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人羊【五】
季芷玥仿佛没有听到帝魁的话，只是抬起手作势要捏手诀。
“啧，你说你说，帝魁闭嘴。”
老人放下了手，面容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声音依旧古井不波：“我可以放你出来，但你要守在轻舟身边，最少……十年。”
南瓜头内的火苗凝滞了一瞬，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十年，小芷玥，你怎么不说一百年呢？”
“好，那就一百年。”
笑声戛然而止。
足足十分钟，南瓜头都没有说话。老人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在黑暗中。
“嘁，就算帝魁同意，镇狱司能同意？”
“现在我是镇狱司的提刑，这里我说了算。”
万万没想到自己被收监入镇狱时还只是一名二十几岁校尉的季芷玥，如今竟然已经是天阙镇狱司的最高管理者了。
啊，也是，都已经过去几十年了。
帝魁又沉默了十分钟，这才带着些恼羞成怒再次开口：“一百年就一百年，这点时间对帝魁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罢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具新的身体。”季芷玥说着，又一次将一团东西扔进了帝魁的牢房。
“喵~”
微弱的叫声响起，南瓜头摆动藤蔓，快速移动到黑暗中，不一会又挪回风灯照亮的区域，然后伸出一根藤蔓，将卷在其中的一团东西高高举了起来。
“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小芷玥！啊？！这就是你给帝魁准备的新身体吗？！”
“帝魁就算是饿死，死在镇狱里，也绝不会接受这具身体！！”
风灯昏黄的光芒里，一只被绿色南瓜藤卷住，高高举起来的纯黑色小猫咪，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迷茫又惊恐。
“呵，”季芷玥冷笑一声，“这只溟灵猫我精心培育了十五年，就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而且以你的眼力，应该能看出这具身体的状况，所以除了要守护轻舟一百年以外，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最主要的是，我孙子很喜欢猫。”
一人一南瓜头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足足过了半小时后。
“好，行。”
终于，南瓜头内的火苗不断颤抖，帝魁的声音也带着颤音，“帝魁认栽。但是百年以后，你要保证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没问题。”老人的回答也很干脆。
帝魁没说如果骆轻舟死了，能不能要回自己的身体。
因为他知道，如果骆轻舟没命了，那他的下场最好也就四个字——
灰飞烟灭。
……
“呜——”
火车的汽笛声响彻云霄，一列墨绿色的火车行驶在大地上，两侧是如水墨画般铺开的荒原，白色蒸汽宛如长龙在荒原上蜿蜒而行。
据童勋说，天阙镇狱司总部在鸿国西南部的高原上，这次他们要去的是擎布市下辖的仰篙县，那里有距离总部最近的一个渡口。
虽然擎布市距离河沁市不算特别远，但第一次去的人也很容易产生高原反应。于是两个人就决定乘坐相对比较慢的绿皮火车，一路慢慢前往擎布市，这样也能比较平缓地适应高原气候。
k3345列车，7车厢。
骆轻舟与童勋坐在卧铺车厢走廊上的小桌板两边，一边嗑瓜子一边聊着天。跟他们同一隔间的是一家四口，此时三个大人也在一边吃东西，一边用手语交流。
没错，这一家四口里，父母和一个小男孩都是聋哑人，只有小男孩的奶奶是普通人，可以说话交流。
“也就是说，你们仨都是我奶奶安排在我身边，提防有异鬼潜入学校伤害我？”骆轻舟没太关注那一家四口，像对待普通人一样对待残障人士，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童勋点了点头：“没错，也是托你的福，我们三个也体验了一把大学生活，哈哈哈。”
从童勋口中，骆轻舟得知，大部分镇狱司的人员，都是直接从各大修行世家甄选出来的佼佼者，从小就在为修行打基础，所以大部分都没正常上过学。
“靠，我说你们怎么三天两头地出去做兼职，原来都是收拾异鬼去了。”青年将小桌板上的瓜子皮都扫入垃圾袋中，然后伸了个懒腰，“大勋，爷饿了。走走走，去餐车搓一顿。”
童勋抬手看了看腕表，发现已经晚上七点半了，于是也起身跟在骆轻舟身后，一起向餐车的方向走去。
两人走到车厢连接处的时候，童勋突然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身边的厕所，刚巧此时厕所门打开，一家四口中的那个小男孩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个小男孩长得很乖巧，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
小男孩开门后看到向厕所里面张望的童勋，很礼貌地向他挥了挥手，然后“噔噔噔”地向车厢内跑去。
“懒驴上磨屎尿多啊你是，”发现童勋站在厕所门口的骆轻舟又折返回来，“要上厕所就快点，等会餐车没饭了。”
“啊，没事，走吧。”
童勋回过神来，挠了挠头，跟在骆轻舟身后，继续往餐车方向去了。
一个小时后，两人吃饱喝足，一边揉着肚子一边走回了7车厢。
“吃完饭啦，小伙子。”坐在下铺的老婆婆笑得很慈祥，她能看出来这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在照顾他们一家的感受。
“嗯，老婆婆你们吃了没？”童勋笑呵呵地回应。
“吃啦吃啦，他们仨都累了，就去睡了，只剩下我这个老婆子睡不着。”说着话，老婆婆从铺位上拿起两小袋牛肉干，分别递给骆轻舟和童勋。
“这是我们老家那边的特产，你们尝尝。”
“这怎么好意思……”
骆轻舟的话还没说完，童勋就接过牛肉干，打断了他的话：“诶，我最喜欢吃牛肉干了，谢谢婆婆。”
“那我们也上去睡觉了，婆婆晚安。”说着，童勋给骆轻舟使了个眼色，两人就顺着梯子爬到了上铺，躺了下来。
刚躺下不一会，骆轻舟的手机就传来一声轻响，他掏出来一看，是对面的童勋发来的微信。
童大人：“多跟你童哥哥学着点，知道什么叫情商不？”
qz：“呵呵[炸弹]”
童大人：“呦呵？王者来不来？”
qz：“上号，c你一把睡觉。”
聊天结束，两人纷纷打开了游戏。童勋由于忘记带蓝牙耳机，导致一声“提米”差点吓掉他的手机。
结果说好的c一把就睡觉，两人愣是打到了后半夜一点才终于赢了一把，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
只是骆轻舟的这一觉没睡多久就被冻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发现自己已经裹成个茧了，但却依旧觉得很冷。
不仅仅是体感上的那种冷，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栗。
“童勋，你不觉得冷吗？”
骆轻舟悄声呼叫对面铺位的童勋，可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他微微抬起头向对面看去，只觉得瞳孔一缩，心脏咚咚狂跳。
原本四仰八叉睡在对面铺位上的童勋，此刻却直挺挺地躺在那，白色的被子将全身盖住，脸都盖在了被子下面。
就像……就像是停尸房里的尸体！
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到了，骆轻舟赶紧又叫了几声：“童勋，童勋！”
“大勋！”
“童校尉！”
“妈的，童子鸡！！”
当青年喊出“童子鸡”三个字后，童勋依旧躺在那没反应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应该是又遇到搞事情的异鬼了。
难道说我的这具身体属于招鬼体质？
骆轻舟缓缓坐起身，探头看了看中铺和下铺，发现他们的状态跟童勋一模一样。
虽然已经从奶奶口中得知了异鬼存在的事，但毕竟还没接受过特训，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车窗外没有一丝光透进来，黑得让人发慌，仅有车厢两侧还亮着微弱的灯光，骆轻舟裹了裹身上的薄被子，小心翼翼地从上铺爬了下来。
为了不发出声响，他甚至都没穿鞋，光着脚向车厢连接处蹑手蹑脚地走去。
好在他天生一双夜眼，只要有一丝光线，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视物。但也是因为这一双夜眼，让他的心里越来越发毛。
因为一路上经过的所有隔间内的乘客，都是“挺尸”状态，他感觉自己不是走在火车车厢里，而是走在停满尸体的太平间里，甚至呼吸都带出了白雾。
很快，骆轻舟就打开门来到了车厢连接处。
突然，一束光从前方的另一节车厢内晃了过来，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这无疑引起了骆轻舟的警觉。他赶紧三步并做两步，跳到门边藏起身形，探头通过门窗向前方的车厢内小心地张望。
虽然看不太真切，不过也能勉强看出是一个穿着沉重呢绒大衣的高大身影，正提着一盏纸灯笼，慢悠悠地向这边走来。
跟列车员相似的装束，让骆轻舟松了口气，他刚想打开门向这位列车员求助，却见列车员手中的那盏纸灯笼中的火苗突然变成了幽蓝色，丝丝缕缕彷如雾气般的光束从隔间中飘荡出来，晃晃悠悠地融入到纸灯笼中。
松开已经握住门把的手，骆轻舟这才反应过来，怎么会有列车员提一盏白色纸灯笼来巡视列车？而且现在可是夏天，列车员怎么会穿着冬天的制服？
眼看着那所谓的“列车员”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青年悄悄向后退去，想返回铺位先躲一躲再说。但就在此时，列车轻微晃动了一下，骆轻舟一个趔趄重重地撞在了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声闷响成功地引起了“列车员”的警觉，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随
之响起，晃动的光线也快速向车厢连接处逼近。
骆轻舟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白毛汗，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转身拉开了厕所的门就要躲进去，但门内的景象却让他愣了一瞬。
一张精致的暗红色木桌取代蹲坑位摆在厕所正中央，两侧放着两把同样色系的木椅，桌上放着一口正冒出腾腾白气的铜锅，锅中汤汁翻滚，却无一丝气味飘散，整个场景充斥着怪异的不和谐感。
不是，怎么会有人……在厕所里吃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