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人羊七【七】
这下骆轻舟残存的睡意立时飞得无影无踪，他先是给奶奶回了条消息，表示自己收到钱了，让奶奶注意身体。然后火急火燎地以最快的速度、最简洁的话语，将昨晚自己的那个怪梦给童勋描述了一番。
童勋收到信息后沉思了一会，然后发回来11个字：“你可能误入异鬼的禁域了。”
这几个字每个骆轻舟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后，他就有点不明所以了。
很快，童勋又发过来一句话：“现在跟你解释不太清，这列火车上发生的事也有点……不合常理，不过等你在镇狱司参加命选特训后，就能明白了。”
骆轻舟耸了耸肩，其实他大概能猜到，自己应该是在梦中意外进入了与异鬼相关的某种结界中，好在奶奶的一条语音信息，救了自己一命。
但很快，另一个疑问又冒了出来，谁解锁过自己的手机，点过这条语音？
霍然起身，骆轻舟仗着自己身高够高，伸手从上铺扯下背包，然后一股脑地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下铺上。
当他看到那只奶奶带过的黑色皮手套后，一切疑虑都烟消云散。
他用两根手指捻起那只皮手套，轻轻甩了甩，皮手套软趴趴地晃了几下，显得毫无生机。
撇了撇嘴，骆轻舟将皮手套扔回背包，又将散落的东西也装了回去，转头拍了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童勋：“童校尉，咱吃早饭去吧。”
童勋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内疚，他上前揽住骆轻舟的肩膀，嬉笑道：“你小子饿死鬼投胎是吧，几年没见就饭量见长。”
“唉，没办法，谁叫白嫖的饭这么香呢？”
“行行行，吃吃吃，撑死你丫的。”
两人一边互怼，一边勾肩搭背地向餐车走去。童勋眼中的那丝内疚，也很快就变成了坚毅。
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我兄弟，这事我必须追查清楚！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在无聊和平稳中度过。骆轻舟偶尔拿出《镇妖本纪》翻看，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越接近终点站，他心中就越发忐忑。
尤其是经历了火车上的异鬼事件后，让他产生了一些的不安。
他隐约能察觉到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好，反而充斥着诡异和血腥味。比起获得超凡的力量，他更愿意陪在奶奶身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毕竟奶奶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但他的身体状况如此诡异，实在是身不由己。而且既然奶奶做出了这样的安排，骆轻舟就只能选择相信奶奶，然后尽自己最大努力做到最好。
奶奶可是天阙镇狱司的提刑，自己作为她的孙子，自然是不能给她丢脸的。
随着墨绿色的列车缓缓驶入终点站“擎布站”，骆轻舟这趟发生了一些小插曲的旅途正式结束。
两名朝气蓬勃的青年拖着拉杆箱在清晨中走下列车，站在了擎布市的土地上。
天边，一轮旭日正在冉冉升起。
拖着拉杆箱离开火车站，童勋挂断了从下车开始就一直讲个不停的电话，然后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
“那什么，轻舟，我本来打算跟擎布市特情办先电话汇报一下，等把你送到镇狱司的渡口再回来配合他们随队调查，可是这边的冯都尉非要我亲自过去一趟……”
特情办，全称特别情况办事处，是镇狱司如今在鸿国的对外称呼。路上的时候童勋悄悄跟骆轻舟普及了一些基础常识，所以现在也不用多做解释。
“理解理解，”青年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把渡口的地址给我，我自己去就行了呗，我又不是小孩了。”
“那倒不用，刚好有个熟人来擎布送人，他带你去就行。”
说着，童勋抬高手臂挥了挥手，顺着他面朝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青灰色僧衣，顶着颗锃亮的大光头的小和尚正从远处走来。
那和尚走到两人跟前，先是双掌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才分别跟童勋和骆轻舟握了握手。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小和尚的皮肤很白净，丝毫看不出常年生活在高原地区的痕迹，而且年龄不大，看起来也就30出头的样子。
一双眼睛总是笑眯眯的，耳垂很大，看起来就很和善、很容易亲近的样子。
“小禅师，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骆轻舟，我大学里的好哥们。”童勋说完，又转头看向骆轻舟，“轻舟，小禅师住的立泉寺就在仰篙县，他会带你去县里的邮局，你二姨就在邮局等你呢。”
说完，还冲骆轻舟眨了眨眼。
骆轻舟也明白，世人皆知有特情办这么个组织，但却不知其代表的是镇狱司。
当下，他也就顺着童勋的话说了下去：“嗯，我就是过来找我二姨玩两天，你有事就先去忙吧，只不过要麻烦这位……小禅师了。”
“阿弥陀佛。”小禅师笑眯眯地颂了句佛号，“骆施主既是童施主的朋友，那就是贫僧的朋友，只不过是顺路而
为的小事，谈何麻烦。”
看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就是说话文绉绉的，倒是个妙人。
见到陌生人的紧张感消散了一些，骆轻舟挥手与童勋告别，跟着小禅师来到了火车站附近的长途汽车站。两人很快就买好了车票，登上了前往仰篙县的大巴车相邻而坐。
小禅师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袱里掏出张发面饼，撕了一半递给骆轻舟：“施主还没吃早饭吧？”
骆轻舟接过发面饼咬了一口，口感还不错，就是有点噎，于是从背包里掏出两瓶矿泉水，递了一瓶给小禅师：“还没请教……”
“贫僧法号净缘，不过因为早年间拜入立泉寺了空禅师门下，所以大家都叫贫僧小禅师。”小禅师笑眯眯地解释道。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巴车缓缓驶出车站，驶入了苍兰高原一望无际的草原中。
因为海拔高的缘故，这里的天空格外湛蓝，铺开的绿草中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一直延伸到极远处如黛色绸缎般起伏的丘陵，然后与碧空融为一体。
不时能看到骑着马放牧羊群的牧羊人，挥舞着长长的鞭子策马疾奔。
自从火车上那惊魂一夜之后，一直紧绷的神经和忐忑的情绪，似乎被这广阔的景色洗涤了一番。骆轻舟抱着背包，抚摸着背包上挂着的那个毛绒小猫玩偶，不多时就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仰篙县在几十公里外，巴士摇摇晃晃地开了一个多小时，这才缓缓驶入仰篙县的汽车站。
骆轻舟是被小禅师叫醒的，他跟在小禅师身后，打着哈欠走下车，一阵微风吹过，叫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赶紧裹了裹身上的黑色外套。
虽然现在正是八月的盛夏，但仰篙县地处高原，现在又是清晨，所以气温还是有些低的，不少当地人也都穿着外套。倒是小禅师，看似白白嫩嫩的，体格却意外的好，只穿着件单薄的僧衣，似乎也没觉得冷。
“邮局离车站不远，大概十几分钟就能走到。”
帮骆轻舟从大巴车侧边拿出拉杆箱后，小禅师在头前带路，领着青年离开了长途汽车站。
一路上不断有人跟小禅师打招呼，看起来都热情和善，还有一位大妈从自己的摊位上抓了一把拇指大小的黑色果子，硬塞给他们俩。
看着手中状似蓝莓、但比蓝莓小了一圈的果子，骆轻舟不由得好奇问道：“小禅师，这一路上我看到好多摊位都在卖这种果子，可我在别处好像从没见过。”
“贫僧也不知道这果子学名是什么，不过在我们这叫黑菩提，”小禅师将那一把果子都塞进了自己的包袱里，“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很爱吃，不过贫僧总是吃不惯。”
看起来是这里的特产了。
心中这样想着，骆轻舟捏起一颗黑菩提，就向口中送去，只是在果实马上要接触到嘴唇的时候，一阵莫名的心悸突然涌上心头，他几乎是本能地转过头，向右侧的街道上望去。
清晨的街道上，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有卖早点的，有卖蔬菜的，有卖羊肉的……
骆轻舟的视线扫过羊肉摊，突然发现一只通体纯黑的消瘦山羊，正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黑菩提，而这只羊的头上，似乎长着不止一对角。
一位牧羊人正巧赶着一群羊从道路中间走过，周围车辆的鸣笛声不绝于耳，羊群短暂地阻隔了骆轻舟的视线，等羊群走过去后他在定睛去瞧，哪里还有什么黑山羊，只有两只毛上沾满黑灰的普通山羊罢了。
“怎么了，骆施主？”小禅师也察觉到骆轻舟有些不对劲，于是转身朝他视线的方向看去。
“呃……没什么。”青年将手中的黑菩提一股脑地塞进背包里，咳嗽了一声，“那什么，我想着还是等会洗洗再吃。”
小禅师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结，露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后，继续在前面带路。
骆轻舟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那个羊肉摊，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仿佛刚才他看到的只是幻觉而已。
真的是幻觉吗？等下还是给童勋发个信息问问看好了。
心中打定了主意，骆轻舟就暂时将此事抛在脑后，跟着小禅师拐了几个弯，不一会就来到了当地的邮局。
“骆施主，仰篙县的邮局早上8点准时开门，你在这里稍等片刻即可。”
“这么准时的吗？”骆轻舟嘟囔了一句，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对小禅师说道，“还有3、4分钟就到8点了，小禅师你不用陪我，我自己在这等等就行。”
“阿弥陀佛，既如此，贫僧就告辞了，骆施主请多加保重。”小禅师双手合十，微微欠身。
“嗯嗯，等有空了我请你吃饭……哦不，吃斋。”
“有缘自会再见。”小禅师笑着再次欠了欠身，随后转身向远处走去。
随着小禅师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身后邮局的卷帘门传来几声轻响，紧接着“哗啦啦”地卷了上去
，一个身材高挑、烫着一头风情万种的大波浪、穿着邮局工作制服的漂亮女人站在门口，一只手夹着一根女士香烟，正准备点燃，一抬头看到了站在邮局门口的骆轻舟。
“呦，哪来的小帅哥？生面孔啊……”女人眯了眯眼睛，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啧，不愧是季提刑的孙子，还真是一表人才。”
被这女人一调侃，骆轻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弱弱地叫了声：“二……二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