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涌动
热情的徐八抱着怀里的药大步跨过庭院来到长宁公主的门前时,看到门口浑身气息冷凝的黑衣刀客时,他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几分:
“哦……哦,玄景大哥你回来了啊。”他扯出一抹笑容,有几分犹豫的将手里的汤药递过去:“那就你送……”
“你…”去吧。
玄景默然的话尚未说完,屋内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这声音瞬间吸引了门外两人的注意力,原本还有些局促的两人立刻关怀的望过去。
帷幕之后,床榻上,一道纤瘦的身影正伏在榻边,墨发垂落,身子轻轻耸动着,看上去身体状况极差。
徐八眉头紧锁,正打算开口关怀的时候,他手中忽然一轻。
豆豆眼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中,和上一秒还冷硬的像块石头的玄景忽然拿着汤药健步如飞的背影,徐八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玄景满脸急色的冲进来,无比熟练的半跪在地面上,一手扶起身体前倾的元初君的身躯。
“咳、咳咳……”
依旧艰难的咳嗽着的女子抬手轻轻推开了玄景的手,后者的手停留在空中片刻,微微一愣后,眉宇间染上郁色,抿紧了唇,不发一言的默默扶着元初君回到了榻上。
急促的呼吸此时才稍稍平息下来,半跪在地面上的玄景端着手里的汤药,肌肉反应的轻吹着递到元初君的脸侧。
只是这一连串动作的同时,他的眉眼低垂,看上去心事重重。
这种表情是玄景从未在外面展现过的情绪。
原本在他预料中要深埋于心底的个人情感,在元初君这个简单的推开的动作化为了齑粉。
元初君悄悄的抬眼,看了一眼几乎将“心不在焉”写在脸上的玄景,她眼角的肌肉缓缓的抽动了一下,强忍着身边渐渐悬浮起来的黑气,再次缩了缩肩膀发出一声忍耐的低咳声。
这声音瞬间让玄景飘忽的思绪回魂,他眉毛微蹙:
“……属下,去找程天机来。”
元初君咳嗽的动作一僵。
好啊,现在有大夫了,装病反而能让你跑了是吧?
在玄景起身的同时,一只素白病弱的手忽然“啪”的一声握住了他的手腕。
“!”玄景内心一惊,正不敢置信的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忽然愈发激烈的前倾咳嗽着的动作让他所有的惊讶都消失了。
殿下很不舒服!
想到进入以后一直是自己自顾自的开口,而长宁公主甚至难受到一言不发,玄景便为自己自作主张的行为感到懊恼。
他一动不敢动,就这么充当一个扶手的作用,僵硬的半站着。
感受着头顶那歉疚关怀的目光,元初君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停下了咳嗽的声音。
温弱的白衣女子慢慢的抬起头,那双灰黑色的眼眸似乎比起前些日子更灰了几分。
当对上了那双灰黑色、带着茫然恍惚的眼眸时,玄景的内心忽然一跳!
一股不妙的情绪在他心中弥漫开来。
玄景轻轻的弯下腰来,单膝跪地,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动作却是轻柔地多了几分引导的意味。
他瞳仁震颤着,看着那放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摸索着一点点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前所未有的巨力对于他来说还是不甚值得在意。
可这动作背后的意义却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可身上的气势却越来越放低。
“……殿下。”他的声音哑的不像话,可这声音此时却只传出了脆弱的情绪。
元初君总是会给予正向反应的表情此刻显得茫然。
玄景紧紧的盯着那双灰黑色的眼睛,他空出来的那只手缓缓抬起,在她的眼前轻轻晃了晃。
……没有反应。
“我、我没事,玄景。”元初君后知后觉的开了口,她脸上扬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可此时一脸无所察的对着自己的手露出笑容的元初君,只会让玄景的心脏感到阵阵的钝痛。
“抱歉,我不该失礼抓着你的。”元初君缓缓的放开了手,虽然仍有些迟疑,但还是一点点的向后缩着,“你先去做你要做的事吧,我没关系了。”
在那只手即将再度被放回被子上的时候,忽然被“啪”的一声抓住了。
“!”
玄景感受到掌心的手瑟缩的缩了一下,后者在意识到是谁抓着自己后又放松了下来。
这样的转变让他的嗓子感到一阵干涩。
“……玄景?怎么了?”
元初君脸上的表情不变,扬起一抹笑容,努力昂头看着前方。
沉默在房内回响着。
片刻后,一阵低沉的颤音传入元初君的耳畔:
“属下……不走。”
在那之后,是一个宽
厚有力的胸膛,他将一脸无措的元初君紧紧的搂在怀里。
内心不断地唾弃着自己,可面对着脆弱的殿下时,他只能将怀中的人箍的更紧。
看着怀里的女子墨发披散着,绝美的脸上此时带着茫然的情绪,脸上的笑容在这个怀抱下一点点隐下。
明白玄景知道了的她笑容缓缓消失,渐渐转变成了没有伪装的恐惧和瑟缩。
玄景甚至不敢想,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视力正在一点点消散的时候,会多么害怕。
放在她头发上的手缓缓收紧,玄景有力的心跳声甚至能传到元初君的耳间。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元初君忽然呼吸一滞,随后在玄景僵硬的动作下直接将脸埋进了他的胸口中。
在感受到衣襟被微微打湿的触感后,玄景脸上的僵硬一点点散去,最终转变成了痛心的关怀。
他的手轻轻拂过怀中人的墨发,感受着那一直在外人面前维持着坚强表象的人在自己怀里轻轻耸动着肩膀,无声的落泪。
玄景的内心一阵绞痛。
在他的心中,某些人的死刑正在一点点被提前中。
“什么?玄景在里面?”
门口的叶初莹讶异的开口,想要大叫的时候又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顺便拍了一下身边的程天机:“怎么会这样?玄景那家伙今天怎么还留在里面?”
“难道是长宁公主出了什么意外?”
叶初莹紧张的用气音看着身边的程天机,后者也一脸好奇的摸着自己的下巴:
“不知道。但是很想知道。”
“你这是什么话,很期待长宁公主出意外?”叶初莹白了程天机一眼,后者连连摆手。
两人说的“意外”根本不是同一个意思。
“不过既然玄景已经留下来了,我们也就不用进去了吧。”程天机拉着身边的叶初莹离开,后者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他的话。
两人走在庭院的石子路上,叶初莹灵动的前进着,她左顾右盼着,身后的程天机拿出了扇子,心情尚佳的悠哉开口:
“卫南星今日都没有回来吗。”
“看来他要做的事情十足重要啊。”
要不然玄景兄和长宁公主单独相处这一点,足够卫南星那家伙跳脚捣乱数次了。
“嘁。管那家伙做什么,你又要找不必要的麻烦事了?”蹦蹦跳跳前进着的叶初莹白了程天机一眼,转头看到他手里的折扇时又嫌弃的开口:
“这样凉爽的晚上还要扇扇子,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毛病。”
程天机一脸无辜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难道不是这样更有风范一点吗?”
“呸。”叶初莹似乎对程天机这一脸风骚像十分不齿,快步走了两步。
程天机无法,只能也加快脚步跟上了对方:“说正事。我已经联系到了老头子了。”
“你联系到了程先生?”说到程苏子,叶初莹的态度瞬间恭敬了几分,好奇的转过头来:
“他现在在哪里?”
程天机抿了抿唇,左顾右盼了一下,随后用扇子压着嘴低声道:“武当。”
叶初莹“哦”了一声,也下意识的跟着他一脸心虚的低声。
只是在对方走出去几步后,她才茫然的歪了歪头,随后气急上前一步在程天机身后无语的推着他:
“可以敞亮说!”
“这话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被这一嗓子震得缩了缩肩膀,程天机正要解释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什么见不得人?”
男声响起的那一刻,程天机的动作僵硬了,叶初莹反倒是自然的看向那边的来人:
“是凌大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笑吟吟的“黑心”官走了进来,两人都无视了身边僵硬着准备一步步逃跑的程天机,开始叙旧起来。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银簪大盗的事件还要多谢你说服大理寺一方了。”
叶初莹笑着开口,一边扯着那边偷偷摸摸逃走失败的程天机的衣领,对着凌青州微微拘礼。
“不必多礼,这都是下官职任所在。”凌青州摇了摇头,“相比这个,不知殿下的情况如何了?”
在场人都知道凌青州的出身,自然也知道他口中的“殿下”所指何人。
叶初莹的娃娃脸变成了苦瓜脸,单手叉腰,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刁蛮的江湖大小姐:
“不怎么样。”
“都怪那群该死的锦衣卫,让殿下平白无故受到牵连。还有那个卫南星,说什么以为用银簪大盗可以让殿下和玄景立刻离开大都城,想的什么馊主意!”
“殿下金玉之躯也是他这样的登徒子能够冒犯的?”叶初莹气汹汹的开口。
如果不是对面站着的是个官员,恐怕她那张尖酸刻薄的嘴会算卫南星伤了自己的债,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
“卫南星?他现在也在这里吗?”
凌青州好奇的挑眉,却是注意到了其他的事情。
叶初莹闻言冷静了一些,一边抓着身边索性放弃了逃跑的程天机,一边坦然的摇了摇头:
“不在。”
“现在的话,我猜,他应该会出现在……”
“皇宫。”
大都皇宫华清宫屋檐
天下轻功最好的男人此时站在屋檐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屋瓦下躺在床榻上睡得不安稳的华贵女人。
浑身的杀意凛然。