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人羊【三】
“咻咻咻……”
一道道半透明的影子从掉落在地上的皮手套内冒了出来,它们身上散发出莹莹的幽光,让原本漆黑的客厅又变得可以视物。
这些影子就是被新闻主播残忍杀害后吸入体内拘禁起来的魂体,当新闻主播被拘禁到手套内后,它们失去了束缚,重获自由。
“你们去河沁市的特情办报道,那里的校尉会超度你们,让你们进入轮回。”
季芷玥抬起右手,伸出手指凭空画了一道符印,随后轻轻一拍,符印就飞向了那些影子。
“只要有我的这道符印,他们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去吧。”
这些影子虽然模模糊糊的,但可以看出,都是些老人和少年。它们齐齐向季芷玥鞠了一躬,随后带着符印向后飘荡,穿过墙壁离开了。
“唉。”
季芷玥叹了口气,走到骆轻舟的头颅旁边,弯腰探手,将自己孙子的头颅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又叹了口气,老人伸手在断口处一抹,一道暗金色的符文在断口的中心处亮了起来,丝丝缕缕金色光晕如细线般向着骆轻舟的身体游动过去,最终附着在了脖颈的断口处。
随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只见老人松开了双手,骆轻舟的头颅非但没有掉下去,反而顺着那些暗金色细线的牵引,缓缓回到了身体上,断口处相互贴合,随后左右转了转,伤口中暗金色光芒一闪而逝后,原本被斩断的头颅,就这样被接了回去。
从怀中掏出一条丝巾,季芷玥仔细地将青年脖颈上那一圈淡红色痕迹周围的鲜血擦干净,这才用左手凭空划了一道符印,拍在他头顶。
原本僵立原地的骆轻舟立时软倒下去,季芷玥将他稳稳地抱在怀中。
虽然骆轻舟身高足有183,身形匀称并不瘦弱,但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季芷玥却轻松地抱住了他,且毫无压力地扛在了肩膀上。
扛着骆轻舟上到三楼,老人推开了自己孙子的卧室门,将他安稳地放在了床上。
这一遭身首异处又物归原主的神奇经历,也许会让这个青年自那场车祸后15年的平静生活一去不复返了。
季芷玥心疼地摸了摸孙子的额头,眼中涌现出复杂的神色,最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帮骆轻舟盖好被子后,起身离开了卧室,轻轻关上了房门。
离开卧室后,季芷玥的神情中的慈爱与犹疑荡然无存,她冷着脸从楼梯走向二楼。
“噗噗噗……”
一串怪异的轻响在二楼响起,一个模糊的影子正从客厅快速向楼梯的方向移动,看起来像是一只……黑色皮手套。
季芷玥冷哼一声,抬手一点,一句话都没说,那只黑色手套就僵硬地停在原地,保持着大拇指、无名指贴地,食指、中指和小指抬起的尴尬姿势。
“过来。”
听到季芷玥平淡沉静的声音,黑手套仿佛是认命般蔫了下去,然后慢吞吞地挪向二楼书房的方向。
“咔哒。”
书房的门被黑手套不情不愿地关上,二楼的客厅再次陷入黑暗。
……
骆轻舟慢慢睁开眼,入眼是一片光亮,然后他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唔……”
我,没死吗?
揉着一跳一跳胀痛的额头,骆轻舟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确定自己的脑袋还好好地安在脖子上后,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昨晚只是我太累了,做了一个噩梦啊。
刚刚放下心来,一股突如其来的饥饿感却猛地从胃部窜上心口,那饥饿感就如同一把烈火在他体内灼烧,虚汗瞬间就沁透了后背的衣服。骆轻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嚼碎了咽下去,他从未感受过这么强烈的饥饿。
“扑通”一声栽倒下床,青年手忙脚乱地撕开书桌上放着的一代饼干,不管不顾地像嘴里倒去,然后几乎没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
然而那种饥饿感却没得到半分缓解,反而愈发强烈了。骆轻舟红着眼睛看向自己拿着饼干袋的手,不知怎么就觉得自己的手好像很好吃,忍不住就想把手放到嘴里咬一口。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打开,季芷玥快步走了进来,随后屈指一弹,一颗彷如软糖的淡红色圆球就被精准地弹入了骆轻舟的口中。
那圆球入口即化,一种异样的清凉感字口舌间蔓延开来,将灼热狂躁的饥饿压了下去,不消片刻,青年就喘着粗气坐倒在地,饥饿感已消失无踪。
“奶奶……”抬头看向面前一脸凝重和担忧的老人,骆轻舟哑着嗓子开口,“刚才是怎么回事……哦对了,你昨晚回来的时候,没碰到什么怪事吧?”
看着即便已经如此狼狈,却依旧没忘记先关心自己的孙子,季芷玥紧绷的嘴角略微扬了扬,但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收起笑容后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我没事,
我先扶你去洗漱,吃完早饭去书房,我有事跟你说。”
伸手搀起还有些虚弱的骆轻舟,季芷玥扶着他走进卫生间,在门外等他洗漱完毕后,又扶到了餐厅坐好。
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饭,感觉身体的虚弱和头痛都有一定缓解,骆轻舟擦了擦嘴,示意自己可以走了,就跟在奶奶身后,进入到书房中。
祖孙俩在书桌两侧坐定,一时间都有些沉默。青年四处张望了一下,突然注意到奶奶的手边放着一副冬天才会戴的皮手套,其中一只手套还鼓鼓囊囊的。
“昨晚的事,你还有印象吗?”季芷玥双手交叠撑着下巴,率先开口。
骆轻舟挠了挠头,有些吃惊地看向自己的奶奶:“啊?昨天的事难道不是一个噩梦?奶奶也遇到了那个摄像头怪物吗?它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季芷玥摇了摇头,然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没有,是我出手把他镇压了,现在他就被拘禁在这只手套里。”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黑色皮手套微微扭动了两下,然后用五根手指站了起来,非常自觉地走到了骆轻舟面前。
虽然不知道昨天晚上它进入书房后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似乎已经被玩坏了……
惊讶地看着这只自动走向自己的手套,骆轻舟抬头看了看奶奶,又低头看了看手套,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不是,这……奶奶,我昨天……昨天不是被……”
点了点头,季芷玥随手在半空中划出一个荧光闪闪的安神符印,随后轻轻挥手,符印就没入了骆轻舟的额头。
骆轻舟马上安定了下来,虽然心中还有震惊,但情绪上已经稳定住了,甚至还抬手摸了摸那只手套。
“昨天的事稍后再说,”顿了顿,季芷玥问了骆轻舟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们家的这间旧物馆,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吗?”
“呃……不就是修缮旧物外加心理疏导服务吗?”
“其实,这里是天阙镇狱司的一个秘密的渡口。”季芷玥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我是天阙镇狱司的提刑,嗯……西方的叫法似乎是典狱长。”
骆轻舟听着一个个自己从没听过名词从奶奶口中冒出,忍不住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痛提醒他并不是在做梦。
“这个世界其实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平静,一群名为异鬼的怪物,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我们的世界。”
“镇狱司传承至今,已经有1389年了,国外也有类似的组织,职能上没什么不同,都是消灭或抓捕异鬼。咱们鸿曦(鸿曦人民共和国,简称鸿曦或鸿国)的镇狱司坐落在璇玑山的山巅,名为天阙镇狱司。”
说着,季芷玥打开抽屉,拿出一本发黄的古籍递给骆轻舟。
“具体的情况我就不多说了,这本《镇妖本纪》上有详细记载。原本异鬼在我们这,是叫‘妖’的,但是后来为了与其他国家共同制定《国际异鬼管理条例》,才将他们统一称呼为‘异鬼’。”
骆轻舟被奶奶的一番话砸得有点懵,他伸手拿起《镇妖本纪》,感觉拿起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平常上门来修缮旧物的,其实都是镇狱司的校尉,他们会将有价值的异鬼封印在各种各样的特殊旧物中掩人耳目。而所谓的修缮,其实就是将异鬼交由我来送回镇狱司,因为能封印异鬼的特殊旧物数量有限,所以每次都要你把已经腾空的旧物再给送回去。”
“那……心理疏导也?”
“没错,所谓的心理疏导,其实是帮助校尉将异种——也就是被异鬼入侵了魂体的人——体内的异鬼给‘拔’出来。”
“若不是昨晚有一批强大的异鬼需要我亲自押运,也不至于……”季芷玥捏了捏眉心,“总之,昨天晚上你遇到的就是一头流浪的蜃鬼,他自称为艺术家。”
老人抬手点了点手套,“他诞生应该超过150年了,几个月前被东边的校尉打伤,侥幸逃到了我们河沁,蛰伏了一段时间后开始重新拼凑自己的身体。”
被季芷玥一根手指压着的皮手套微微颤抖着,他似乎很怕眼前的这位老人。
“原本以它的实力,是无法突破我设在家里的禁制的。”老人微微蹙眉,“但昨天是中元节,家里的禁制功效大打折扣,你又是烧完纸才进的家门,而我又恰好不在家,这才让这头蜃鬼钻了空子。”
书房内短暂地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骆轻舟才轻声发问。
“所以,昨天晚上电视上播出的那些……都是真的?他真的杀了那么多人?”
看着那只皮手套,青年有些愤怒又有些不可置信,那些残忍的案件竟然都是真的,这个世界的阴暗面远比他原本认知中更可怕。
“没错。”季芷玥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最近一年异鬼和异种活动的频率开始大幅度提高,镇狱司的校尉们有些疲于应付,没能及时将它抓捕。”
“那奶奶你能直接处死他吗?”
骆轻舟的话音落下,皮手
套颤抖的幅度变得更大了,但却没有要逃跑的意图。
季芷玥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本来,我想让你跟你父母一样,做一辈子普通人,但15年前的那场车祸,让我没有选择。”
这么多年来骆轻舟都是跟奶奶相依为命,8岁那年的那场车祸,他一直认为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
但听奶奶的意思,其中似乎另有隐情。
“其实……”季芷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继续轻声说,“其实你的身体并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一具异鬼的身体。”
骆轻舟怎么也没想到,奶奶接下来说出的,竟然会是这样一番话。
我的身体是异鬼的身体,那……
我的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