娘好感，岂料秋娘一听“府上”二字，登时放下脸来，连手里的针线都狠狠地放下了：“出去！”
“不是，秋娘，我又说错什么了……”
“出去！”秋娘忽地起身，指着门口，对着司徒谦便要送客。
司徒谦虽心里无奈，却也知道若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只得喏喏地走了。
绿袖从外头进来，叹了口气：“小姐，其实您何必跟八爷置气呢？咱们家里的事情，也犯不着找八爷撒气，八爷，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秋娘也知道自己情绪激动了些，但赶都赶走了，还能让他回来不成？终究默默地坐了回去，继续比对孔雀羽的针线。
殷家栀影院，听闻今日一品布庄秋娘的事后，青蕊轻笑一声道：““小姐，也真是难为了八爷了，喜欢上了秋娘这么一个直性子，若是换了旁人，早受不住了。”
彼时殷如歌正准备出门——今夜，便是与天机堂和紫月神教用赢国细作苏辞来交换如懿的时候了，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所以青蕊同她说这事的时候，殷如歌亦不过动了动眼神，并未发表言论。
青蕊本来也只是为了缓解过于紧张的气氛故意这样说的，见殷如歌不为所动，便知道殷如歌心里还是紧张，便道：“小姐，您不必担心，如懿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一向自信的殷如歌，在如懿的事情上，却没有了与前一般的从容。一来天机堂和紫月神教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她见识过；二来，如懿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为了能说服皇帝让她去刑部天牢提人，她甚至同皇帝许下了必定治好司徒易峥腿的承诺——用她的血。
不多时殷如歌准备妥当，一行人从殷家出发，往刑部天牢而去。
刑部天牢门口一时间灯火通明——苏辞乃是羁押了五年的天牢重犯，多年来重兵看守，还从来没有出过这个牢门。而今日，便要依着皇上的意思，让殷如歌提出天牢，带往城西十里亭，交换殷家三小姐殷如懿。
此事可大可小，若是苏辞安安全全地被掌握在天盛势力手中还好，若是趁机被天机堂和紫月神教的人劫了去，那后果，谁都不知道是什么。
“殷大小姐果然果敢，竟只带了这么些人来。”说话的是当朝四皇子司徒晟，被皇帝任命调查并找机会剿灭天机堂，所以今日的行动，还必须由他护着，也算是代表皇帝司徒焱来看着殷如歌行事了。
彼时司徒晟坐于高头大马之上，一身玄色的袍子在夜色中仿若沉淀的墨。司徒晟那与皇帝有三分相似的面容也算是英俊潇洒，器宇轩昂乍一看去当真是一个青年才俊，意气风发杰出的少年郎。
他的身后是些卫队，保护他和苏辞的安全。
殷如歌回身看了看身后不多的几个护卫：“他们指明了只由我一人前往，带这么些人已是犯了规矩，望四殿下一会儿到十里亭附近时，便莫再靠近了。”
“放心，本王晓得规矩……”司徒晟微微眯着眼瞧殷如歌一身干练的夜行衣，三千乌发束顶一丝不苟，她那张本就绝丽的面容因了她这身打扮显出几分难得的英气来，将她本来的清冷气度衬托得越发寒人。
这放在女人堆里，也许不是第一眼就吸引目光的那一个，但只要你看到了她，往后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该死的司徒易峥，那个瘸子，哪里来的艳福，竟然将娶一个这样的人间绝色回去！
许久不曾见殷如歌，司徒晟本来将心头的那团火压了下去，只觉得殷如歌这样不识抬举的女人，不值得他再浪费精力去抢。可是今日再见殷如歌，只一眼，他便忽然觉得从前的决定真是草率。
这样的人物，要模样又模样，要果敢有果敢，聪明冷静处变不惊，虽然身份地位是差了点，但若他将来登上帝位，怕也是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与他并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